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司徒幽女

8、私盐案(七)

　　后来楼荏苒和花锦两人就一起悄悄地给穷人贩卖私盐，而且在楼荏苒的帮助下，花锦贩卖的私盐品质有了一个质的提升，从原先贩卖简单加工的私盐直接转变成了贩卖和官盐一个品阶的私盐，并且他所销售的价格，比官盐低的多得多，甚至于有些时候并不赚钱。
　　清水城附近的很多穷人因此吃上了从前无力承担的盐，而对于花锦和楼荏苒，他们自然是感激的。
　　可这样安稳的日子没持续多久，不死心绝不承认自己没用的白小王爷又卷土重来，重新回到了清水城。
　　这一次，他狠了狠心，把那些买过私盐的人全部抓了起来，逼他们供出给他们贩卖私盐的人。
　　这些人全都咬口不语，鉴于大多是无辜百姓，白小王爷也不好酷刑逼问，只能这样与他们干耗着。
　　在这漫长的审讯中，只有一个妇人握着白小王爷的手，眼泪婆娑的说：
　　“ 白小王爷，我求求你不要再追查那个贩卖私盐的人好不好？我求求你！我家里穷，吃不起官盐，可是家里还有一家老小需要我家那口子养活，没有盐吃，他根本没有力气！”
　　那个妇人的手黝黑而又粗糙，刺得白小王爷的手生疼，可是他又不忍心把手收回来，只是沉默着把这个妇人的话听完：
　　“ 白小王爷，你们说那人贩卖的私盐提取不纯，是假盐，对身体有害，可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活下去已是万幸，有盐吃哪儿还在乎真假？”妇人的语气悲悯，隐隐透露着一股红尘未有的绝望，似看不透这大千世界，规矩究竟为何：
　　“ 何况那盐贩子后来卖的盐品质如何，我们还能不知道吗？前两年，一斤盐才相当于二十斤粮食，这些年，一斤盐一斤要到百斤粮食的价格了，而那个盐贩子才卖十斤粮食的价格，根本没赚我们一分钱，他不过也是在帮助我们的情况下，设法让自己活下去罢了！”
　　妇人的话语，直击白小王爷的内心，他怎么会不知道，有多少人，不过就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白小王爷，你们不能那么自私的，凭什么我们就该去死，而你们就能好好的活着？”
　　“ 我们接受你们一切云端里的生活，容忍你们享受更优质的生活，接受世道的那些不公平，不过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不重要。”
　　“ 白小王爷，我们只想活下去……”
　　白小王爷听完，将那些人全部放了回去，然后去清水城最好的酒楼里大醉了三天。醉醒后，他朝晋安城递了一个折子，说自己查不了这个私盐案了，希望朝廷另派高明，这一次，白小王爷也不想管就这样中途放弃，是不是会被家里那尊王爷看不起了。
　　白小王爷又在清水城逗留了几天，在他准备返回晋安的时候，花锦出事了。
　　当楼荏苒求到他面前时，白染茫然了。
　　他只是觉得自己查不了此案打算放弃，谁知白老王爷以为他遇到了什么棘手不能解决的事，专门去找了吏部尚书派了几个人来助他破案。
　　而花锦就是在那几人到来后，被抓的。
　　白染最后还是帮了楼荏苒，助花锦逃了出来。
　　逃亡的路上，花锦一反常态，决心要和楼荏苒成婚。
　　楼荏苒当然是欢天喜地的与花锦拜了堂，只是花锦没有碰她，与楼荏苒做了名分上的夫妻，楼荏苒也不介意。
　　逃亡一个月后，花锦支开楼荏苒，单独找到了白染。
　　“ 白小王爷，晚上荏苒回来后，我会将她灌醉，待她睡着后，就麻烦白小王爷替我照顾好她，我自行返回清水城自首。”花锦的神情很温和，好像只是在说着什么寻常家事。
　　白染点了点头：
　　“ 你的心愿都达成了吗？”这是原先他就和花锦说好的，他助花锦出走，完成未完成的心愿，然后花锦回去自首，他也不是故意骗楼荏苒假意帮忙的，他敬佩花锦这样的人，但他也是大秦的小王爷，论楼荏苒和花锦二人，他要讲一个情，可是论大秦的君主，他需要尊一个忠！
　　不过他没想到，花锦会选择与楼荏苒成亲。
　　在楼荏苒求到他那里后，他去狱中看了一回花锦，将楼荏苒的想法告诉了花锦，这一次，那个一向有着文人傲骨的花锦一反常态的也求白染帮忙，只是与楼荏苒不同的是，花锦定了一个月的期限。
　　白染问花锦为何要争取一个月，花锦将目光投向远方，语气中不悲不喜：
　　“ 曾有人在花灯上许愿，我想让她得偿所愿！”
　　那时候，白染并不清楚是什么愿望，只是想应该与楼荏苒有关，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罢了，他便帮上一帮又如何？
