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堂本清风

13、思慕之人，心仪之人

　　朱七走后，卫子夫在家里养伤养了小半个月，本来她这次回家是为了照顾兄长，结果现在反倒要被兄长照顾，不过看着兄长气色开始有所好转，也不怎么咳嗽了，便在伤好的差不多了之后带着卫青安心回府了，毕竟她这次出来的时间够长的了，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合规矩，虽然公主宠信她，但也不能让人诟病，觉得她恃宠而骄。
　　回到府里，自然免不了要被一群人围着问候，她先去王大娘那报了个到，然后去见姐姐们告知兄长的情况让她们放心，最后才去见平阳公主。平阳公主此时正在花园里晒太阳，郑媪在身边陪着她，公主看起来状态很好，原本有些清瘦的脸也变得圆润起来，被太阳晒的红扑扑的，见卫子夫来了，开心的唤她：“子夫，你回来啦！”卫子夫来到平阳公主身前行了个跪拜礼：“奴婢参见公主，奴婢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女，这段时间没能陪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妄公主赎罪。”平阳公主忙叫她起身并把她拉到身边，卫子夫蹲下身来，平阳公主温柔的抚摸着她消瘦下来的侧脸，心疼的说：“回去一趟怎么会瘦成这样，脸色也不太好，可是生病了？需不需要找大夫来给你看看？”卫子夫握着平阳公主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谢公主关心，奴婢没事的，只是有些累了，稍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您不用担心。”“那就好，今天你就先好好休息，不用来伺候我了。”见子夫看了眼她的肚子，平阳公主单手附在肚子上，一脸慈爱的说：“孩子很好，郎君每天都会找大夫来把脉，见我胃口不好，还会想尽办法给我弄吃的，你看，我都胖了。”看着平阳公主一脸幸福的表情，卫子夫开心的同时有些心疼：“侯爷对公主真好。”平阳公主笑着说：“是啊，有郎君在我身边，现在再加上这个孩子，我已经很满足了。”看着平阳公主脸上的笑容，卫子夫没有说话，只希望这一次，上天能够对公主好一点，不要再将侯爷从她身边带走。
　　从公主院中离开后，卫子夫来到了姐姐们居住的小院里，卫孺，卫少儿还有江雀早就等在院里，见她来了，忙将她拉过来围在中间前后左右的打量着：“我们听青儿说你受伤了，伤哪了，怎么样了？严不严重啊？”见她们一脸急色，卫子夫急忙安抚道：“我没事的，就是在家不小心被刀弄伤了，不碍事的，大哥已经给我找大夫看过了，还逼着我喝了好几天的药，我早就好了，你们不用担心。”听子夫说没事，她们也就放心了，卫孺嗔怪的用手指轻点卫子夫的额头：“你啊，都这么大了还那么不小心，还说要回去照顾大哥呢，结果反倒要大哥来照顾你了。”卫子夫撅着嘴可怜巴巴的说：“我也不想的啊，本来还计划着就回去十天，回来时给你们带些好吃的，结果出了这事在家一待就是半个多月，回来的又急，也没时间去给你们买吃的，连我这个月的工钱都要扣去一大半呢。”看着卫子夫这幅委屈的表情，卫少儿轻轻捏着她半边脸咧嘴笑道：“你忘了你二姐我是干什么的了吗？还用得着你带吃的回来，我早就给你留了一堆好吃的了！”说完，她们便拉着卫子夫进屋，因为卫子夫回来了，再加上最近府里也不忙，人手充足，所以王大娘特准卫孺她们可以休息一天，四人围坐在屋里边吃边聊，有说有笑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见天色变黑了，卫少儿站起身说：“我去一趟厨房，看看公主的宵夜备的怎么样了，公主现在有身孕，吃的东西也挑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先去看看啊。”说完便出门了，许是太过放松再加上又吃了东西，江雀开始哈欠连天了，卫子夫见江雀又打了个哈欠，不禁笑问：“小雀儿是困了吗？这还不到亥时呢～”江雀又打了一个哈欠，泪眼矇眬的说：“你那么久都没回来，害得我一直担心你都没睡好觉，再加上白天还要干活，就...哈—”话还没说完，江雀又打了个哈欠，卫子夫心下明了，江雀这是见自己回来了，心里一放松便开始犯困了，见她实在困的不行的样子，卫子夫也不忍心，便催着她快去睡觉，江雀果然是真困了，刚躺到床上就睡熟了，卫子夫和卫孺相视一笑，两人便去屋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刚刚大家聊的太过开心，此刻只有姐妹二人安静的坐着，一时相对无言，但也不觉得尴尬，卫子夫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禁想起初见朱七时，也是这样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平安回去，有没有...又受伤，卫孺转头看着小妹出神的表情，越发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的忧伤，有些担心的问道：“子夫，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卫子夫回神，见大姐关切的看着自己，本想说没事，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心中的不解向大姐诉说：“大姐，你，你可有过这么一种感觉，就是当一个人陪在你身边时，你会觉得很安心，可他若不在你身边，你又会总是心心念念着他，担心着他，大姐你，明白这种感觉吗？”听完小妹的话，卫孺点点头：“我明白啊，兄长，你，少儿还有青儿，对我来说就是这么一种存在啊。”卫子夫想了想，确实，如果亲人们都在自己身边自己会很放心，可若不在也会时时担心，可朱七，朱七对自己来说是亲人一样的存在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卫子夫皱了皱眉，略微迟疑的问：“可如果，如果那个人不是你的亲人呢？”看着小妹犹豫不决的样子，卫孺先是不解，随后慢慢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又有些不确定的问：“子夫，你可是，可是有了思慕之人？”思慕？