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可归》采葑采菲

3、03

　　连韶施展轻功赶快回了碧海派，到方才同那男子分开的地方，早不见那人了，他抓住旁边一弟子便问：“那同我一起上山的男子呢？”
　　弟子道：“公子去见掌门，这人也走了。”
　　“去了哪里？”
　　“弟子也不知。”
　　连韶凝眉，这灰衣男子大有嫌疑，碧海派对外来往路径就只有一条，连韶一路过来，并未见有多少人来去，进山之人除他更是只有那名灰衣男子。
　　药草若是他拿了，肯定不会多留，此刻怕是早就不在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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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那名灰衣男子，下了山径直回头往九江码头而去，他身轻如燕，一路行走穿林掠叶，脚程极快，没多久就到了码头街上。
　　仔细在街上绕了几圈，确定身后没有尾巴，这才一头进了街下一家小客栈。
　　店小二见了，招呼道：“白大哥这办完事回来了？”
　　男子笑呵呵点头：“自然自然。”
　　男人穿过门帘，进了后院客房。推门进去，只见小床榻上半卧着个女子，年约二十余岁，头发一半散着一半挽了髻，脸色苍白，手上捧着一本书，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认真，只在书页上转着。
　　连韶怕是如何也没想到，昨日他还从码头这家小客栈前路过，却不知，他寻的人竟就在里面。

　　姓白男子进去了，伸手夺了她手里的书，扔在了一旁道：“你这看下去，只怕眼睛也要瞎了。”
　　这女子正是阿药，她听了就笑了：“你又吓唬我，小时候就拿这个吓我，不准我看书，现在我都这么大了，岂能被你骗住。”
　　男子也笑了：“今天我看你精神也好了不少。”
　　阿药点头，问：“药带回了吗？”
　　“带回来了，连根一块儿挖回来的，一会儿拿土好好养起来，以后你方便用。我还以为中原不会有这味药，谁知道还能让你找着。”
　　阿药摇头：“这哪儿是我在这里找到的，是我带来的。也奇怪了，当年虽然丢了一些记忆，人也是懵懵懂懂的，但还知道这味药是要紧的东西，一直把种子好生收着。”
　　姓白的男子咧嘴笑了：“我去熬药，你等我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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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云山之下，就是九江码头，那男子下了山，必然去了码头。连韶不敢耽误，也是一路不惜功力，轻功紧赶。
　　碧海派去往九江码头就这一条路，但这一路下去，连韶并未寻到那人踪迹。连韶沉思，只怕这灰衣男子也功力不浅，要知道轻功长途赶路，最考内力，这男子功力只怕不在自己之下。
　　到了码头，岔路汇到一处，去路四散，也不知道那男子还在不在这附近，若是离开便再难找到。连韶心急如焚，遇人就拦住了，只管打听外地口音的灰衣男子。但九江码头人来人去，外地人甚多，那男子也没什么醒目特征，一时之间并未问到任何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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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韶那边沿街问询，这边姓白的男子已经得到了消息。
　　“街上有人打听我，是我在碧海派偶然遇上的。”男子进屋便说。
　　阿药蹙眉：“按理来说，你去碧海派应是很安全，怎么会被人盯上？”
　　“碧海派哪里安全了，跟你和我说的全然不同。”
　　“哦？”
　　姓白男子便把路上所见所闻都说了。
　　阿药听了，惊叹道：“武扬竟然当上了碧海派掌门？那姓连的男子，岂不是就是……就是寂云？”
　　“是你的朋友？”
　　阿药点头：“只是想不到，仅仅五年余，寂云就出山了。”
　　“要和他们见面吗？”
　　阿药却摇头，略过武扬不提，只说连韶：“现在不是时候，寂云这样张扬，只怕早被人盯上了，而我余毒未清，见了面只会成为他的拖累，还是暂时不要相见的好。”
　　说罢，阿药放下汤药，从床上起来。等她站住了，男子不由心中一涩，阿药如今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整个人在那儿，不过是风中立着的一个纸片糊的人影子。
　　阿药轻笑：“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找个货船，只要上了船，沿着水路走了，他也追不上了。”
　　“可你还病着。”男子说，“你就躲在这里不好吗？这一路这么多人家，他也不能一间间屋子搜过去，你只要不出门，他怎么能找到你。”
　　“他能的，一间间屋子搜过去，这种事他做得出来。”阿药笑着，眼前不由浮现连韶年少气盛的模样，“所以我们趁着他还没搜过来，赶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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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韶在码头寻了三天，只打听到曾有个姓白的男子在街上客栈住店。
　　连韶心道这人就算没和阿药同行，也必定和阿药有什么关系，但等连韶得到这线索，距离他从碧云山上下来都过去了两三天，九江码头来去船只无数，只怕这男子早便上了哪一艘船，走得无影无踪了。
　　连韶正在焦头烂额，路上迎面碰到了一名碧海派弟子，见了连韶，抱拳施礼：“这位就是连公子吧？我家掌门有请。”

