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卿不悔》不归1

57、苏芷

　　一连阴了数日的天儿终于有了放晴的意思，午后时间，日头西斜。
　　苏芷回屋瘫坐在了椅子上再难动弹。她是有些要忘了那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女娃喊自己小姑姑的滋味了，所以她等也等不及尘埃落定，便赶了回来。
　　她一路上想了许许多多要和她说的话儿，讲许许多多苏井镇里没有的奇闻异事。
　　可如今见了面，却是阴阳两隔，她攒下那些个许许多多的话头，究竟该与谁才能说得出口，她也不知日后还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乖巧的捏着自己的尾指喊她一声“小姑姑。”
　　小的时候，她总爱往亦儿家里跑，一玩就是大半天，大一点了，父亲便管着她，她与她玩在一处的时间少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围着那个叫做苏卿的女孩转，等她再大一些，不用服父亲管时，她与她的距离倒是更远了些，一个背井离乡，另一个漂洋过海远赴他国。
　　“亦儿，你定是又在生小姑姑的气了，小姑姑知道错了，可是你现在哪里。”
　　“小姑姑不该听四爷爷的话疏远亦儿，你就原谅小姑姑这最后一回，别再使性子躲着姑姑了。”
　　苏芷落寞的垂着头颅，眼皮懒怠的耷拉着，她喃喃自语道。
　　“我这回回来就是看你的，可你怎的不再等等我，小的时候无论多迟，你都会等我来找你，我还有好多话儿要同你说。”
　　苏芷歪歪扭扭的起身，发丝凌乱，纠缠不清，她的双颊亦是红红润润的染了些酒色，最后衣衫不整的缩进了床内。
　　“亦儿，小姑姑好想你，好想你……”
　　她似在与人低语倾诉，又似是自言自语，没一会子便抱着身子睡了过去。
　　睡梦里，那个软软糯糯的亦儿捏住了自己的尾指，眼波闪闪，她小心翼翼的喊她。
　　“小姑姑，你明天还会来找亦儿一起玩吗？”
　　“会。”
　　“若是四爷爷不许呢？”
　　“那小姑姑就带着亦儿离开苏井镇，再也不回来。”
　　小代亦眉眼弯弯，“咯咯”的笑开，露出一口好看的糯米小牙。
　　苏芷于睡梦中亦是眉眼弯弯，眼角却挂了一滴未来得及落下的泪。
　　玉儿拧着眉头进进出出，忙前忙后，她端着冒了热气儿的铜盆，替苏芷清理了身子，又去厨房煮醒酒汤、熬粥，好不容易待到西边的山头吞没了最后一点子光亮时，才等到自家小姐悠悠转醒。
　　苏芷一手撑起身子，一手揉着太阳穴位，低低呻/吟出声。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您快喝点醒酒汤。”
　　苏芷脊背靠在床头上坐好，接过月儿手里的汤碗，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汤，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玉儿一边收回碗，一边顾着苏芷的脸色开口。
　　“您一天未进食，胃也早该空了，我这就去端粥过来。”
　　“我爸呢？”
　　玉儿脸色变了又变，斟酌片刻开口。
　　“老爷……老爷他才刚走，生了很大的气，但我知道老爷是心疼小姐您，才生气的。”
　　“下去端粥过来吧。”
　　“是，小姐。”
　　玉儿如临大赦般舒了口气，踮着脚尖往屋外跑去。
　　苏芷用玉儿事先备好的帕子拭去嘴唇边上的汤汁，又长长久久的叹了回气，才去整理压了褶皱的衣服。
　　待玉儿捧了一碗滚粥过来时，苏芷已经下了地，她坐于梳妆台前，用手掌根部托着下巴愣神。
　　玉儿被她周身那若有似无的低迷情绪所感染，将提起的步子悄悄顿住。
　　顶好的一张面容，为何总要沾上那些咸涩的泪水。
　　在玉儿的记忆里，苏芷是及其爱落泪的一个人。
　　欢喜时落泪，难过时也落泪。
　　然而那人只会在人后落泪，她的泪也总是落得无声无息。
　　玉儿在苏井镇见过的美人儿不少，大苏家各房姨太太个顶个的美艳。
　　大房的大太太李子怡，小小姐李代亦，二太太胡兰芬，三太太柳惜文，旭少爷家少奶奶苏卿，苏家女人个个美若天成。
　　但苏芷与她们美的相同却又不同，不似李子怡那般大家闺秀，不及胡兰芬的狐媚，不及柳惜文的妖媚，和小小姐那般眉眼如画，却比她多了份随性率真，比苏卿多了份平易近人的温婉。
　　玉儿家里穷，打小便被卖到苏家当丫头，没念过多少书，七八岁时，苏芷便叫她明白了何为“女人是水做的”。
　　过了些时日，等她们都大一点，苏芷可怜她，待她胜似姐妹，教她读书写字。
　　自玉儿见到那个叫她“小姑姑”的苏家小小姐时，才真正明白过来，她藏在眼里的温柔，大多是为她所流露。
　　“眉眼如画”，这是小姐新教她的词，玉儿只敢如此来形容她，但又觉着怎也不够。
　　玉儿也终究明白了，她为何总在大门口的石头凳上，一坐就是大半天。因为那里能将整个苏家收入眼底，小姐不敢往小小姐家去，便等着她来寻自己。
　　玉儿也总能在叫她回家吃饭时，看到她落寞的脊背在夕阳里挺得笔直，似是在与谁暗暗较着劲，当然她也见过她飞快拭过眼角的袖口，以及夜里被打湿的枕巾。
　　她在想她，醒着想，做梦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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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