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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拦路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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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梓甜这句话说完,查亦鸣和路又言都呆住了。
少女的手指扯着衣摆,眼睫颤动,视线垂下又抬起,注视着心仪的少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查亦鸣在愣了几秒后却望向了路又言。
路又言此时没有注意他的目光,他依旧目不转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梓甜。
——你说谎。
这句话卡在路又言的嗓子里,但却没能附着声音。王梓甜能这么做他是没想到的,可是他直冲天灵盖的怒火也被秘密的铁盒压住。
他能判别又能怎么样呢,若被反问,难道要他说不是你是我吗?
视线将三个人连在一起,一个不等边的三角形静伫在原地。
查亦鸣的笑容淡去,他认真地问她:“你确定?”
王梓甜缓缓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路又言掉头就走。
“唉,路又言!”查亦鸣反手抓住他,却被甩开。
路又言:“你们说清楚吧,我先走了。”
走出体育馆,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路又言打了个寒颤。是因为冷,冷风直直吹进心里,让他一路走一路忍不住战栗,身体变冷的时候发抖能释放热量,生气的时候却发抖只会让他更加恼火。
矛盾综合体路又言,绕着体育馆走了一圈,生气的对象变成了查亦鸣。
为什么到处养鱼,为什么要多说那一句关心,为什么要在有她的场合说那么特别的事情让人有机可乘?
为什么认错了性别,为什么他不记得,为什么只有我记得?
为什么不追出来?为什么不再拉住我?
这气生得很没道理,路又言是知道的。但是没办法,他已经被查亦鸣宠坏了,会钻牛角尖,然后等着他来哄。
路又言在馆外绕了半天,低着头走到体育馆对面。体育馆的灯还亮着,查亦鸣和王梓甜还没有出来。
他拉了拉围巾,望着那里的光。
你快来哄一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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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之后,班里的气氛总归是不同了。
虽然没有人直接鼻青脸肿来上学,但能看出来大家嬉笑怒骂的场合变少了,专注听课盯着卷子思索的时间变长了,看来回家多多少少是受了教育,开家长会的目的达到了。
“这是个时时刻刻充满竞争的世界!”历史老师敲着黑板说,“别说高中了,竞争从生命起源就开始了,那么多小蝌蚪里也只有一只能够着卵子呢!优胜劣汰不是开玩笑的,你们都高二快高三了,都收收心,认真点啊——笑什么笑,查亦鸣!你笑什么!”
查亦鸣:“咳,不笑了阿sir,我一定争做前排蝌蚪。”
他这话一说大家都笑了。老师骂了他几句也就算了,有抑有扬才能平衡,每个班总有那么一两个活宝负责缓和气氛。
可无论别人专注或放松,路又言始终都是一个表情。他垂着眼睛,像是困了,像是用透明的蛹把自己包起来,在人群中隔绝出一个小世界,供自己休息。
大课间,只有几句话穿过了那个蛹,让他抬头。
有人搂着查亦鸣的肩膀说,“查队可以啊,上周五晚上看到你和王梓甜一起回家,是不是成了?”
查亦鸣否认,“一起走出校门就叫一起回家了?没有的事好吧。”
可他那样笑着,说什么都似真的,也说什么都似假的。
路又言在查亦鸣回头之前别开了视线。
周五晚上他是一个人回去的,回家后不久就听到隔壁门响,可是查亦鸣没有立刻来找他。周六下午查亦鸣来敲过一次门,那时候路又言在家闷着难受就去超市买饮料了,正巧错过。不知道查亦鸣是不是把那理解成路又言拒绝谈论的信号了,周日他就没再来过。
对标以前他们因为大大小小的原因闹的别扭,这都不算事儿,过两天就好了。可眼下才过了半天,路又言就耐心尽失。
不是说他决定要找查亦鸣坦白,而是他觉得他不能就这么干坐着什么都不做。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已经走到王梓甜班级门外了。他敲了敲最门口那张桌,低声说,“找下王梓甜。”
坐门口的女生抬头,看到他的时候一愣,回头喊,“小甜,有人找!”
嗓门真够清亮的。路又言侧身靠在门外等,片刻后看见王梓甜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恬静的表情在看见他的时候僵了刹那。
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礼貌地问,“Hi,你找我?”