　　武扬在酒家备了酒席，各种珍馐佳肴摆了一桌，只为给连韶接风洗尘，也就是他这个碧海派掌门出面，才能在九江码头置办下这样好看的席面。
　　见连韶来了，武扬起身相迎，笑说：“那天你匆忙走了，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叙旧，听说你还在九江码头，不敢喊你上山了，还是我自己下山来找你。”
　　连韶落了座，武扬举起酒壶要满上，连韶挡了，说：“我不喝酒。”
　　武扬笑容微滞：“只是一点，不妨事的。”
　　“喝酒误事，你知道，我自来都不喝酒。”
　　武扬当上掌门也有日子了，许久不曾有人拒他的酒，一时有些习惯，笑容都不知应该怎样收回了。落回座，给自己倾满一杯，武扬干笑道：“这酒也不怎么好，九江毕竟小地方，没有什么好酒。”
　　“武扬大哥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
　　武扬自饮了一杯，才道：“当年我们同为秦家办事，寂云你是咱们碧海派出去的人当中最得用的，你那时无故失了踪，秦二公子心中一直惦记。”
　　连韶冷笑：“我可不是无故失踪，这内情秦二只怕心知肚明，只不过瞒着你，哄着你继续为他办事罢了。”
　　说起此事，其实武扬也未必不晓得。
　　连韶与阿药人不见了后，他也从秦大公子处回到了秦二公子身边，秦二公子把余下的碧海派弟子都交他来领头，连韶本该得的好处也全都给了武扬，武扬也追问过连韶的去向，秦二承诺了会着人去寻，让他放宽心，他且就放下了心。
　　“秦二公子对你是真心赏识。”武扬缓缓道，“你不见后，他每次见我都会提起你，很是惋惜，如今你回来了，为何不去找秦二公子，他如今当上了世子，在他手下办事，荣华富贵屈指可得。”
　　“武扬！”连韶厉色，喝道，“我还称你一声大哥，我以为你是了解我的，别人不知道我当年为何要去秦家，难道你不知道吗？何况要不是我们俩要去秦家投靠，阿药也不会去，她要是不去秦家，就不会……”
　　连韶握紧了拳，只觉得悔不当初。
　　彼时秦二公子收拢江湖势力，收服了名存实亡的碧海派，他们见状还以为是大好机会，连忙投靠到秦家门下。当年可真是天真，自以为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结果呢，他险些丧命，阿药生死不明，落得个如此结局，哪一点不是自找来的。
　　当初，阿药本是极力阻止过他们二人，对说秦二公子心机过重城府太深，不是良主，可一个被荣华迷了眼，一个被复仇迷了眼，拖累着阿药一起趟了浑水。
　　整整八年过去了，当年冲动的年轻人们一个年近而立成了掌门，功成名就荣华得手，一个大功已成，不惧仇人雪恨在即，唯有那个阿药，落个身中剧毒，死生不明。
　　武扬回想起阿药，亦是神色黯然，二人沉默片刻，他又开口道：“你说不信阿药已经死了，这里两天又在码头四处打听，是不是得到了什么线索？碧海派在这个地界还算有两分面子，可需要我帮忙？”
　　连韶不愿多说：“算不上什么线索，我也都找遍了，犯不上让你也出一次白工。”
　　换言之，觉得武扬也帮不上什么忙，武扬又说：“还是交给我来办吧，我定能给你打听得明明白白。”
　　连韶无奈笑道：“你都不信阿药还活着，何必哄我呢。”
　　说到这里，连韶起身又说：“我也不久留了，武扬大哥，若还记得当年情谊，还请不要把我的消息告诉秦家，我在找阿药的事情，也不要提起，我如今虽然不怕秦家，但是也不想招惹这些无谓的麻烦。”
　　“这点我自然知道。”武扬又问，“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连韶垂头沉吟；“且走一步，看一步。”

　　又叙了几句旧，连韶便失了耐心，合拳告辞。
　　连韶去了，武扬回看桌上，连韶位置杯碗亮洁如新，筷子整齐搁在箸枕之上，同他来前一模一样，这一桌好酒好菜，他一滴水一粒米都没有沾。
　　武扬自嘲笑笑，他堂堂碧海派掌门，何苦恬着脸非邀人吃席，真是自降身价。
　　他又提起酒壶给自己倾满了，连喝了三四杯。
　　还欲再饮一杯，一只纤纤素手拦在了眼前。
　　“别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