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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中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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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行不高的小妖失了妖丹便无法再维持妖身抑或是人身,而离九这般有着千年修为的大妖怪,失了妖丹虽不至于维持不了人身,却不能距离妖丹太远。
当本体与妖丹距离过远,便与常人无异。
解遂自是清楚这点,一时十分震惊。
因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离九这般的大妖怪居然会将妖丹放在他这里。
难道离九此番之所以会将他带在身边,是因为妖丹在他这里?
如果真是如此,那离九又是在何时将妖丹放在了他这里?
解遂喉中干涩,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狐,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离九的妖丹,在我这里?”
白狐道:“离九?他现在叫这个?哎算了,我才不管他叫什么,反正妖丹我是要定了,你过来吧,乖乖让我取了妖丹,我便饶你们不死,你看溟滨城里那些鲛人,我一个都未杀过。”
解遂怒道:“那你为何对清昱下杀手?”
白狐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那是他为了能拖住那黑狐,主动向我要求的,再说,他也死不了呀。”
解遂心中一惊,暗道不好,便要往回跑,那白狐却后足一蹬,飞跃而起,那一跃竟是足有两三丈高,落地时堵住了他的去路:“你可不能走,你回去了,清昱还怎么对付那只黑狐?”
白狐话音刚落,便后足一蹬,猛然向解遂扑来!
解遂被白狐引走,离九知是白狐故意为之,只怕那白狐已知道他失了妖丹的事,一时心中担忧。
本治疗清昱的伤口就耗去他不少妖力,现解遂更是被引得太远,以致他的妖力已有些不济。
治好清昱颈上的伤口,离九已是有些目眩。
他须得尽快找到解遂,否则以解遂的能力,实是无法与那只狐妖抗衡。
清昱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已能顺畅呼吸,却仍是极为虚弱,他一手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忍痛道:“你去找他,别管我。”
离九收了手:“无碍,他应该能撑一会儿,先将你的魂珠放回去。”
清昱只得将魂珠放回自己腹中,离九便又释出妖力为他治疗腹部的伤口。
伤口以肉眼能见的速度逐渐愈合,清昱也因吸收了离九的妖力,精神恢复了些。
待得清昱两处伤口已无大碍,离九方收了手,匆匆起身离开。
刚走到大殿门口,便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离九迅速侧身避过,伸手一抓,抓住一枚玉色箭矢。
那箭矢的箭头乃是珠贝打磨而成,闪着珠光,却是锋利无比。
离九蹙眉,倏然回首看去,只见清昱立于供台一旁,手中握着一柄珠贝粘制的短弓,弓上架着一枚箭矢,闪着寒光的锋利箭头正直直地指着他。
“别去捣乱了,他拿了妖丹,你与解遂都能活下来。”清昱面色因失血十分苍白,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语气也毫无波澜。
离九道:“你应该知道,你拦不住我。”
说完,便抬脚跨入了院中。
清昱在他身后,将箭头微微调转了方向,手指一松,箭矢离弦,朝那杂草丛生的院中的地面中心飞射出去。
“我是拦不住你。”清昱道。
箭矢挟着一股蓝色的妖力稳稳插入地面,一阵金光倏然自箭矢钉入的位置轰然炸开。
院中金光向四周扩散,带起一阵气浪,将那满院的杂草轰得连根飞散,顿时,便现院中由数十块方石围砌的、布满整个院落的巨型法阵。
离九足底接触那金光,只觉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觉自足底蔓延至全身,他想运起妖力将那金光压下,奈何他方才妖力损耗甚剧,又与妖丹距离太远,运起的妖力只支撑了一瞬,竟是受到那金光反弹,吐出一口血来!
