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卿不悔》不归1

25、迷雾

　　李代亦回了屋里，默然立于书案边儿上，没一会儿便把一封信和一个纸条递给了青儿。
　　“你去苏记药铺，找人连夜将这封信送到苏州苏家老宅，切记仔细被人跟踪。”
　　“是，小姐。”
　　“青儿。”
　　“小姐。”
　　“派人去打听少夫人的下落，一旦有结果速来告诉我。”
　　“是。”
　　“还有……”
　　“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青儿真聪明。”
　　青儿头一次被夸聪明，而且夸她的还是她看重的人，高兴的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李代亦摇头轻笑，眼底里头却是怎也消不掉的忧虑。

　　柳惜文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计后果，在她眼里任何人都可以牺牲，包括自己，更别提与她豪无相干的人。
　　她永远都学不会自保，惯来以命作赌，以血作注。好在柳家和张家看中她在棋局中的价值，一次次救她于水火。
　　彼时的她大可强留李代亦在身边几日，也没任何必要向她暗示苏卿的处境。
　　她见不得李代亦为别人担忧，见不得她为别人难过，更见不得的是她对自己的视而不见，说来也讽刺，如今这一切竟是她所欣然接受的。
　　对比以往，她何曾这般瞻前顾后过。
　　她一边顾着她的安危，一边任由她心里头装着别人。

　　苏卿手里的火苗将燃尽也不自知，直至被垂死挣扎的余温灼了手指才慌张地松了开来。
　　对于苏代旭的死，她是愧疚的，也念了他很久。可笑的是，她亲手把这愧疚拿来，向另一个人砌起了一道固若金汤的情防，一次次的狠心伤她，拒她于千里之外。
　　如此看来，倒是她苏卿把那份属于两个人的神秘彻底变成了一个人的孤独，她就算咬碎银牙也无从去怨任何人。
　　重庆方面把扣押苏代旭刺探忠心的龌龊手段演成诱敌深入的戏码，她不得已终止了一切营救行动，亲眼看着他中弹身亡。
　　如今想来，那边要刺探的人并不是他苏代旭，而要引诱的人，自始至终也都只有她苏卿一人。
　　好在她经受住了试探，得以留在苏家。反之会是怎样的结果，她一点子兴趣也无。
　　她在想这所有的一切，死而复生的苏代旭自然最清楚不过。
　　苏卿莫名其妙的沦为这场暗潮涌动的党派之争下的牺牲品，而他苏代旭又何尝不是这场明争暗斗里的始作俑者。
　　她的手里染过无数人的血，不在乎再多一个。
　　茹儿捧了一封信进屋来。
　　“小姐，她托人给您送信了。”
　　苏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茹儿说的人是谁。
　　“给我吧。”
　　茹儿递在她手里退了两步垂手站定，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苏卿打开了信封，娟秀灵动且不失苍劲的字迹映入眼帘。
　　苏卿敬悉：
　　不及关切，切莫见怪，特此书信一封，至以为念。豺狼出没，前途凶恶，谨慎行路，以免羊入虎口，望卿珍之重之。
　　代亦
　　公元一九二八年正月十六
　　她仅给了她个小心翼翼的问候以及善意的提醒，再无其他。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她却看了很久，私心想着总能看出些什么不一样来。
　　李代亦知道她此次必定危机重重，险象环生，却不知这些都是她日夜思念的兄长亲手赠予她牵挂之人的礼物。
　　苏卿咬咬牙坚定了内心里的想法，她收起信又不放心的拿出来扔进了火炉里。
　　苏代旭再见苏卿时，神情里有愧疚，欣喜，警惕，当然还有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的情意。
　　她恨极了此时的他，从小到大，他的那份坦然就如同刻在了骨子里一般，明明做了背离叛变算计的小人也能够这般泰然自处，竟敢堂而皇之的劝她离开，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我最珍之重之的东西都舍得牺牲，还怕什么牺牲。”
　　“苏卿，一切都会明了的，你信我。”
　　苏卿冷笑一声。
　　“你改名换姓踩着同胞的尸体往上爬，现在却让我信你，你倒是去问问那些因你而死的人看信不信你。”
　　苏代旭头一回露出了难堪的神色。
　　“终有一天，我会去地底下和他们赔罪。”
　　苏卿平铺的眉头随着扣动扳机的手一同轻颤，“砰”的一声枪响，苏代旭本能的闪躲，属下闻声赶到时，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苏代旭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句话是“留活口。”
　　留下四个士兵送苏代旭去了医院，其余几名士兵追了出去。孙副官赶到时，苏卿已经被围堵在了街头巷口。
　　“苏长官说了留活口，带走。”
　　“且慢！”
　　孙副官意外的打眼瞧那人一眼。
　　“侯站长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这人可是我军统抓的，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也是我们要抓的人。”
　　“孙副官，要不这样，你派人请你们苏长官过来一趟，我们凡事好商量。”
　　“苏长官被他刺杀重伤在身，恕难从命，带走。”
　　“你们不要仗势欺人。”
　　“我今儿个还就仗势欺人了，把人给我带走。”
　　“是。”
　　“我看谁敢动！”
　　“呦，怎么，侯站长这是要公然与中统为敌么。”
　　侯明阳皮笑肉不笑，终究不情不愿的松了口。
　　“哪里哪里，孙副官说笑了，刘组长放人。”
　　“侯站长这……”
　　“你聋了吗？”
　　孙越如愿带走了苏卿。
　　侯明阳下属心有不甘的开口。
　　“站长，我们就这么把人拱手相让了？”
　　“不然呢，你还有其他办法？”
　　“这……”
　　“哼，我的人不会白给，盯他苏为晟不是一两天了，这次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处理这件事。”
　　苏代旭躺在病床上不得动弹，任由军医给他处理伤口，回想方才那一幕。
　　她该是恨极了才会如此，可就算再恨，她还是手下留情了，只是这情分中又有几分于他与她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