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试图惹怒我》祝余余

4、第 4 章

　　·

　　自从林老二和崔队长谈崩后，林家几个男人之间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凝重。

　　林凤纲又一次看到父亲拉着刚回家的大伯，往堂屋走，两人边走边隐秘地说些什么，脸色不大好。

　　林凤纲眉头紧皱，无端从心里生出一股火气来。

　　林菲菲刚从地里干完活回来，刚踏进家门，就看到林凤纲这副模样，她立刻把背上的背篓给扔在地上，火速跑了过来，像是只无头苍蝇，围着林凤纲不断转圈圈，“弟呀，你怎么了？脸都皱成了一团。是不是想看蚂蚁了？肯定是了，你那么久没看蚂蚁了！肯定想它们！走，姐带你去！”
　　林凤纲就这样被林菲菲拉出了院子，往家里的自留地上走。

　　“这蚂蚁窝，是我这段时间养的。放心，蚂蚁已经很多了，足够你看一整天。还有，我跟你说，它们干活也很利落，我每次看到它们，它们都在搬东西，从不偷懒……”

　　林菲菲像献宝一样，把林凤纲带到自留地的蚂蚁窝旁边。

　　正如林菲菲说的那样，她养的这些蚂蚁非常勤奋。

　　只见一只只黑色的蚂蚁，头上顶着跟它们身体一半大的白色东西，往黑黝黝的洞里走。
　　“昨天我不是去河里弄了些小鱼回来吗？奶让妈给炖汤了。奶嘴挑，只喝汤，嫌小鱼刺多，不耐烦吃。我想呀，不能浪费，就拿到自留地喂蚂蚁了。”
　　林菲菲说到这，隐隐带着几分骄傲。
　　这窝蚂蚁是她慢慢养起来的。她先从别处抓来的十几只蚂蚁，怕留不住它们，她省出自己的口粮中，用饭粒弄了个圈，把这十几只蚂蚁围起来。等这些蚂蚁安定下来后，她开始每天固定时间，固定地点投喂。等蚂蚁成窝后，她就开始不定时，不定地点投喂。

　　林凤纲蹲在地上，看着这些不断移动，走成一条直线的蚂蚁，心里无端生出的火气，竟然慢慢熄灭了。原本皱成一团的脸，也舒展开了，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一切变化，林凤纲他自己根本没有发现。他正沉迷于蚂蚁的魅力中不可自拔。他生平第一次发现，这一只只小小的蚂蚁，竟然如此生动，如此有趣。

　　一旁的林菲菲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这两天发现弟弟的神情不对，眉头紧锁，眼睛像是有一团红色的火在跳动一样。她感觉弟弟似乎是生气了，可是又有些不确定，家里人把他当作易碎的玻璃一样，没人惹他，他没有理由生气呀？

　　她心里埋了个疑惑，这两天时刻关注凤纲的情况。昨天她干活回来，弟弟还能乖巧地朝她笑笑，可是今天，别说笑了，他的脸都皱成一团，令她生怕。

　　她急中生智，把弟弟拉来看蚂蚁。

　　幸好，幸好变聪明了的弟弟依旧喜欢蚂蚁。

　　林菲菲松了一口气，满足地看着蹲在自留地里的弟弟，哄道：“弟，你乖乖在这待着，姐先回去干活。”家里还有很多活没干。

　　林凤纲朝林菲菲摆摆手。

　　林菲菲心里舒坦，以前的弟弟，眼中只有蚂蚁，现在的弟弟，还知道跟她摆手。

　　自留地离家里近，她踩上墙角的木梯子，就能看到他，不怕他不见。要她说呀，她家弟弟真是太令她担忧了！以前傻的时候，她担心他被人欺负，担心他被人拐卖了去；现在不傻了，她还是担心他被欺负，被人哄骗。现在好了，她上个梯子就能看到他，有什么事，她能第一时间发现！
　　等林菲菲三步一回头，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到父亲黑着一张脸，瞪着她。林菲菲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父亲生气了。