清昱立于大殿门口,握着短弓,面无表情道:“这是当年用来困他的法阵,或许困不住妖力全盛时候的你,但要困住现在的你,应是没什么问题。”
解遂紧紧握着无名,满头大汗,身上被那白狐抓出数条伤口,胸前一条伤口极深,隐约能见那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
他并不想与这白狐纠缠,奈何白狐比他速度更快,次次拦在他身前将他缠住。
他虽不知这白狐具体有多少年修为,但这白狐的七尾只比离九少了两尾,想是就算不及离九修为,那也是十分难以对付的了。
而现下他更担心的是,离九失了妖丹,若是治疗清昱耗尽了妖力,怕是会被清昱所伤。
他心中担忧离九,便也觉不出身上伤口的痛来,那白狐的攻击他只顾着躲避,一心只想回到道观去找离九。
“真不放弃吗小子,你再这么不听话,我可是要下杀手了。”
白狐话音未落,已迅捷地向解遂扑来,一爪抓向解遂胸前!
解遂翻身而起堪堪避过,却被那白狐骤然伸长的一条雾状巨尾扫中!
那一尾力度极强,解遂只觉浑身骨头碎裂般剧痛,身体腾空被扫飞出去,重重摔在一处礁石上,呕出一口黑血。
“需要帮忙么?”
解遂脑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那音色十分熟悉,但他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他四下睃巡,却不见人,只见那转了面向又向他扑来的白狐。
那声音又道:“说要,我借予你力量,咱们弄死他。”
那声音这回又清晰了不少,解遂这才发觉,那声音竟是来自他的脑中!
他来不及理会那声音,翻身避开冲来的白狐,却还是被白狐一爪扫在肩上。
解遂愤怒大吼:“你是谁?!”
那声音桀桀怪笑道:“我就是你呀,放我出来,待我们魂体合一,捏死这么一只小狐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解遂这才明白为何那声音听着会耳熟,那可不就是他自己的声音么?只那脑中的声音语气阴鸷,与他截然不同,竟是一时未能辨出。
解遂忍痛咬牙吼道:“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你会死,那只黑狐也会死,真的不需要我的力量么?”那声音还在循循引诱。
顷刻间,白狐又已近至他身前。
解遂思绪纷乱,只大喊一声:“滚!”
被脑中的声音一扰,解遂没来得及避开白狐的攻击。
那白狐近至他身前时,倏然变作一名十五六岁的白发少年,生着尖利指甲的手指瞬间刺入了他的胸膛!
解遂生怕离九的妖丹被他夺去,情急之下挥刀就砍,白狐少年“啧”了一声,遗憾地收了手,不悦道:“你这小子还真是难缠,非逼着我取你性命么?!”
解遂此时已被逼退至崖边,崖下是浪潮汹涌的深海。
白狐少年见他已没了退路,咧嘴笑了笑,缓缓向他靠近。
解遂胸口被捅了个血窟窿,浑身发冷,已有些目眩。
那声音又在他脑中说道:“真不需要我帮你?那黑狐的妖丹要保不住了。”
这世间,有许多无法修出人身的魑魅魍魉会潜藏于人的心底引人向恶,抑或是以诱骗的手段夺取人舍,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解遂并不理会脑中那仍在聒噪的声音,咬牙忍着一身伤痛,侧首看了看身后的深崖,而后扔下手中的无名,一跃而下!
白狐少年面色微滞,疾步冲到崖边,探出一头,往那崖下望去。
崖下巨浪翻涌,不断冲刷着礁岩,却是没了解遂的踪影。
他一头雪白碎发披散,发梢微翘,面容稍显稚嫩,细碎额发下,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挑着,眉与眼睫俱是雪白。他眨了眨眼,雪扇般的眼睫扇了扇,遗憾地撇了撇嘴:“何必呢?这下去还能活么?”
离九盘腿坐在地上,金光在他身下不住动荡,他额上冒出细密汗珠,强忍着浑身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方才已试过多次,但以他现在的妖力实是无法冲破这院中的法阵,便只得静待妖力回复,只盼解遂能再多撑一会儿。
忽觉胸口剧痛,他一手捂着胸口,唇上血色刷然褪尽,愤怒地望向立于大殿门口的清昱,双目怒红。
清昱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向观外空中。
离九道:“他若是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院子中心、箭矢钉着的地方就是阵眼,清昱方才以离九输给他的妖力激活阵眼将他困住,也只能破了这阵眼方能有机会冲破法阵。
但离九此时妖力不济,无法以妖力冲破阵眼,只得疾步上前,徒手握住了那枚箭矢!
