《嫌疑犯自救指南》神俏

64、扮演人格分裂·二

　　司法精神鉴定科，负责给森梦回做鉴定的医生有两个，一男一女，男的叫高葳蕤，女的叫苏不言，分别对森梦回做一次鉴定，比照之后再作判定，以免出现误判。

　　首先是苏不言主场的鉴定——

　　苏不言：“姓名？年龄？”

　　在苏不言面前的是懒洋洋，混不吝，成熟冷艳，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子。她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目光轻慢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寸，仿佛不是个没有自由的犯人，而是自由自在的吉普赛女郎。她伸了个拦腰，答道：“森子夜，二十八。”

　　苏不言：“你明明叫森梦回，才二十岁，为什么要说自己二十八？”

　　森梦回扯嘴冷笑，脖子往侧后方一歪，靠着椅背：“爱信不信。”

　　苏不言：“你是想说你和森梦回是两个人？”

　　森梦回坐直了，手肘抵着桌面，下巴抵着交握的双手，笑得十分诡异，邪气、痞戾，虽然清汤挂面，却让人想起妆容妖冶的恶魔，恶魔说：“不，我们是一个人……”

　　苏不言年二十五，还算不上老干员，但已见识过各种真疯和装疯的犯人，此时除了无意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之外，并无特别反应。

　　苏不言翻了翻她做过的测验卷子，垂着眸道：“从你的测试结果看来，你只是存在中重度抑郁症，和轻微焦虑症，这些可不足以让你摆脱杀人的惩罚。”

　　森梦回坐了回去，一摊手，“好了，随便你。反正，到最后，大家都得死。”

　　如果她是说‘大家都会死’就显得稀疏寻常，但若是‘大家都得死’，便会给人一种死神通知书的感觉，极度不祥，令人不适。

　　苏不言情绪起澜，“你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死后大家都平等了？”

　　森梦回突猛地蹿到森梦回的跟前，左右两边的警察立即控制住她。

　　森梦回狞笑着说：“医生，看来你很怕死啊？你知道死亡的感觉吗？很痛苦，但很平静，你所有的事情包括遗憾都放下了，然后——你会拥有新生……”她的声音虚无缥缈，就像是天空中散漫飘逸的云朵，令人听了昏昏欲睡。

　　苏不言有刹那沦堕，但很快醒神，“你想催眠我？！”

　　森梦回恬不知耻地，轻飘飘地道：“哎呀，失败了，唉，专业学得不到位啊。如果是微生教授的话，这会儿你就已经亲手为我解开枷锁，和警察目送我离开了呢。啧啧，好可惜哦。”她撅着嘴，垂着眼角，一副故作可怜又无耻无赖的样子。

　　森梦回哪儿会什么催眠术啊？她就稍微用了下考三级证时学到的心理咨询技能而已。

　　要学催眠术就必须得拜师，而师父领徒弟进门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对徒弟进行催眠，从而知道他的过去未来、人品秉性，以免教了个混账出来危害社会。

　　森梦回是什么货色，有过多少阴恶的想法，她自己心里清楚，总之绝不能让他人知道。再说了，如果连情/色欲求都被人看了个光光，岂不尴尬？故而她从未想过要学催眠术。

　　苏不言也不曾学过催眠术，对催眠术的认知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所以分辨不出森梦回到底会不会催眠。

　　苏不言之前就知道森梦回是心理学院的学生，又与微生涵关系良好，大一的时候至少每个月都会去一次校心咨室，所以心里有所戒备，有点草木皆兵了。

　　森梦回知道苏不言知道自己是心理学院的学生，也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表现得怎么样，对方都会有所怀疑——怀疑她用心理学上的认知去装疯卖傻，于是她干脆就利用这一点，明显地展现出自己想要利用心理学知识，反而能减低苏不言对其他问题的洞察。

　　苏不言对于森梦回这种利用心理学走歪路的人最是憎恨，恨不得立即在鉴定书上写下无病结论，将人直接送上刑场。

　　苏不言拍桌怒道：“我告诉你，你没机会再杀人的！这一个月就是你最后的生命期限！好好珍惜吧！”精神鉴定期最长不过一个月。

　　苏不言犯了个医者大忌——情绪波动。但凡跟心理、精神挂钩的职业，都需要从业者保持自我，不为任何人所影响，否则就会判断出错。

　　苏不言来这里工作，除了跟大学里学的专业有关之外，还因为她有一颗弃恶扬善之心，她本身就觉得精神病人就能逃脱法律制裁的规定不大合理，人生目标就是将那些想钻这个空子的混蛋揪出来。

