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卿不悔》不归1

22、坠落

　　柳惜文记得耳边的喧闹声逐渐消失，不知过了多久便被人抱住了身子，拼命往上拽，她已经失去了挣扎的气力。
　　林夕儿好不容易将三太太托出水面，好在有好心人出手帮忙。
　　柳惜文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张姣好的面容惨白如纸，她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头发狼狈的粘在脸上，衣服紧紧贴在身上。
　　林夕儿慌乱的抬手去试探她的鼻息，围观的众人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瞧着动静。
　　林夕儿的肩头晃了晃，不可置信的喊叫出声。
　　“三太太，太太您醒醒，你不能扔下夕儿。”
　　“快叫大夫来，快呀，求求你们了！”
　　此时的林夕儿已然失了理智，一边节律性的按压着柳惜文的胸口，一边哭喊。
　　众人纷纷摇头叹息。
　　“红颜薄命啊。”
　　“是啊，这么年轻就没了。”
　　“是老天爷来收她了，呸，就是个狐狸精，死不足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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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围观的人数散了大半，林夕儿依然持续方才的动作，泪水混着河水黏腻在她的整张俏脸上。
　　林夕儿面如死灰，牙齿咯咯作响打着冷颤，她已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嘴里依旧小声一遍一遍的呢喃着“太太。”
　　苏宅偏院，李子怡理了理女儿的额发，二太太胡兰芬请了大夫赶去雕花楼救人。
　　柳惜文手指头微微一动，紧接着呛了口水出来。
　　“咳咳咳。”
　　林夕儿的眼里瞬间有了光亮，来不及拭去眼泪，慌忙去扶柳惜文坐起身来，一下两下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心。
　　“太太，太太您终于醒了，夕儿好害怕。”
　　好一会儿，柳惜文方能缓过劲来，她缓慢的抬起头来，迎上众人麻木的神情嘲讽的扯了扯唇角。
　　“扶我起来，回去吧。”
　　“是，太太。”
　　柳惜文的嘴唇稍微恢复了丝毫血色，她瑟缩着冷的打颤的身子，费力的站起身来。
　　苏家人恰巧赶到，只见胡兰芬慌慌张张的赶过来，掐着个嗓子又带了些哭腔。
　　“我的亲妹妹呦，幸亏你没事，谢谢老天爷保佑。”
　　她踩了步子过来一把扶住此时弱不禁风的柳惜文，身子却本能的避开些距离，生怕沾染了水渍。
　　“你们是眼瞎了么，还不快把毯子拿过来！”
　　不远处的丫鬟们皆被二太太吓得一哆嗦，一个年稍长些的丫鬟战战兢兢的将毯子裹在冻僵了的人身上。
　　“妹妹快上轿，姐姐还在家等着呢。”
　　胡兰芬刻意将后面几个字提高了音调，话里话外尽显怜惜之情，隐匿于黑暗中的面容却是冰冷的厉害。
　　主仆十多人浩浩荡荡回到了苏家，林夕儿伺候三太太泡热水澡，并帮她找了身干净的衣裳。
　　柳惜文躺在床上，大夫替她号了脉，开了个以补药为引，祛寒散湿为主的药方便离开。
　　林夕儿将炉里的炭火烧旺，坐在小板凳上煎药。
　　“夕儿，你过来。”
　　林夕儿看看炉火上的药，不放心的起身。
　　“让燕儿先看着吧。”
　　依柳惜文的吩咐，林夕儿去屋外喊了名为燕儿的丫鬟过来，然后径直往屏风后走去。
　　柳惜文拍拍床沿。
　　“过来坐。”
　　“是，太太。”
　　柳惜文看眼欲言又止的夕儿良久。
　　“想知道我怎么会掉下水？”
　　“嗯。”
　　“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太太，您怎么……”
　　林夕儿惊呼出口。
　　“我没想过会死。”
　　真的没有想过会死么？
　　柳惜文记得自己在挣扎间，看到的是那个人的无动于衷及其淡漠的神情。
　　她想如若就那么去了，便不会再有痛苦缠着自己，索性放弃挣扎任凭身子坠落，坠落，直至沉入水底。
　　若是死了，也便一了百了，柳惜文凉凉一笑。
　　“跳下去后才发觉，果然还是命不由我。”
　　林夕儿没来由的犯了别扭，语气里头也藏了些怒气。
　　“太太不必在这儿黯然伤神，我听说您掉下去后她就晕了过去。”
　　“晕了？她现在没事吧？”
　　林夕儿咬牙恨铁不成钢。
　　“就知道您想问她，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她。”
　　“怎么能不想，这是我欠她的。”
　　前世今生都欠她的，柳惜文虚弱的扯了扯苍白的唇角。
　　“或许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林夕儿由着她自说自话，忍不住放软了语气。
　　“她是子时醒的，只是身子有些虚弱，目前并无大碍。”
　　柳惜文轻轻点头，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然后平躺了下去。
　　“嗯，去把药端过来罢。”
　　林夕儿低眉顺眼的退出屋外，柳惜文悄无声息的拭去了眼角的泪滴。