阵眼感受到妖气,释出更强的法力,一时院中金光大盛!
离九顿时被刺目的金光裹住,全身炸裂般剧痛!
他却似感觉不到痛般,死死抓住那枚箭矢,只想将那箭矢拔出。
可他使出浑身力气,也未能撼动那箭矢分毫。
就在这时,一枚箭矢闪着玉色寒光、自观门外破空而来,穿过院内金光钉在清昱腹部。
清昱被那箭矢挟着的力量一冲,狠狠摔在大殿内三清神像前!
胤灏收了弓,身后带着几名鲛人侍卫,神色凛然地跨入院中。
离九脱力地跪在地面,双手仍紧握着那枚箭矢,蹲跪在地,神色迷茫,喘息着咳出一口口鲜血来。
胤灏裹挟着一身怒意,来到离九身侧,握住那箭矢用力一拔,箭矢离地,院内金光猛地一收,阵眼关闭。
胤灏上前,要将离九扶起来,离九挥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起身,冲出了道观。
胤灏走入大殿内,愤怒地看着伏在地上不住咳血的清昱:“你可知道,背叛族人会有什么下场?!”
清昱咬牙将腹部箭矢拔出,冷冷道:“那你便掏了我的魂珠,将我扔下海里去便是。”
胤灏气极,蹲下身揪住清昱被鲜血浸透的衣襟吼道:“你到底是为什么!你并未中魅惑之术,你为何要帮那妖狐?!”
清昱凄凉地笑了起来:“你看,你不还是会正眼看我么?”
胤灏似是觉得极不可思议,一脸震惊:“你做这些只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清昱吐出一口血,眼中蓄了泪,红着眼吼道:“我在你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你可有正眼瞧过我?你宁愿守着一具只会呼吸的尸体也不愿看我一眼!这么多年,我为你做的,哪里比不过他?!”
胤灏似是被触到逆鳞,愤怒地将清昱一搡,站起身来,抬脚便要踢。
清昱只冷眼看着他。他的嘴角还挂着鲜血,一身衣衫被血浸透。
胤灏那一脚硬生生停在半途,没有踢下去。
“你莫忘了,你体内的魂珠是谁的!若非你夺了他的魂珠,他又怎会昏睡这么多年!若非念你真心待我,我早将你体内的魂珠取出来了!”胤灏收了脚,气得直喘气,挥了挥手,两名鲛人侍卫便上前将清昱以筋绳缚住。
清昱被两名侍卫架着,疯狂大笑:“我夺了他的魂珠?哈哈哈哈……到现在你还认为是我夺了他的魂珠……罢了罢了,魂珠还你便是!”说着他竟是以手中箭头割开了筋绳,一手掏向自己腹部的伤口!
“在你身边这些年,真是……生不如死,有时候,我反而觉得,我痴傻的那些年……才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清昱面目扭曲,显是极度痛苦,他双眼爆红,眼中流出泪来,泪珠坠到地面,又变成了一颗颗圆润的小珍珠。
他将腹中那颗魂珠掏出,喘息着将那带血的魂珠朝胤灏脸上一砸,疯狂笑了起来:“还你!哈哈哈哈……如今你我……便两清了!”
胤灏一手接住清昱扔向他的魂珠,将那魂珠握在手心,倏然震惊地睁大双眼:“你……”
清昱眼中光芒渐渐淡去,喃喃道:“还你个……儿子,你也不亏……”
他眼中光芒彻底暗去,痴痴看着地面,被两名鲛人侍卫驾着,显是已经失了神智。
离九被法阵所伤,妖力不济,无法幻出妖身,待他赶到之前解遂与白狐所在的崖边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崖上礁石上飞溅了不少血迹,卸灵缠被随意地丢在一边,那柄掉在崖边的黑刃长刀刀柄上缠覆的布条几乎被血染透。
离九颤抖着一手拾起卸灵缠,又行到崖边,神色麻木地跪坐在地,以卸灵缠一寸一寸地将无名的刀刃缠起来。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无尽的大海,淡去了光芒的眼中落下泪来。
妖丹最后一丝气息,便是在这里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