　　这理想是好的，还能让她对工作保持热诚，可理想的极端，往往就是偏离体制。

　　森梦回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望着她，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她的履历、她的报复，接着森梦回又笑了，这次是无尽的嘲讽，“哟，想靠作伪证搞死我啊？很正义嘛，大专家。”

　　苏不言摔门而出。

　　森梦回食指拂过自己的脸颊，以掩饰微不可见的笑意，‘比想象中简单嘛，竟然有这种理性主义的愣头青？’

　　高葳蕤通过监控也看到了里面发生的，连忙劝慰道：“你情绪别这么激动，她肯定是故意的，别上当。”

　　接下来是高葳蕤主场的鉴定——

　　高葳蕤掠过了那些有的没的询问，对方怎么说也是心理学院的学生，那套“前戏”毫无意义。

　　高葳蕤面对的森梦回跟之前的有些不一样，不慵懒、不嚣张，有些害怕和隐隐担忧的样子，瞧着就是个二十岁最有没见识过场面的年轻女孩。

　　但高葳蕤并不相信这些表面上的东西，他喜欢看数据说话。他直接让她先做一遍威斯康星卡片分类测验(WCST)。

　　他拿出了一叠卡片，开门见山道：“你知道这个东西怎么用，乖乖的，一个一个来。我们开始吧——”

　　被检测者需要将手中的反应卡，放在他认为相匹配的刺激卡下方，观测者会告诉他放对放错。若放错则不能更改，直接进入下一个汇合。观测者会通过整体对错的概率，来判断被检测者大脑各项认知功能的完善与否，以及是否存在脑损伤。

　　森梦回乖巧地坐在他对面，规规矩矩，一脸认真地去完成测试，表现却极其糟糕。

　　这个测试是看临场反应的，很难作伪，具有说服力和代表性。是精神病或脑损伤者就会不断出错，而正常人要想出错，就得先思考，然后故意选错，而这个思考的过程是能被观测者捕捉到的。

　　而森梦回却很自然地持续性出错，她也有表现出思考过程，但她的表情在证明她是认真思考如何选出答案，而不是作伪，还在知道选错之后露出了懊恼的微表情——有些病人会在意识到选错之后仍旧选错，因为他们病变的大脑决定了他们的行为不会完全受到意识的控制。

　　高葳蕤一直在观察森梦回的微表情和微动作，居然发现她没有一丝故意的倾向，‘不可思议，这么看来，她真的有某种精神障碍。’

　　森梦回如果知道高葳蕤在想什么，可能就直接会因笑场而玩崩。

　　她当然能模仿好，因为这个卡片她陪无数病人玩儿过，过去她也像高葳蕤现在这样一瞬不瞬地观察着患者的某一个细微动作与表情变化。

　　单纯是观察病例是无法做到她这样的，她还将自己完全代入到了病人身份里去，想象自己是个病人，在接受坚定之余的时间里不断给予自己暗示：‘我就是个病人，患有精神分裂，我反应能力不会太快，情绪反映很少，我冷漠，我在乎世界如何，不在乎世人如何，我可以杀死……任何人。’这样想着想着，她时常会展露出诡异的笑容或者眼神，令看守她的人感到毛骨悚然。

　　她不会催眠，却很擅长暗示，因为她的人生里很多糟糕的事情，她除了去微生涵那里主动接受催眠和洗脑之外，就是在日常生活中不断自我暗示，使得记忆变得没有厚度，使得人生随时都处在可以“重启”的阶段。这一次，她重启自己，而后作为一名心理异常的杀人犯而存在。

　　她睡觉前一遍遍模拟自己变成另外一种人格，去如何杀人，杀人时心里头是什么样的体验，是何等的恐惧、颤栗、狂喜与享受，睡梦中也会再现这些思考，渐渐的，连她自己都怀疑：‘我是否……杀过人？’

　　她在生活中扮演过无数角色，博学天才、幼年领袖、青春少女、桀骜少年、软萌萝莉、高冷御姐……每一个都是她，一张张面具，一幅幅人格。

　　扮演的诀窍只有一个：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在演戏，你就是‘她’。

　　她的演技是无破绽的，因为连她自己都相信那就是她自己。

　　她魔疯不成活——

　　像极了那一句‘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里的‘虞姬’。（出自《霸王别姬》，虞姬指的是张国荣扮演的程蝶衣，入戏太深之人的代表。）

　　此时，她一转眸子一抬眼，人们就清楚：这绝对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