路又言:“嗯,放学以后六楼阶梯教室门口,有话跟你说。”
王梓甜嘴唇微启,但最终也没追问一句他有什么事。
除了查亦鸣之外,还能有什么事?
这天放学之后,路又言没有多呆,一放学就往班门外走,书包也没带。他们班已经拖了一会儿堂了,他不想让王梓甜等,更不想让她等不及就走了。
可他一只脚刚迈出班门,他就被查亦鸣叫住了。一声响亮的“路又言!”,他想当听不见都不可能。
路又言的身心都停下了,站在走廊中间回过头,在对上查亦鸣的眼睛的时候发现两件事:
第一,原来我这么好哄。
其实留意就能注意到,查亦鸣面上嘻嘻哈哈如常,但别人看不到的间隙里,他的目光还是会朝自己这里看过来。他早就不生那股无理的气了。
第二,原来我这么喜欢这个人。
危机感,误会,被抢占,无言,不凑巧,当他越不幸运的时候就越能意识到,在看到这个人眼睛的时候不能想得更清楚。
我比自己从前以为的还要喜欢你。
“我跟王梓甜没什么。”查亦鸣开门见山地说,“我也没送她回家,就是一起走出校门了。”
路又言没有说出以往那句“关我屁事”,而是眨了眨眼,问,“然后呢?”
查亦鸣被他这反常的回应问得一惊,赶忙说,“没然后了啊,跟她还能有什么然后?”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路又言嗯了一声。
在查亦鸣欲言又止之时,路又言说,“我有点事,你去训练吧。”
查亦鸣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看上去确实没有在怄气了,才放他走了。
六楼阶梯教室的门在楼梯一侧的拐角,路又言一上去就看到了靠在门边的王梓甜。少女的校服外套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整个人看上去漂亮纯净,正是这个年级的男生最喜欢的类型。
路又言在她面前站定,王梓甜抿唇朝他一笑,随即视线向他身后望去。
没有查亦鸣跟上来,只有路又言一个。
她收回视线,“什么事呀?”
路又言推开了阶梯教室的门,朝里面看了一眼,没人。
“进来说吧。”他走了进去。
路又言的神情和语气都淡淡的,捕捉不到特别的情绪。王梓甜虽然紧张,但还是没犹豫就跟了上去。他看上去跟查亦鸣关系很近,会带来什么消息呢?她也很好奇。
但那不会是好消息。
“上周五在体育馆,你说你是查亦鸣小时候救的那个人,是骗人的。”
没有任何铺垫,路又言十分直白地说出结论。王梓甜一瞬间脸色就变了。她望着他,少年不如传言里那般凶巴巴的,他只是很平静地在讲述一个事实。
“为什么这么说?”她忍不住辩解,“我……”
路又言:“我就是知道,而且我确定。”
路又言生气之后只觉得悲哀。
喜欢是这么轻易就能说出来的吗?
王梓甜告诉他,是。
然后她又向他举例证明了,喜欢可以是一切的理由。
喜欢变成了说谎的理由。
“你做错了一件事。”路又言说。
本来除了被查亦鸣喜欢,你什么都要强于我。你是受人瞩目的女孩,你和他在一起那么登对,没有人会觉得不对,周玉也一定会喜欢你。你的性格大概也比我好,而且你那么喜欢他,如果不是他心里先有我,我都不知道拿什么跟你争。
可是你说了谎。
“你说了谎。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谎言被拆穿的时候他会怎么看你?”
