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余温》青唯

2、第1章

　　1863年
　　克木里兰半岛上的月色闪着诡异的绿光，顺着羊肠小道一直往北走，四周的灌木丛挡了光。此刻的月亮就挂在头顶，只要行人往前走脚底下冰凉的光就会一直领着那人，穿过灌木丛，一个小小的湖泊，可能算不上湖泊，黑黝黝的碧蓝色繁星闪烁，像极了闪烁的钻石。
　　那水只淹到小腿，淌过去。
　　一个破旧的木屋，门框低矮。
　　一个年迈的老人正在做实验，他旁边站着一个目光精锐的年轻人，除了那双眼睛，其余的五官都被一副黑色的口罩所掩盖，皮肤苍白了无生气，虽然个子不高，站在那里却不缺气势。
　　他一直盯着简陋的木板上趴的一具年轻躯体，他拥有古瓷一样肌肤，纤长的睫毛，红润的嘴唇，只是脸色也如同古瓷一样白的不正常，毫无生气，身上插着各种仪器设备，老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他轻轻的顺着脊椎骨从脖子向下，摸过腰椎，再向下，忽又回到脊椎处。
　　老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灼人的光，手术刀毫不犹豫的扎了下去，却是连一丝血都没流出来，趴在木板上的年轻躯体微微抖了一下，身旁的年轻人递过来，一个不足一平方厘米大小的金属芯片。
　　年轻人的眼睛闪了一闪：“这便是——”
　　不等话说完，趴在床上的躯体，抽搐几下，嘴角滚出血沫来，原本古瓷一样的肌肤以最快的速度老化，布满沟壑，那深深浅浅的皱纹，不到一分钟的时辰整个人只剩下了皮包骨头，俨然一个死人了。
　　“人命算什么，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现在拿到这个东西，不仅人类就是机械们也得为我所用。”
　　此刻老人没有看到的是，那个毕恭毕敬站在他旁边的年轻人，那双锐利的眼神，如同猎人看着猎物一般凶狠，那如星辰一样耀眼的光好似能吞下整个克木里兰。

　　比利亚斯堪机械人居住地。
　　坐落在比利亚斯堪大陆南部的尼亚蒂斯都城[机械人首都]，金属色的建筑巧夺天工，虽是略带方形的建筑，四个角却像是被削掉了一块，圆润饱满，两个面相接的地方也被抹了圆润模样；便是镶嵌在中间的窗户，也是个椭圆形状，被隔成四块，彩色玻璃上凹凸不平，略带着各式样的花纹。
　　尼亚蒂斯都城的最南边，如城堡一样的金属色建筑小巧玲珑，甚至有篱笆围起来的花园。
　　羊肠小道上西娅正在逗弄自己的狗，一只机器狗，深灰色的毛，黑珠子一样的圆眼滴溜溜的转，围着西娅的脚边转来转去。
　　“肖，飞盘游戏开始了。”说着西娅将手中的飞盘抛了出去，肖追着那道弧线闪电般的追了过去，利落的跳跃后叼住了飞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西娅站在阳光下，刺眼的阳光正直直投射在她的脸上，如骨瓷一样的白皙肌肤在阳光下濯濯生辉，丝毫没有被金色的头发抢去光彩。
　　“呜汪——”
　　肖叼着飞盘乖乖悠悠的踱步回来，跟在西娅的身边，西娅低头看看：“看看基力准备了什么果汁？哦，我忘了，机器狗是不用吃东西的。可是肖，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各种味道的果汁呢？”
　　肖默默跟在她身后，晃了晃尾巴。

　　“主人，已为您准备了蔬菜汁。里面含有丰富的维生素，研究结果显示这对您身体机能的循环拥有非常显著的帮助，望您用餐愉快。”
　　西娅努力保持极好的修养，还是忍不住拉下了嘴角。
　　基力身后的基娜上前牵起肖的皮质项圈，想把肖带离西娅的身边。肖不停的挣扎，基娜只好蹲在地上圈住肖的脖子，虽然基娜是个机器人，可是肖的力气太大了，她无法控制肖。它不喜欢这个女人的怀抱它只想待在西娅身边。
　　“放开肖，让它待在这里！”
　　“是，主人。”

　　西娅招招手，肖愉快的在西娅的手掌心蹭了一下，西娅咯咯的笑了起来，亲昵的圈住了肖的头。
　　屋内有着极高的穹顶，四周的窗户开的多，从后门长廊走进去，左手边的圆形楼梯一直通向三楼，每一个转弯下面都布置着精巧的设计。整个城堡外部构造很是精致的，墙壁上的感应灯，角桌上的鲜花，摆件，城堡内的设计却完全看不出这是机械人议员的府邸。

