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可归》采葑采菲

7、07

　　阿药白南到了京城尚未安顿，便在路上听到了百姓议论，这个事情已是在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竟然已经定罪了？”阿药疑道，“三司会审、御审庭训，这些流程下来怎么也应有个数月之久才对。”
　　可如今结果都已公示在栏，京城大街上已经传开——洛阳王犯上不敬，夺去王爵，贬为庶人，流放岭南。不日，就要押解出发了。
　　“那我们怎么说？”白南问。
　　“不管怎样，萧王爷性命还在，就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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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诏狱守卫森严，其办案人等都由陛下直属，并不听从六部。
　　容江由统领带着，缓步入内，入越深，狱中臭味越不可闻，其氛围也越是阴森。此处多年活进死出，不知生了多少怨灵亡魂，就连狱卒自己独待得久了也要寒毛直竖。
　　统领眼中，这位容江姑娘面上看着只如普通闺阁女子，甚至还有些纤弱，行走在这阴森地狱之间，却神情泰然并无畏惧。
　　诏狱最深处，便是素来关押最为要紧人物的牢房，特为王公贵族所设，如今这牢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洛阳王。
　　此牢以精钢锻造，关键处使用当今最繁复牢固的天地四锁，没有钥匙，何种高手都别想入内。
　　到了牢门前，统领片刻犹疑，只怕这时容江突然发难。
　　“你开门，我答应过秦二公子不会乱来，你且放心。”
　　统领开了锁，领得容江进去。

　　牢内坐着一位白发老人，形容枯槁，神色呆滞。只听有人进来，便抬头看去，见了容江，许是牢内昏暗，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竟怔怔问：“又要提审？”
　　容江咬唇，稳稳行了个礼，道：“王爷，是我，我是容江。”
　　洛阳王半响后方道：“是容江姑娘？”
　　容江俯身再行一礼：“正是我，我来迟了，王爷受苦了。”
　　洛阳王见容江容貌装扮，竟还似当年，一时恍惚，竟觉得好似时光逆转，往昔重现。
　　“你……你可还好？”
　　“谢王爷挂念，容江一切都好。”
　　洛阳王却摇头：“你不好，我也不好……”说罢，却是低声痛哭起来。
　　容江握紧双拳，忍声道：“就是因为别的都不好了，王爷，您才得好好的才行。”
　　洛阳王老泪横流，唉声道：“我已不是王爷了，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王爷被贬为庶人，流放岭南。王爷放心，岭南我也是去过的，山高水恶都是误传，只有些瘴气，但我会医术，王爷不用担心。”
　　“你要同我一起去？”
　　容江点头，仿佛这自然不过：“我不懂朝堂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你何必如此……”洛阳王却是悲从中来，更是泪流不止，“郁儿既然已经不在了，你就自去好好嫁人，你尚年轻，何必……何必还来管我。”
　　“王爷尊位仍在之时，我力不能及，也帮不上什么。如今您身陷囹圄，我能做的也不过些微末小事，王爷才是，不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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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奇怪，你和容江都是江湖人，怎么和洛阳王扯上了关系？”
　　白南同阿药在京城找了落脚处，因最近京城来往江湖人颇多，他们二人倒是也不显眼。
　　方安顿好，白南便迫不及待对阿药提起此事。
　　阿药缓缓道来：“洛阳王的独子萧郁，从小喜欢舞刀弄剑，化名萧淡风行走江湖，在当时年轻一辈中，他与容江二人都极为耀眼，自然而然便结识了。容江医者仁心，他也是古道热肠，昔时就是他们两人助我拔除了失梦蛊。他们都是我的恩人，且差一点，他们二人就结为了夫妻。”
　　“差一点？为何？”稍顿片刻，白南似乎想通了什么，便说，“我懂了，王府何等人家，肯定是嫌弃容江是江湖儿女。”
　　阿药却摇头：“这却错了，萧王爷夫妇二人极为豁达，又爱极儿子，对这件事不但不反对，反而极力促成。因为他们也知道，萧家几代异姓王，日子过得如履薄冰，还不如让儿子行走江湖，还能自在逍遥一些。”说到这里，阿药却是不忍，顿了片刻才说：“可不巧的是，这时候萧世子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他死了？”
　　阿药长叹一声，道：“是的。萧世子武功极高，直到现在，我依然猜不出是谁有这本事能害了他。”
　　白南沉吟片刻，问：“这个萧世子的武功和我比如何？”
　　“只怕伯仲之间。”
　　在阿药所见过之人当中，即便是当年的容江，武功也是略逊于萧淡风的，当时能和萧淡风一争高下的，除了白南与如今的容江，便只有传说中的剑仙骆晋文和一个少有人知的原熙然。
　　白南武学天赋极高，他始三岁习武，萧世子亦是如此，他们二人皆是又有天资，又有良师，又是家中不惜钱财，用数不尽珍稀药材打熬筋骨，天时地利才能造就如此武功。
　　这样的白南自到中原后还未碰到半个敌手。而五年前的萧世子初出江湖之时亦然，这样一个遍中原也寻不出几个敌手的顶尖剑客，他之死讯，简直就如晴天霹雳。
　　话说到此处，阿药眼前不由又浮现当年种种情形，她眼睁睁见着那火焰熊熊而燃，可却受制于人无力阻止。
　　“他死后不久，王妃也抑郁成疾，一病而逝，只剩下洛阳王一个人独立支撑。然洛阳王本就无心权势，儿子死后更是灰心冷意，多年也是缠绵病榻，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们都以为，既已绝嗣，朝廷应该也放过他了，谁想连这短短几年也不愿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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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江自然不能在诏狱久留，出来之时，一位中年男子正候在门外。
　　中年男子见了容江，合手作揖，这礼做得自然是恰到好处，挑不出一丝错。
　　容江点头作回，冷冷说：“路大总管久候了。”
　　“不敢，容江姑娘可还有别的吩咐？”
　　“这几日烦请照顾好王爷。”
　　路总管回道：“不消容姑娘吩咐，这是自然的，就算在诏狱里，也不会让人为难王爷一点。”说罢，路总管又道，“公子另备了酒席，还往姑娘能赏个脸。”
　　容江却抬手说：“不必了，我和你们公子也没什么交情，你家公子若是不准我来这诏狱，我也不见得找不到办法。这个情我不会记的。”
　　一番话说得一点情面不留。要知道路祈山可是京城定阳王府首席大总管，俗话说得好，宰相门下七品官，他在京城也是极有排面的人物，可这会儿对着容江他依旧谦恭有礼，并不以容江不给面子而恼怒，修养可谓极好了。
　　且还笑着说：“若在京城有所不便，姑娘尽管吩咐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