　　花锦没有回答白染的问题，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白染，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是什么绝世珍宝。
　　那张纸条是楼荏苒放于花灯中的，上面写着：
　　信女楼荏苒，此生别无他求，唯愿能嫁于花郎，与他相知相守。
　　“ 荏苒是个好姑娘，我欠她颇多，唯愿在最后的日子里，可以一了她的心愿。”提到楼荏苒，花锦的语气都忍不住柔了几分。
　　白染看着被眼前少年当作宝贝一样的字条，想起那个明媚的少女，道德与律法的枷锁在他心里不断挣扎，终是他一狠心，让情占于了法的上风，白染不忍心的开口道：
　　“ 其实回不回去都无所谓，如果你真想和荏苒姑娘相守，我可以帮你们到底！”
　　花锦摇了摇头，拒绝了。
　　“ 贩卖私盐本来就是重罪，无论是为了何人。我犯了法，理当受到法律的裁决，只是荏苒她没有错，不过一心一意为我罢了，如果她被不小心查到，还望白小王爷出面作证，她不过是受了我的蒙骗，万万不要对她有任何牵连，保她一生平安可好？”
　　没想到花锦竟执意要回去投案自首后，那些在他身上的文人所拥有的美好品质正熠熠生辉。
　　白染突然瞪大了眼睛，神情变得有些慌乱。
　　因为忠，他给花锦提出条件，并且跟着他们二人，防止花锦毁约。
　　他追着他，却也想保护他。
　　之前他只是本能地履职查案，发现自己查不下去后也是惯性的甩给了自己的父王，想让那个从小为他撑起一片天的人来替他选择。
　　可是当花锦真的入狱，真的要死的那一刻，他慌了。
　　他不想花锦出事。追人是他的责任，救人是他的本心
　　但是花锦是一个正人君子，他敢做，也敢承担，在他的世界里，从未有任何不甘与怨愤。
　　面对花锦如此坚定的神色，白染答应了，他开始疑惑，自己和父王，是不是错了？
　　那天，在楼荏苒不知真相，独自傻乐的氛围中，三人用完了晚膳，当晚，花锦留下一封书信悄然离去。
　　花锦一生本无牵挂，无一害怕，却未想到后来有了楼荏苒这个放心不下，是他花锦有幸，能够遇到楼荏苒，被她喜欢上，是花锦这一生最快乐的事情。
　　那封信，是白染亲自看着花锦写的，很短，没有几个字：
　　荏苒，对不起，我做错了事，错了就是错了，无关什么理由都好，就该接受做错事的惩罚，不要恨，还有忘了我。
　　后来，看了信的楼荏苒不哭不闹，在花锦问斩的消息传来后，只是定定的看着白染：
　　“ 他不过想考取功名，庇佑百姓，他又有什么错？”
　　说完她又摇了摇头：“ 我怪你做甚，你什么都没有做。”
　　这句话扎到了白染的心里，是呀，就是因为他什么也没有做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原来有时候，不作为，也是一种帮凶，正是因为他的毫无作为，冷眼旁观，才造成了今天楼荏苒与花锦阴阳相隔，造成了一个不过一心为民的好人慷慨赴死。
　　那一刻，白染突然对大秦的律法产生了疑惑，按照法来制定一切，就一定是对的吗？
　　“ 荏苒姑娘，我还能帮助你什么？”白染的声音有些嘶哑，
　　楼荏苒淡漠的看了白染一眼，重新看了几遍手中的信，几经挣扎后，终于开口：
　　“ 呵，忘了他，开什么玩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既然他一生都在为民为君，那我就怎能辜负他此生期许？白小王爷如果方便，就帮我在晋安城里建一处酒楼吧。”
　　白染点头答应。
　　“ 还有，以后我就不叫楼荏苒了，我既嫁了他，也当跟从他姓，那些他未完成的抱负和心愿，我都会一点点替他完成。”
　　从那以后，世间就再无楼荏苒，只有一个吊念亡夫的可怜花姓遗孀罢了！
　　花锦死后，楼荏苒就消失了，除了楼大公子和白染，没有人知道她去哪儿了。
　　几天后，韶华楼在晋安城开业了。
　　韶华楼的大厅正中，放着一面屏风，屏风上有一幅山中月圆图，白染看出，是花锦的sho旁边题着几行小字：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但众多向往，不抵一个，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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