听到这个词，卫子夫震惊到“嗖”的站起身，瞪大着眼睛看着卫孺，脸上迅速飙红，连话都说不成句：“思...思慕？我...他...我...我没......”看着平时十分稳重的小妹此时不知所措的样子，月光下通红的小脸蛋更是可爱，卫孺温柔的笑着将卫子夫重新拉回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道：“四儿，是姐姐不好，你一直都是我们姐妹几个里面最懂事最聪明也最稳重的一个，所以姐姐一直都没把你当小孩子看待，可是姐姐忘了，纵使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可你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对于男女之情自然是不明白的。”卫子夫很想说，其实我是明白的，怎么说我也是嫁过人有过孩子的人，只是嫁的不是普通人罢了，可是毕竟这种话不能说，而且自己对于皇上的感情似乎和对朱七的又不一样，所以卫子夫没有说话，而是听卫孺继续说：“虽然姐姐也没有经历过男女之情，但我毕竟比你年长，对于感情之事还是略有些了解的，我为何问你可是有思慕之人，是因为你刚刚所说的心情，若不是对至亲之人，那就只能是对所爱之人了，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在家时我们听过的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你现在可不就是这种心情吗？”卫子夫想了想，姐姐说的好像有一些道理，以前对于皇上，自己是又敬又怕，同时还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会厌倦自己，所以对皇上一直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害怕会累及家人和据儿，可是对于朱七，自己会不时的思念他，担心他，难道，这就是思慕？见小妹不说话，卫孺轻抚她细长的头发：“四儿，对于你现在所抱有的感情，不要害怕，也不要躲避，这是一种很纯洁美好的感情，好好去感受它，珍惜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它对你的意义的。”卫子夫点点头，很是感谢大姐的体谅，作为奴仆，她们没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但是大姐没有阻止自己的妄想，甚至没有逼问自己对方是谁，只是温柔的让自己去感受。姐妹二人交完心后，卫孺就回屋了，她知道，这个时候还是让小妹自己一个人好好想一想比较好，卫子夫坐在台阶上，拿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朱七的玉佩，借着月光一点点抚过上面的纹路，眼前出现了朱七模糊的面容，卫子夫微微苦笑，朱七，你就是我的思慕之人吗？可是，我明明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啊。寂静的院落里，大家都开始进入梦乡了，只有卫子夫那落寞的身影被月光拉的老长老长。
　　然而卫子夫对于感情之事的懵懂纠结只限于今晚，生活还是得继续，如今平阳公主怀有身孕，作为贴身侍女的卫子夫，责任更是重大，所以照顾好平阳公主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平阳公主是当今皇上的第一位女儿，宠爱程度可想而知，这边平阳公主怀孕的消息刚传到皇宫，那边皇上皇后就送了一大堆珍贵的补品过来，甚至连小孩子的衣物都准备好了，可见皇室对这位尚未出世的孩子的期待和重视。在侯府所有人的精心照料下，平阳公主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入冬后衣服穿的又厚重，行动也不方便，卫子夫更是全天十二个时辰的陪在公主身边，生怕有什么闪失。这天用完午膳后，平阳公主在书房看书，卫子夫在一旁伺候着，突然，平阳公主轻叫了一声，书本从手中滑落，卫子夫见平阳公主手捧着肚子，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表情看起来很痛苦，吓得她忙叫人去喊大夫，她跪在平阳公主身边，握着公主的手安抚道：“公主，您怎么样？您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平阳公主似乎找到了可以借力的地方，使劲的握着卫子夫的手，断断续续的说：“我，我的肚子，疼，好疼......”竟然是肚子疼，那孩子......卫子夫这下更心急了，顾不上手上的疼痛，只是一个劲的安抚公主，让她不要害怕。很快大夫就来了，紧接着侯爷曹时也赶了回来，在这寒冷的冬天里还满头大汗的样子很明显是一路狂奔过来的，一屋子人都在焦急的等着大夫的诊断，不过好在公主这个时候已经平复下来了，大夫诊断完后，一脸平静的对曹时说：“侯爷放心，这只是孩子在公主体内运动的正常现象，公主头一次怀胎，会紧张也是在所难免的，如今公主已经怀胎五个月了，胎儿也很健康稳定，可以适当的多走走路，这样也有助于公主养胎。”一听公主没事，众人就放心了，曹时千恩万谢的将大夫送走后，立即坐到公主身边握着她的手，一脸柔情的说：“公主，辛苦你了。”平阳公主摇了摇头，伸手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心疼道：“你怎么这么急着赶回来啊，这么冷的天还出这么多的汗，万一感染了风寒怎么办！”曹时笑着说：“一听你肚子疼，我能不急忙赶回来吗，不过好在你没事，孩子也没事，这我就放心了。”说完曹时摸着平阳公主的脸说：“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不能在家陪你了，我先去处理，处理完就回来，你好好照顾你自己，听大夫的话，多运动运动知道了吗？”平阳公主点头：“你放心去吧，我这有子夫照顾我，不会有事的。”曹时起身后又跟卫子夫交代了几句才放心的离开，其实，早在大夫说要公主多走动的时候，卫子夫就想起自己怀第一胎的时候也是如此，可是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再加上一心急就全忘了，因此卫子夫很为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责，她默默的走到公主身边，帮她理了理盖在身上的被褥，平阳公主看着低头沉默的卫子夫，不禁奇怪道：“子夫，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啊？”