“这对他来说,不是简简单单英雄救美的回忆,这是他梦想的开始,是他志愿成为警察最初的最重要的动力。这么重要的事情,容不得任何谎言。”
“在你说谎的那一刻,你就没有任何资格站在他身边了。”
王梓甜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没有第二句辩解了,她甚至不敢抬起眼睛看他。
是,自己怎么能鬼迷心窍做了这样的事情呢。如果没有知情者,这个拙劣的谎言或许还能瞒一段时间,但是如果有人知晓真相,被拆穿的时候该有多难堪。
就如她现在这样。
王梓甜眨出眼泪,本来也是,从她说谎到现在就没有一刻能真的安心,被路又言这么说了比查亦鸣对她生气要好。
“我……对不起,我只是……”
路又言收下了她这句对不起。她顶替的是他的位置,虽然这件事他不会告诉她。
“我知道你只是喜欢他,但你选错了方式。”路又言说,“你跟他说清楚吧,他不知道我来找你。”
说完他就走了。
他看女孩子哭会头大,可他也不会安慰她。
阶梯教室里隐隐传来女孩子的哭声,这不是什么校园灵异怪诞小说,而是最真实的难过。
周围路过的人都朝这扇门看去,路又言压低头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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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
王梓甜的谎言这么快就被拆穿,她和路又言共处过后哭了的事情也不胫而走。不知道是这些人考完试太闲,还是确实压力大,需要咀嚼点别人的八卦来解压,反正没过两天路又言就听见走廊上有人跟查亦鸣说:“唉听说路又言把你女朋友骂哭了?什么情况啊?”
“别乱讲,都说了没有的事!”
否认的话查亦鸣已经说累了。
关于路又言到底跟王梓甜说了什么,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路又言和王梓甜都没有往外说。但就是因为这样,流言才会越传越离谱。
查亦鸣大概能确定路又言确实去找过王梓甜。那些声音响起之后,他的目光多次在路又言身上停留,可是路又言并没有任何异常,又回到了他们往常相处时的样子。对于流言,路又言完全佛系,好像人们讨论的那个人不是他。
董昕依来问,他也只是沉默。
沈闵州不知道观察得出了什么结论,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
从上周五到这周五,路又言觉得自己遇上了一场拦路雨。雨水扰乱过他的心绪,弄湿了他的衣服,给他的出行带来难度。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停下来,不会不往前走,不会忘记目的地他钟爱的风景是什么样子。
这种程度的流言传一个星期热度就差不多会下去了。王梓甜没有再出现在路又言的视线范围内,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跟查亦鸣承认说谎,不过路又言觉得短时间内她应该没脸再见他了。
而路又言没想到的是,这事不仅没完,还被另一个人推上了新的沸点。
新一周周一的升旗仪式,三班和四班的队列尾端,二流子对着路又言吹了个口哨。
“路又言,这么拽啊,欺负女生算什么事啊?”
路又言压根不理他。
被别人喜欢正常,被别人讨厌更正常,人生在世不被骂不被误会是不可能的。况且刚开学那会儿他在厕所治过二流子一次,这b估计怀恨在心很久了。私下找时间,他不介意再治他一次。但眼下就算了,他不想同他一起被当成猴子看。
可他越这样沉默二流子越来劲:“怎么,你是不是性别歧视啊,不喜欢被人当成女的,又欺负别的女生,听说还是查亦鸣女朋友?你什么问题啊?”
三班四班的人闻声都朝他们俩看去。谭晚皱着眉回头,几欲想说什么,但被李小乔拉住了。
董昕依听得白眼直翻,她瞄准陈许的位置,然后再回头找查亦鸣。结果查亦鸣没找到,只有沈闵州。沈闵州指了指一个方向,她看过去,惊觉查亦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队,在全校老师眼皮底下走到了二流子面前,下一秒揪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拉了出来。
查亦鸣一直是那种乐呵呵的,自来熟,玩得广,开得起玩笑的人。仔细想想,好像没人见过他真的动怒。
路又言回过头,只能看见查亦鸣的后脑勺,几根头发迎风翘着。他平时打球一头杂毛咋咋唬唬,总是被他拨得乱糟糟的,显得他多了几分滑稽,也更亲切,像只大狗扬起风就奔向你而来了。
而这一次,大家第一次看到他发飙——
全校第一次看到他发飙,是为了维护路又言。
大家都是同学,查亦鸣从不靠自己的体型和力气优势压人一头,可真当他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到谁面前,低下头直视,或许依旧有点微微驼背,但那种盛气凌人的压迫感每一秒都在说:狗狗的肉垫下面藏着的,是利爪。
他揪着二流子,手臂青筋暴起,一字一顿地说:
“第一,王梓甜不是我女朋友,不要乱讲。”
“第二,路又言没有欺负她,他不可能欺负她也不可能欺负任何女生。”
“第三,要是再听见你逼逼赖赖,老子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