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卿不悔》不归1

59、陆贞

　　陆贞得到消息时，那根用来刺绣的针头不偏不倚扎在了自己的食指上，血很快冒了出来。
　　“小姐！”
　　莲儿惊呼出口。
　　陆贞适时制止了她，将食指含进嘴里。
　　“我已经被盯上了，你快去找人通知我父亲。”
　　“是，小姐。”
　　莲儿和往常一样，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去后厨帮忙，顺利的将消息递了出去。
　　陆贞等食指不再出血，又一针一针的做起了刺绣。似水般柔软的上等绸缎，上头是一对儿交颈缠绵的鸳鸯，就差眼睛没绣出来。
　　陆贞用牙齿轻咬住唇壁，看似神情自若，心里头却早已翻江倒海。她要做给那些盯着自己的眼睛看，她和往常一样，还是那个等着晚归的丈夫回家吃饭的妻子。
　　三日，又过了三日，等这日头越发的长了，等这寒气弱了些，再等等，等到那河面上的冰都融化，等所有人的心都暖和一些，或许一切都还有转寰的余地。
　　苏卿的出现，让陆贞有些意外，却又不可避免的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该羡慕眼前的人么，同样出自名门望族，同样是世人口中的大家闺秀。
　　再看看自己，陆军长的掌上明珠，孙乐文的得意门生，曾上过私塾，念过洋学堂，集宠爱于一身。
　　本该令所有大家闺秀都暗淡了颜色才是，却头一次在一个人面前输了些什么。
　　苏卿，论出身，比她略逊；论地位，她活的一点也不磊落，甚至是狼狈的不成样子，活的如同见不得光蝼蚁。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仅仅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出现于她的生活中两次，足以让她乱了阵脚。
　　当然，她也有她没有的东西，比如，她可以活的肆意洒脱，活的内心坦荡，活成了一个和她根本不像是同一个时代的女人。
　　最主要的是，她自己虽集宠爱于一身，却不及她能拥有那颗，她永远都无法企及的真心。
　　陆贞第一次于外人面前，有了不为外人道的自惭形秽。
　　“你是苏卿？”
　　虽然是疑问，但她已经确定那人就是苏卿无误。
　　“你认识我？”
　　苏卿略显惊讶，陆贞不疾不徐的开口。
　　“嗯，以前为晟和我经常提起你。”
　　苏卿唇角微微一动，扯了个若即若离的弧度，陆贞将她细微的表情纳入眼底，却依然能不动声色。
　　“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么？”
　　果然是大家闺秀。
　　苏卿暗暗思忖较量一番，忽然没了试探的兴致，直接开门见山。
　　“他在被扣之前找过我，确切的说是我找过他。”
　　陆贞意外于她的坦诚相见，却又被她无意间的话语刺的喉头发涩。
　　苏卿坦然对上她的睦子，里头却有丝百口莫辩的委屈。
　　“你别误会，我找他只是处理些私事，也不算是私事，是私人恩怨，也不对。”
　　苏卿眼见那受过上等教育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那样？还是你想告诉我的是，你在意的人另有其人？”
　　苏卿下意识的抿了下唇，眼里有了丝波澜起伏。
　　明明早已兵荒马乱，却还要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陆贞忍不住问道。
　　“你会笑吗？”
　　陆贞的问题有些突兀，又要些无厘头，苏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啊？”
　　“我看你无论着急还是得意，都是这一个表情，就好奇你会笑不会笑。”
　　苏卿亲眼目睹了那个从波澜不兴秒变疾风骤雨的大家闺秀，现下又换上一副雨过天晴的模样，一时不知所措。
　　陆贞勾着脖子审视了那人一圈又一圈，忽然轻轻的笑出了声。
　　“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苏卿没有与她打趣的兴致，将方才微乎其微的情绪变动敛个干干净净。
　　“我找他，确实是为了旁人的事情。”
　　陆贞再看了一眼已然镇定自若的苏卿，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又一想，八成是她恼羞成怒后的结果，也就看破不说破。
　　“谁？”
　　“李代亦。”
　　“苏为晟的妹妹？”
　　“是。”
　　陆贞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手无意识间整理了下衣袖。
　　“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她是怎么死的，被土匪劫财灭口，还是像他们说的那样，被自己的亲生哥哥派人给灭了口？”
　　陆贞避开了她的视线，往里间踱了两步，复而站定。
　　“我不清楚，我从不过问他生活以外的事。”
　　“你真允许这样可怕的人做自己的丈夫吗？还是你和他本就一样？”
　　“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请你现在告诉我，李代亦在哪？”

　　苏卿不相信苏代旭如世人传言的那般，索性去找过他。
　　“以她的能耐，我不相信她能被土匪杀害。”
　　“你太看得起她了。”
　　“没有土匪会傻到在闹市里动手，又或者说拿了钱又何故多此一举把人杀了，况且那么多有钱人，为什么偏偏是她。”
　　苏为晟早已失了耐性。
　　“那便是第二种可能，如世人口中那样，是我杀了她。”
　　“她在哪？”
　　“尸首埋在苏井镇的后山。”
　　“我不信你会杀她，”
　　“漫天飞雪，背上的女童，溺水男童，以命换命……”
　　苏为晟睁着猩红的睦子，眼底里头是被人窥探的怒意与难堪。
　　“她在哪？”
　　苏为晟迅速敛去脸上的情绪，凉凉的开了口。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我本不想杀人，奈何形势所迫。”
　　“好个形势所迫。”
　　苏卿不再多言，扭头离开。她了解以苏代旭的性子，不想说的无论她如何逼他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