“公主，是奴婢大意了，只顾着小心不让您动了胎气，竟然没注意让您多走动。”看着一脸自责的卫子夫，平阳公主好笑道：“子夫，你说什么呢，这怎么能怪你啊，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事。”说完平阳公主又想了想：“不过，说到这个事，我还确实挺好奇的，从我怀孕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来看，你似乎对这方面还真的懂得挺多的。其实，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这孩子很不一样，你知道的很多，懂得很多，明明年纪不大，却让人觉得只要有你在就很安心，就连这次也是一样，虽然很紧张很害怕，可是知道你在一旁陪着我我就莫名的放心了。”卫子夫喃喃的喊了声“公主”就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公主解释，毕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任谁听来都觉得是无稽之谈，好在平阳公主似乎并不打算深究，她摸着卫子夫的头说：“虽然你身上还有很多地方令人不解，但既然我选择相信你，就不会因为这些而疏远你，再说我一开始看中你也是有利用你的成分在里面，不过，这些年你待在我身边，确实给了我许多帮助，我和郎君能有今天还要谢谢你呢。”卫子夫此时已经热泪盈眶，公主说在利用她，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公主呢，如果不是有公主，她和她的家人们又怎么能在侯府过着平静的生活，公主对她又是何等宽容，卫子夫摇头哽咽道：“是奴婢要感谢公主才对，是公主让奴婢和奴婢的家人们过上好的生活，若不是得公主庇护，我们还不知道要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平阳公主笑道：“这是我答应好你的，怎么能算是我的功劳呢。不过我和侯爷的事是真的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告诉我该怎么和侯爷相处，我们还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呢，更别说拥有这个孩子了。”看着平阳公主脸上洋溢的笑容，卫子夫由衷的为她感到开心，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在为平阳侯办完葬礼后的那天晚上，自己去看望公主时，她那伤心欲绝的表情，那晚她流着泪痛苦的说着：“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应该好好珍惜与他相处的每一天，我当初为什么没有放下公主的身段，去跟他好好相处，为什么......”从那以后，平阳公主每天都在后悔，即使后来她再嫁，也没有改变她对平阳侯的思念，卫子夫不想让平阳公主再活在悔恨中，所以自从做了公主的贴身侍女后，她就不时的提点公主，因此才得以让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那是因为侯爷看到了公主的好，奴婢不敢居功。”卫子夫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咬紧嘴唇，然后下定决心问道：“公主，你知道何为思慕吗？”平阳公主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开心的问：“怎么，子夫可是有了思慕之人？”被公主这么一问，卫子夫立马脸红了，娇羞着将之前与大姐说的话又跟公主说了一遍，听完卫子夫的话后，平阳公主温柔的笑道：“子夫，你这分明就是有了心仪之人嘛！”“您是说，心仪之人？”见卫子夫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平阳公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啊，我问你，你跟他在一起时是不是觉得很开心，很满足，觉得只要有他在身边你就什么都不怕，可当他不在你身边时，你就会忍不住的担心他，思念他，想要去找寻他，还会患得患失，时不时想起他？”卫子夫后知后觉的点点头，见此平阳公主笑了：“那不就是了，你呀，已经喜欢上人家了却还不知道，真是个傻孩子。”喜欢？原来这种心情就是喜欢吗？我喜欢上朱七了？平阳公主见卫子夫低头沉思，便拉着她的手欣慰的说：“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小子这么有福气被你看上了，但你放心，只要你提出来，我一定会帮你作主，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的。”卫子夫感动的说：“谢公主，不过，奴婢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些什么，也许，我们只是有缘无份吧。”原来不是本地人，见卫子夫一副泄气的表情，平阳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握着她的手，给她送去一些慰籍。
　　自从明白了自己对朱七的感情后，卫子夫就看开了，虽然不知道今后与他还会不会有再见之时，但他带给了卫子夫第一次心灵上的悸动，让她第一次体会到喜欢一个人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即使日后不会再相见，她也会好好珍惜这份情感。时间一点点向前推进，新的一年，太子刘彻终于迎来了加冠礼，然而在众人还沉浸在喜悦中时，宫中传来噩耗，皇上驾崩于未央宫中，平阳公主和平阳侯立即前往京城，而卫子夫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女也要一同前往，就这样她又要奔赴向那个禁锢了她一生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