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卿不悔》不归1

7、水波微漾

　　不知不觉间，到了二太太临盆的日子，苏燮生意谈定便赶回了苏家，三太太却迟迟未归。
　　二太太生了个儿子，取名苏代泽，那时苏井镇满天柳絮翻飞，西院的迎春花已经凋谢。
　　柳惜文在倒春寒时节离开直至春凋零才回到苏家。
　　她兀自闯进西厢门去，李代亦正巧坐在梳妆台前，微启朱唇，似是被来人惊扰，李代亦直直的望向门口，借着月光才看清来人，生生压下喊青儿的冲动。
　　李代亦只见来人风尘仆仆，呼吸还不平稳。
　　柳惜文懊恼自己唐突的同时，胸腔内那颗跳动不安的心也终究是轻轻的一坠，似是落在了柔软的棉花上。此时，心跳又如此真真切切的告诉了她一回，对面的那个人，对于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就是来看看你还在不在，没亮灯。”
　　说着柳惜文手指在空中一扬，李代亦了然，放柔了语气。
　　“灯坏了，青儿去拿蜡烛了。”
　　李代亦站起身来，张口欲说些什么，被屋外青儿的惊呼声扰乱。
　　“嘶。”柳惜文倒抽一口冷气。
　　“三，三太太，没撞到您吧？”
　　柳惜文忍着疼痛。
　　“没事，我先回去了。”
　　李代亦在暗夜里看着落荒而逃的人，无声的点了下头。
　　青儿进屋将怀里的蜡烛放在桌上，取了洋火点着，又挑了挑灯芯，火苗立刻旺起来。
　　李代亦望着越烧越旺的火舌，印在忽明忽暗的脸上，她的心底牵出一丝不明的情绪，似还包裹了些隐隐的恐惧。
　　恍惚间，仿佛那火舌一个不小心，便会缠上她，将她烧个干净。
　　“小姐？”
　　“嗯？”
　　“您脸色不太好，早点休息吧。”
　　李代亦轻轻点头，坐下身去，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
　　青儿见她去了耳饰脱去外衣，直到上床躺下，才轻手轻脚关门离开。

　　西院里，柳惜文在林夕儿的辅助下洗了个澡，换身干净的中衣便躺下歇了。
　　“太太，起来喝药罢。”
　　“今天不喝了。”
　　柳惜文小心翼翼的翻个身，好看的嘴唇不复以往的妖艳惑人。
　　“可您的伤口……”
　　“我没事，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她闭着眼吩咐夕儿，似是真的累狠了。
　　“是。”

　　西院的主子虽然已回来，但一连数日都很安静，倒是让苏家上上下下不适应起来。
　　平时喜欢去西院偷懒的下人丫鬟没了去处，只得一边干活一边私底下窃窃私语。

　　院子里的海棠花早已凋尽，李代亦拾起柔嫩的柳枝在手间把玩，下人丫鬟婆子避开人目，在漫长的白昼里打起了盹。
　　苏老爷吃完小儿子的满月酒，又出了远门。
　　日头长又短，李代亦偶尔外出，或早或晚踩着巷里的青石而去，又穿过苏井镇的街巷而归，没有人会留意她去过什么地方。

　　胡兰芬穿着紧致的旗袍，扭着丰腴的体态进出账房，苏家屋内大小事宜又紧握到了她的手里。
　　奶妈偶尔会抱着不足两月的小少爷在院里晒太阳。
　　柳惜文提着裙摆和一群丫鬟捉迷藏，穿过水榭亭，绕过曲折的回廊。
　　丫鬟捂着嘴角围着太湖石绕一圈，她便跟着绕一圈，衣角翩跹，在空中划了个好看的弧度，如同春天里那一簇簇随风摇曳的迎春花。
　　远远的，李代亦走过来，似只是路过。丫鬟们看见来人，立刻站在一边低头不敢再动，夕儿张了张嘴唇，还没来得及提醒便被眼前的一幕看呆了眼。
　　李代亦被忽然出现的人拦腰拥住，只见那人微启红唇，吐气如兰，她好看的眉眼被一方丝巾恰恰遮住，鼻子一皱，似在笑，双颊染上了得意的粉色。
　　“抓住你了。”
　　“……”
　　柳惜文感觉处臂弯里头的僵硬，便意识到不对劲。她迅速抬手轻扯下丝巾的一端，剪水似的双瞳暴露在明媚的阳光下。
　　李代亦的心轻轻一扯一松，而后又似是被谁柔柔的捏了一把，又麻又痒。
　　柳惜文自知失礼，松开手心里素白的衣袖的同时又乖巧的退开一步。
　　“我这次可真不是有意冒犯你。”
　　说着她便扭头，瞪了眼立在不远处的夕儿，似是在抱怨那丫头没能及时提醒自个儿。
　　李代亦将这些看在眼里，嘴角若有似无的一提，一个极其轻浅的笑在唇边漾开，随即又一闪而过，快到柳惜文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那人，想要确认方才那抹笑是否存在。
　　李代亦被她眼里晦涩不明的星火灼的难受，淡淡说句没关系，便领着青儿匆匆往里院去了。
　　林夕儿望了眼那人的背影，又看看自家太太，有一丝说不出的别扭来。
　　“她方才是笑了吗？”
　　丫鬟们颔首低眉，齐齐的摇头否认，没有。
　　柳惜文把那方丝巾缠在指尖，一圈圈的绕开，她确定她刚才笑了，她分明就是笑了。
　　水池边的一切恰好落入二太太胡兰芬的眼里，她掩唇怪笑一声便走开。
　　二太太方才那一笑，让人难以捉摸，不明所以的暧昧里裹挟了阴狠，令她身旁的丫鬟在这三伏天里生生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