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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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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他一边轻喘一边说道。
“你见不到他也不奇怪,我也很久没见他了。”
“是去了什么地方工作吗?”冬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回了床上。
“不,他已经死去一段时间了。”
“什么?你没在骗我吧?”
“嗯,严格来说,他已经死去几年了。”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我师父是周亚平,听说过吧?”
冬月摸着下巴犹豫着说道:“这个名字好像经常听到,是做什么的,和你一样?”
这个名字,对于有稍微有常识的人来说应当都相当熟悉。
祝遥无奈地笑笑,拨起额发,“你还没想起来吗?还是你从不看新闻的?”
“我是听说过这个名字,是个科学家吗?”
“嗯,是脑科学家,现在仿生人之所以能融入人类社会,人能在延续生命时间的基础上过上健全的人生,都有他的贡献,尤其在记忆方面。”
“好厉害啊,你有这么棒的老师,怎么还在村里修电脑呢?”
祝遥有些不悦的转过身:“啧。”
“别过来,我错了,你继续说,他多大年纪了,怎么会死的。”
“具体的年龄我也说不上来,但已经很大年纪了,应该是自然死亡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能活很久是自己用了那些技术吧,那么他不能继续用技术延长生命吗?”
“理论上可以,但他没有那么做了虽然他不会说,外表也维持着盛年的样子,可我觉得他好像很累了,总是随时打算放弃的样子,已经很疲惫了。” 他垂着眼,把额发捋到脑后。
“我是不是不该提这个?”冬月小心翼翼,看他有些忧郁的样子,不由有些内疚,但又抵挡不住内心的好奇。
“没关系,你想知道就问吧,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既然这地方和村子通过那座白楼连通,也就是说,这里是他的杰作,对吗?”
“既然这里有仿生人在,那一定离不开他的支持,至少是默许。”
“你好像不是很确定?”
“是,我不能确定,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这地方在我来定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这么久了这电梯我也是第一次自己用。”
是在说那玻璃箱子。
“该说你蠢还是胆子大呢?”
“事到如今你再这样说也没用啦。”冬月不好意思的笑着。
“他一直十分秉承一种理论,社会单元在生物学上的知识储备能力和运算能力,也决定了一种社会发展的上限,好比细菌社会绝不能奔跑,蚂蚁社会绝不能离开地球,人类社会亦被人脑的能力所限,其发展到一定规模,维系的成本会高于收益。在晚年的时候,他对人类文明的长期未来持极大的悲观态度。人类社会,成也故事,败也故事。人类的个体智力会受限于脑结构,只有依靠故事来形成想象的共同体,才能构造出来协作的社会。直到今日,故事依然是几乎全部个体生活、政治、经济决策的基本方法。但是,“故事”这种技术有它严重的限制,极度低效,而且不可避免“乌合之众”效应。而其他的决策方式,由于对能量的要求,从社会上和物理上都很难做到,也就是说我们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就是社会机器。因此,人类在现有生物学结构上的发展,有极难逾越的社会上限,而且这个上限已经很快就要到了,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大过滤器,大约就是现在。”
“听起来挺有道理,可人不是正在试图突破□□限制进行自我改造吗?就像他做的那样。”
“我想他大概是得出了做不到的结论,或者是这种突破需要一个奇迹,而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连他这样的人都不看好?”
“我并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你听说过塔斯马尼亚岛效应吗?”
冬月摇摇头。
“它又叫做塔斯马尼亚岛逆向演化,就是说人类文明并非只会进步,还会有倒退这种走向。在没有外部技术输入,而且人口过低的情况下,某些地区的技术水平不但会被永远锁死在某一水平,甚至还会发生倒退。在塔斯马尼亚岛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些技能消失,比如缝纫,使用工具捕鱼,听起来是不是有点熟悉?”
“嗯。”
“如果去研究地球上‘失落的文明’,就会发现这绝不是偶然。”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接着说:“虽然就整个人类这个群体而言,新技术诞生并不会少,又会通过人类的模仿行为很快复制到整个族群。但在有限规模的社会中,依然存在着上限。我们也生活在地球这座孤岛上,所以也会达到那个上限,接着或许就是混乱、倒退,逐渐走向湮灭。”
“是概率的问题吗?”
“可能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我们这届人类会有什么不同吗?”冬月眼里充满求知欲。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能力给你这个答案。”
“也是啊。”冬月叹了口气,干脆后仰躺在了床垫上,“不过这里如果作为一个实验场,是不是太小了点?”