　　传闻。
　　机械人家里的佣人都是机器人，最高等的机器人，这些机器人使用期限不会超过一年；机械人的府邸旋在半空，他们不需饮食，他们拥有最精致的容貌，家里的设施全是电子装备，所有工序只需要一个按钮，从不需动手去做。
　　西娅家无论是简洁的原色实木楼梯，还是纯白色裸墙，或是室内任何一个桌子上都能见到的新鲜风信子，都无法联想到这会是机械人西娅的家。
　　吸了一口蔬菜汁，翻翻白眼，她看着坐在餐椅上优雅的咬着吸管的肖，心想，这机器狗还真是不同凡响。
　　肖悠哉悠哉的喝着西瓜汁，它想它还是喜欢牛奶多一些；它还记得牛奶那种润滑香甜的味道，哪怕只是闻一下都能感受到那种充斥着毛孔的舒畅感，若能饮上那么一口，顺着食道缓缓滑入的感觉真的是妙不可言。
　　只可惜，它也只能想想。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西娅从不喝牛奶，只喝各种鲜榨的果汁，就连最难喝的蔬菜汁她都能忍受。
　　西娅有着精确的作息时间表。她生活规律到让人觉得格外无趣，也不知道这一百年来她究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周内一三五七，西娅八点都要在书房里和整个比利亚斯堪各地区的负责人，机械人最高负责人一同参加视频会议。二四六日则要处理各地方的事，每月开四次大会。
　　二十三人的高层会议，个个面容整肃，这样一群让时光停在脸上的人群她很不喜欢。她面无表情，正襟危坐的结束整个会议。
　　此刻肖是守候在门外的。它懒懒的趴在书房门口，正好穹顶小窗户照进来的一缕阳光温暖的洒在它身上，温暖怡人。
　　西娅有些昏昏欲睡，直到听见菲尔特都城有传言说看到机械人生下了孩子。
　　西娅被这句话惊的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瞬间整面墙壁上的巨大视频所显示的二十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片刻的寂静之后瞬间沸腾起来。而最高位上机械人执政官福格雷斯大人半合着双眸，完全看不出那双眼睛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感情。西娅静静的注视着福格雷斯的表情，那张俊美容颜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

　　“脱离人类钳制到今日也不过短短170年，一个世纪就让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当初恩格先生创造机械人的初衷是什么？今日出现这样的传言，你们身为地区最高负责人没有一个人向我报告此事，难不成是因为传言让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机械人觉得不值一提。”福格雷斯换了个姿势，改用左臂撑着身子，那双精致的闪着青玉色光芒的双眼，一个眼神扫过来，所有人都噤声。
　　长期处在上位者的尊贵是与生俱来的：“传言究竟是为何我想你们所有人心知肚明，处理的好我们和诺尔辰希相安无事，处理的不好，比利亚斯堪会如何没有人知道。”

　　这次会议是否会警醒机械人议员，福格雷斯的心里还是有把握的。毕竟能做到今日位置上的机械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只是不知他的暗示有没有人能够明白，传言来自诺尔辰希首都巴扎菲尔特，那么也只有前往菲尔特证实或否决这个传言才能让机械人继续延续下去。

　　“主人，现在为您念今天的新闻吗？”基娜一边摆着丰盛的早餐一边询问，而基力则直接打开了位于自己眼部的投影。西娅摇了摇头，投影上显示今天的新闻内容跟上周的会议话题一致：机械人首例生子传闻。基娜喃喃自语：“没想到辰希日报也会报道这个。”
　　“这是不合常理的基娜！”
　　“对不起主人，我无法对此作出判断。”
　　西娅托起了脸颊，也收起了自己做出的少见的激烈表情。
　　肖站在桌边一动不动的看完了新闻，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它那张毛茸茸的脸上竟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照这个趋势，八大陆上所有人都会知晓这件事。

　　“肖，我们去找福格雷斯大人。”
　　肖看着眼前弥漫着芳香的芒果西柚汁，万分不舍的站了起来。大脑袋往西娅的后膝处拱了一下，西娅一个不留神就被分开双腿的扛了起来，骑到了肖的身上。
　　“肖，你慢一点。就算是以你的最高速，等你回去的时候果汁也还是会氧化的。”
　　回答她的是肖狂奔的脚步声，不得已西娅只好俯下身子紧紧贴着肖的背部同时双手紧紧环上肖的脖子，免得速度太快把自己甩下。
　　到达福格雷斯大人的府邸时福格雷斯大人正在晨练，西娅看了看身上的真丝裙打消了趁此机会与福格雷斯大人切磋一下念头，像个待在老师办公室的学生一般乖乖的等在议事厅内，肖则守在门外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好在福格雷斯大人听说西娅来了很快就结束了晨练。进门以后扫了西娅一眼就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没等西娅开口就说：“你比我预期的来的还要早来。”
　　接着又讽刺道“不像那些愚蠢的老家伙，以为自己玩弄着权术，实际不过是被眼前可怜的一点点权利玩弄着。”
　　西娅没有开口提醒福格雷斯大人自己其实也是个一百多岁的“老家伙。”
　　“执政官大人，那么，您要给我放假了吗？”
　　“不穿正式服装来见我你不是已经没在上班了吗？”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自己穿着睡裙就来见顶头上司的举动。明明是正式简约的直筒裙样式。西娅低头扫视了自己一眼，好吧，除了这些睡觉压出来的细褶。
　　肖，这星期的果汁你都别想喝了！
　　“这次给你一个月的假期，一切都按惯例。希望你上位这么久，没有忘记是怎么坐上自己位置的。”
　　“好的大人，并且给我半个月就够了。”

　　西娅，你这么聪明，必然知道证实这个传言对我们机械人来说将会是生命无止境的延续。福格雷斯看着西娅的背影，沉默的笑笑。自从脱离联邦统治这一百多年来，虽说不再受人类的控制，但无论是经济政治，各方的体制无形之中都遭受着人类的压制。蛰伏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么个惊喜，若是以此为契机，那么彻底实现独立，也就指日可待了。
　　此时此刻，福格雷斯脑海中重新燃起了这个极其大胆的想法。这样的想法让他整个人热血沸腾，时间久远的他都快要忘记鲜血在身体里流动的醉人感觉。
　　如此久违，却又如此让人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