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卿不悔》不归1

55、下葬

　　李代亦身上着了一袭素衣，面色沉静地躺在冰冷的棺椁里。
　　苏家族人一片死寂，苏燮老泪纵痕，佝偻着腰身，由胡兰芬扶着，那只快要触及到女儿的手，最终被他收了回来。
　　站在一旁的李子怡更是一脸的憔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七零八落，她任由着同样哭成泪人的苏芷搀扶。
　　亦儿好歹是听了一回她的话，离开了苏家，却又为她找回了苏代旭，结果把命丢在了苏州。
　　“亦儿，我的亦儿。”
　　她的亦儿再也回不来了。
　　苏芷一眼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人，心中又是狠狠一痛。
　　那人正是苏代旭，他像个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苏家之前的事苏芷听过不少，也就没想着去和他计较些什么。
　　柳惜文一双剪水睦子不知何时早已结上了厚厚的冰霜。
　　出殡的途中，发生了场小小的骚乱。恰巧临镇西街口的老铁匠出殡，两家撞在了一起，谁家也不愿让路，最后苏代旭出面做了协调，两家各退一步。
　　苏代旭将李代亦葬在了后山的那片迎春花海里，严冬总算是快要过去了。
　　这里可让她无条件卸下所有的防备，这是她曾告诉过他的，但并未言明其中的缘由。
　　苏卿于妹妹而言意味着什么，从苏卿离开的那日起，他便明了，然而他于她的冷漠又无疑是雪上加霜。
　　苏代旭记得自己被人自水里捞出来，便没再与妹妹有过任何回忆。
　　细细想来，那场变故带走了的，不止是他一人的纯真。
　　他在无形中伤害过一个敏感而又柔软的八岁少女，那时她总仰着无辜小脸，满心满眼都是期待，换来的却是他的冷若冰霜。
　　他不记得从何时起，她对他再无以往纯粹的依赖。
　　他虽没去主动理会过她，却也暗自留意。亦儿总爱往后山去，一去就是小半日，回来时，累的迷瞪着眼睛吃小半碗米饭，便爬上床去睡了。
　　她对他总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他不高兴。
　　她知他心情低落，她便小心翼翼，她知他走投无路，她便豁出命来为他铺路。
　　他名义上是她的哥哥，私下里却是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伤痛发泄在了妹妹的身上。他看似是一再的隐退，却没曾想把她逼到了这样的地步，逼得她退无可退。
　　如今，苏代旭希望如她所愿，去了那边再没有烦心事，也再没有这些个勾心斗角，口蜜腹剑。
　　待一切后事处理就绪，苏代旭未与任何人打过招呼，也未在苏家多停留一刻，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苏州。
　　“局长您节哀。”
　　孙跃心里的鼓点敲了几敲，最终寻摸了这几个字出来。他忧心忡忡的望一眼几日里没说过一句话的上司，自心里偷偷盘算着，牺牲了个李代亦，至少保全了苏为晟。
　　他之前打付笙那得来消息，侯明阳掌握了对苏为晟不利的证据。
　　孙跃忽然有些辨不清站在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他的上司曾名为苏代旭，如今替国民党卖命，也经常为共/党提供情报物资，代军阀杀过人，和清朝旧党纠缠不清。
　　他同样不清楚的是，那个苏家的李小姐究竟是什么来头。自打她死了，不管是侯明阳、上头还是其它几方势力，竟然默契的都不再蠢蠢欲动，所以他断定，这所有的变数都和那个人的死脱不了干系。
　　苏卿伤口愈合的差不多时，人也跟着无聊起来，索性带着小金去街上闲逛。
　　苏州的街道要比苏井镇热闹上许多，但她似乎早已习惯了怡然自得的生活，街上的嘈杂声令她有些耳鸣。
　　然而此时的小金，比任何人都兴奋，苏卿为不扫他人兴致，索性咽下了回去的打算。
　　“前天死了的那个小姐，莫不是咱本地人？”
　　“就是本地人，她那哥哥不就是我们苏州人么。”
　　“她哥哥？”
　　“对，就是苏州城里那个新来的中央军统局局长苏为晟，而且他把他妹妹的尸体送回了苏井镇，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呦，牛六，又在这吹牛呢。”
　　牛六向来人挥了挥手，牛六是苏州城有名的泼皮无赖，编瞎话骗吃骗喝本事不在话下，明知他是个无赖，还总有人愿意拿着钱听他闲扯。
　　“呦，三爷，您这是出来觅食来了。”
　　被称为三爷的人脸上略显了些尴尬出来，他哈哈一笑，便背着手往街头去，经过苏卿是微微停顿了下，自上往下打量了一番才错开身离开。
　　牛六扫了一眼众人，一副爱信不信的神情，很快，便听那群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啊？”
　　“太玄乎了。”
　　“后头还有更玄乎的呢，我还听说，她根本就是被她哥哥杀死的。”
　　“你别在这瞎说八道，不怕杀头呀你。”
　　“我骗你们做什么。”
　　牛六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又神神叨叨的压低了声音。
　　“她死的前一晚还去找了苏局长，听说两人吵的特别凶，第二天那苏小姐就死了，你们说说我这能是瞎说八道么。”
　　“真的？”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们家本来就不和，苏局长之前就差点被他的家人给害死了，估计这次就是在复仇。”

　　苏卿愣愣的定在原地，牙齿狠狠的咬住嘴唇。
　　小金回过神来发现身边少了人，向后一看，便见苏卿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忙回过头去寻她。
　　她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声线颤了颤。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是不是不舒服，您别吓我？”
　　苏卿想回应一句没事，颤抖了几回嘴唇，却怎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马上带您回去。”
　　小金急了，掺着苏卿往回走，奈何苏卿的手脚软的厉害，半天也挪不出几步。
　　小金一咬牙便将苏卿背了起来，她当兵几年，自然是有些能耐。
　　回屋后，酆朗没有法子，请了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半晌，苏卿才幽幽转醒，气若游丝的开了口。
　　她说。
　　“小金，她死了。”
　　“谁，您说谁死了？”
　　紧接着她又昏睡了过去。
　　“能醒来一次就好，我开点药先吃着。”
　　送走大夫，酆朗唤了小金出去。
　　“你和你家小姐今天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
　　“就在街上转了转，也没见谁。”
　　“那她怎么……她刚才说了句“他死了”？”
　　“是。”
　　“他死了……”
　　酆朗思索了下，忽然想起来。
　　“是那位苏小姐。”
　　“不对呀，之前我和她说过这事，她没有任何的反应。”
　　“或许那时她并不知道死了的人就是苏小姐。”
　　小金消化了片刻，后知后觉道。
　　“有道理，我的确没和她细说那位小姐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