　　林老二看向这个死脑筋的大女儿，恨得牙痒痒，“你是不是见不得你弟弟好？”明明凤纲都不傻了，还带他去看蚂蚁！蚂蚁有什么好看！能比得过他林老二好看？

　　林菲菲感觉到父亲数落她的时候，口水星子溅到了脸上，可却不敢往后退，只能怯怯地站着，“我没有，我希望小弟好，他好了，长大才能给我撑腰。” 村里跟她玩得好的姑娘，家里都有兄弟帮撑腰。她家弟弟以前傻，她不敢指望他撑腰，不过现在弟弟不傻了，她以后可也是有人撑腰的人了！

　　“你呀你”，林老二用食指戳林菲菲的脑门，怒其不争，“这脑子怎么一点都不像我！”

　　林菲菲低头，任由父亲戳脑门，不敢反抗。

　　此时，林母从厨房里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林老二拉到柴房，指着地上的木柴，让他劈。

　　林老二看着自己这护犊的哑巴媳妇，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句：“就你袒护她！现在不教教，以后嫁人可要吃亏的！”

　　林母白了他一眼，大丫挺好的，勤劳肯干，谁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气，怎么可能会让她会吃亏！
　　林老二在媳妇的白眼下只能摸摸鼻子，听话地扛起斧头，劈柴。

　　林母这才走出柴房。

　　林菲菲就在柴房门口，朝母亲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林母温柔地笑了笑，对她打了个手势：“赶紧去干活，免得你爸又看你不顺眼。”

　　好的！林菲菲点点头，捡起地上的背篓，把土豆给倒出来，在井边洗净。

　　她洗着土豆，却还不忘记去查看弟弟的情况。

　　她发现，自从弟弟醒来后，奶奶的话开始变多了，对家里的吃食也重视起来了。以前家里吃什么，奶奶从来不过问，但最近，家里的每一顿，都由奶奶安排。就像今天奶奶说要做什么“黄金球”，让她去地里弄些土豆回来，但等她背着背篓出门的时候，奶奶看到家里厨房油不够，就皱着眉头改了主意，决定今晚吃酸辣土豆丝。她不知道“黄金球”是什么，但这“酸辣土豆丝”，一听名字就觉得特别好吃。

　　林菲菲想到这，兀自笑了起来。

　　林老二见状，劈柴的动作，顿了顿，劈空了。他抹了一把脑门的汗，在心里暗自下决定，以后找女婿，得找个老实的！大丫已经够蠢了，若再找个精明的，岂不是一辈子被吃得死死的？！这可不行！他林老二的女儿只有吃别人的份，哪能被被人吃!

　　此时，在林家自留地里的林凤纲，生起了一个念头：看蚂蚁，有利于身心健康。

　　他从一个已经接受了死亡，并敢于直面了死亡的老年人，转眼间变成了平行时空的另一个自己，还是个傻了的自己，他心里并不是很能接受这样的现状。想他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成为了人生赢家，一朝闭眼，又落回到一穷二白的境地，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毕竟他的人生好不容易才完成了一次逆袭，让他再来一次，他心里腻烦。

　　不过，当看到地上这些小小的蚂蚁时，他的心态平和了下来。

　　这些蚂蚁坚定地在洞穴和食物之间行走，即使被外力打乱了行走的轨迹，暂时走偏，但很快又能回到正轨上来。它们孜孜不倦地在行走着，仿佛生命的全部，就是动，不动则死。

　　林凤纲长舒了一口气，决定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多看看蚂蚁。

　　等他看着蚂蚁把最后一丁点鱼肉，给搬到洞里的时候，才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呃，腿麻了。林凤纲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反应快及时扶住地里的丝瓜架子，才不至于跌个狗吃屎。

　　他不断拍打腿部的肌肉，想着下次要不要带一张小板凳过来。

　　就在这时候，林凤纲看到几个气势汹汹的人，正朝他家走来。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带头的那个，他认识，是臭名昭彰的曲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