　　又过了些时日，苏家刚平息下来，便有人去苏家门上提亲，来人是邻镇的林家，地位与苏家同样举足轻重。
　　李代亦记得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娃，病怏怏的，惨白着一张脸，像个随时都要碎掉的瓷娃娃，他是她曾拽着衣角喊过宇哥哥的林恒宇，要怪只能怪她从小就爱长的好看的人儿。
　　那时的苏代旭涨红了脸，紧锁眉头鼓着腮帮子呼哧呼哧的站在雪地里，溜圆的眼睛瞪着她。
　　“李代亦，你要再不过来，我就不管你了。”
　　只见那瓷娃娃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最后怯生生的掰开衣襟上的手跑开。
　　往后的日子里，她偶尔会看到他站在远处，看着她和同龄的小孩玩耍。

　　时间一晃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苏燮一早就提过希望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在外人看来，李代亦与林家大少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门当户对，才子配佳人。
　　对于曾经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娃林恒宇，李代亦没有任何的心思，她顺从的如同一个牵线木偶般任人摆布。
　　看着刚经历过失子之痛的父亲一改往日憔悴的模样，李代亦惊觉自己俨然身陷于一场肮脏的交易里，忽的悲从中来。
　　虽然如此，但是因为苏代旭走了没满一年，亲事自然没有订下来，两家商量再等一等妥当些。
　　林恒宇对她是殷切的，几乎每隔一日都会登门拜访，带她去逛庙会，赏风景，听戏。
　　而她对他持了模棱两可的态度，任他伴她左右，但也未给出回复，这一切看在外人眼里自然是水到渠成好事将近。
　　李代亦戏谑的扯扯嘴角。
　　“林恒宇，你儿时可不是这样的。”
　　林恒宇歉疚道。
　　“对不起，亦儿妹妹，我让你不自在了。”
　　李代亦得逞的牵起嘴角。
　　“对嘛，这才是你。”
　　林恒宇挠挠脑袋，尴尬的笑笑。
　　李代亦远远的望去，柳树上落了几只鸟儿在枝头。
　　“恒宇哥哥，你说我哥要是知道我要嫁你，会有何反应？”
　　林恒宇不知是被她的那句“我要嫁你”惊到，还是没想到她会在此时向他提起已然故去的苏代旭，一时间愣了神。
　　李代亦忍不住逗他，“你真不会以为我要嫁你罢？”
　　林恒宇突然很是认真的看向她。
　　“你嫁给我，又有何不可？”
　　李代亦被他严峻的神情震慑，下一瞬林恒宇憋笑。
　　“逗你呢。”
　　林恒宇虽说是玩笑，但他前后神色的反差让李代亦心有余悸，她总觉得他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病怏怏的瓷娃娃。
　　如今，她与林恒宇之间的相处状态也是李子怡苏燮乃至整个苏家人乐意看到的。
　　二太太扫视了在坐的众人一圈，又将微妙的视线在李代亦，柳惜文，林恒宇三人的身上勾了一圈，低头讳莫如深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