“还没有看到全部呢,怎么就说小。”
“哦,话说回来,你今天在楚璇屋子里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很重的香味夹杂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臭味吗?”
“幻嗅吗?你是不是离得太近了?”
“离得近也不能香的变成臭的呀。”
“可能是吲哚的缘故?集芳香与恶臭于一身,正散发着恶香呢。”
“香就香呗,怎么会恶香?”
“吲哚根据浓度不同会产生不同的气味,浓度越高越臭,浓度极低的时候反而是淡淡的花香味。人如果高度紧张或者心理精神不健康,体内的吲哚会分泌紊乱,就会产生高浓度的体臭。所以,要么是她用了太浓的香精,要么就是她精神状态不怎么样。
“可你为什么没闻到?”
“人对气味的认知是不太一样的,而且我离她很远啊。”
“嗅觉这种感官比一般人想象的要重要得多,不光是人类,几乎所有的生物都得靠嗅觉感觉和识别所在环境中的化学物质。要想鉴别出安全的处境、适当的食物,嗅觉是一项很重要的生存能力。失去嗅觉的话,就无法察觉出危险的信号,比如我们会闻不到起火的烟味。”
“那还真是不方便。”
“嗅觉偏好可是人类祖先给留下的宝藏呢,那时候人还不能靠外表识别哪些东西是新鲜的可以吃的,所以当他们吃下伴随着高浓度气味的变质食物时,就会发现身体不适,这就会在他们的大脑中逐渐形成痛苦记忆,这种记忆被代代传承了下来,并且不断被巩固着,所以我们会对有腐臭气味的物质保持警惕或者反感。”
人类的嗅觉定义一种味道遵循了生存进化中的“趋利避害”原则,难闻的意味着危险,好闻则代表收益。
“所以难道我的祖先对这种味道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吗?”
祝遥抿着嘴,眼角有些微弯:“或许吧。”
“楚璇这个人还真是很特别。”
“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吧……”冬月的声音渐渐微弱。
“嗯?睡着了?”
祝遥见他没反应,呼吸已经平稳起来,轻轻把人塞进被子里。也许是累了,冬月睡得很熟,连被掀开衣襟检查了伤口都没有醒来。
深夜,冬月突然觉得头疼欲裂,先是走进一片混沌般的浊气,接下来是犹如那副人间乐园的光怪陆离的场景,满耳的敲锣打鼓声,各种人说话的嘈杂声,还有伴着女人的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响声,头痛没有减轻,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挤进他的脑袋里,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他想起身,可却发觉身体完全没法动弹,他试图大声叫喊,可无论他怎样用力,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久后他发现可以睁开双眼,他上方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接着那人影化成了幻象,一会儿是怀意,一会儿又变成了楚璇,笑着靠得越来越近,然后突然从脸上掉下来一整块鲜血淋漓的皮肉。
祝遥睡得很浅,好似察觉到了身旁的人呼吸过于急促,翻了个身,半睁开眼发现了全身僵硬的冬月。
“做噩梦了吗?”他沙哑地问道。
见人迟迟不动,呼吸却越发急促了起来,似乎在发抖,他捏了捏冬月的手掌,发现渐渐地他僵硬的身子有所放松,终于朝他这边歪过了头。
祝遥转身开了夜灯,小小一盏亮起了暖色调的光。
冬月正侧着头躺在床上,刚刚能动的肢体还有些颤抖,脑门上都是汗水,连眼角都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吓哭了,别提多可怜了。
祝遥抽了一旁的纸巾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贴着他说:“哭了?梦见什么了?”
他带着喘息,哼哼唧唧的说:“没有哭,鬼压床了。”
“看见鬼了吗?男鬼女鬼啊。”
…….
他不情愿的哼哼了两声还是答了,“女鬼。”
祝遥垂下手摸了下他脸蛋,刚出过汗,摸起来冰凉。
“全身都动不了,喘不上气,也发不出声音,好害怕。”
祝遥回到被子里,把人捞到自己身上,让冬月伏在自己肩头,轻拍着他的后背:“今天晚上太多事情了,睡前又让你想了太多,太累了,要开着灯睡吗?”
他声音带着点鼻音:“嗯”
黑暗的夜里,一团小小的灯光,身边一个温暖的躯体,化解了全部的恐惧和不安,冬月很快又睡着了。
祝遥的手指轻抚着他颈后,被汗水沾湿了头发垂在了一边,在他手指划过的肌肤上,隐约有一串纤细的印记POD-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