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丢了的两魄》天司沧霖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白默辰迟疑的点点头，他们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一身月白长袍的人，当真的天人之姿，这狂山的雪都在瞬间失了光彩。
　　缔则如往常一样走过这条缝隙，马上就要走开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在雪中间一个小小的脑袋半埋在雪中，只有一双明亮的漆黑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哪里来的小鬼？”缔则俯下身，伸出手按在他头顶上，似乎是要把那个小脑袋按下去。小脑袋却仍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缔则的手顿了顿，向下移而去，捏住了他的脖子，就把他提了上来。
　　那是个孩子，不过一两岁的样子，全身□□，被他提着，正手脚并用的四处抓挠着。缔则手指随手向下一点，一点雪从地上飘起，裹在那孩子的身上，就成了一身雪白的衣服。
　　缔则看着他的眼睛，抬手挥落了他头上的雪，把他放在地上：“你就跟着我吧。”小孩就仰着头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他转身就走，那孩子也跟着他。迈着小短腿走的非常费劲，跟在他身后就像是一个圆滚滚的雪球。
　　“那个是你？”陆世唏没想到白默辰小时候竟然那么可爱，他转头看向白默辰，他大概是还在为小时候赤身裸体的出现在缔则面前觉得不好意思。
　　“我出生在大地之下的一片虚无之中，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黑暗，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就向前走去，一路上什么都没有看到。我走了很远，才看到前面有光照进来。那是一道缝隙，我想去看看光明的那一面是什么，可是探出一个头，就被卡在了那里动弹不得。鬼族没有魂魄，所以我大概是不是纯粹的鬼族，我有一点残缺不全的魂魄。那条缝隙鬼族是看不到的，我就是因为那点魂魄才能从缝隙中探出一个头，却再也出不来了。”他看着陆世唏，眼中万般的缱绻，千年的时光仿佛穿过漫长的岁月凝成了一瞬，他微微笑了笑：“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生灵，那一眼就让我那点魂魄也散了去，从此这世间再没有能入我眼，能入我心。”
　　想来这世间万般美景，也难有一个最字，可他这一眼就是永远，陆世唏想他该有多苦，多孤寂，只是这些事都是注定了的。缔则没有把他送回地下，那该是也在那一眼就决定将他留下，这终究也是错了。他想来鬼君灭鬼族时的惨烈，若是可以选择，他该是想在初见的时候就狠心把他放回地下。
　　陆世唏看着眼前终年落雪的狂山之上，一个雪白的小团子紧紧地跟着缔则在山上走了一遍又一遍。缔则的生活着实无趣，每日也不过是在这山上走一走。山上没有其他生灵，连一棵草都没有，唯一特别一点的东西就是溪水里的白玉。可小团子也不腻，抓起一把雪就能玩上半天。缔则就陪着他，这应该是他清冷的生命中唯一的一点温暖了。雪小一些的时候，缔则总会到狂山之巅上，那个视野最好的地方，然后招呼小团子过去，他总会说：“小鬼，过来。”那个小团子就忙着跑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缔则会给他讲一些天地之理，多是他自己悟得的，但也有些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他是见过许多也懂得许多，可他私心不想让小团子变得和他一样，他倒是希望小团子能有女娲那般大爱。但是鬼族天性暴虐，可教化却无法根除，所以他也不再刻意为之，只是讲些好的，其余就任他自由发展吧。缔则最不爱的就是什么东西都被牢笼束缚的死死的，又挣扎不得最终却只能长成牢笼的摸样，尽管这世间的秩序都是他定下的。
　　时光流转，那小团子慢慢长大，而那条缝隙也在慢慢变大，地下高等一些的鬼族已经能够慢慢发现这里了。从团子长成五六岁时候的样子时候开始，隔三差五的就有鬼族会冒上头来，团子不喜欢那些鬼族。大概是跟着缔则的时间久了，他几乎都要忘了他是个鬼族的事，所以他看一旦看到鬼族冒头，就狠狠地把他们打回去。
　　方式有时会残暴了些，鬼族的天性偶尔也会被激发出来，但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那个样子，所以很小就学会了克制。这让缔则觉得惊奇，也让他慢慢放心下来，团子和鬼族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团子生来就带着极高的法力，完全可以凌驾于鬼族之上，对付那些低等的鬼族毫不费力。只是缔则觉得让团子天天手撕鬼族实在是不够文雅，不知道从哪里寻了根闪着金光的木头，做了根棍子给他。他用棍子去打鬼族的头，敲断它们的骨头，把一根棍子舞的虎虎生风，缔则远远看着，觉得这根棍子不太适合他。于是他就把棍子改了改修了把长剑给团子，团子兴高采烈的又比划了两天，才习惯用这把剑在鬼族身上捅上几个窟窿。缔则又觉得剑也不太适合他，便寻了跟树枝，给他改成了一柄长鞭。用长鞭抽鬼族的脑袋看起来十分风光，缔则看的时候长了些，但终究还是觉得不适合。便又寻了一块流转着斑斓颜色的石头，给他做了一把刀。
　　武器才拿到手没有多久，句芒就乘着龙找来了。缔则三天两头的去他那取东西，折一枝扶桑也就罢了，连树下的石头也要拿走。缔则也只是说东方之极是个极有灵性的地方，借点木石也不要太过计较，句芒被说的无言以对。正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之时，就看到了团子。
　　团子不太喜欢这个长得怪模怪样的神，他从前一直以为神都该是缔则那个样子的，即使这世间也许没有谁会比他更好看，可怎么也不能生的这么奇怪。
　　“他，他是……”句芒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缔则打断。
　　“说那地下千刃之处尽是污秽，我偏不信。他定有一日能与你我并肩，若是天道不允，我便与天作对。”句芒被说得无言，也不再计较他那一石一木，乘龙离开了。
　　此后，句芒偶尔会从东方而来，后来也与团子说上几句话。这一晃又是几十年过去，团子长得更高了些。
　　这一日晚上雪下的小了些，缔则便带着团子坐在狂山之巅向远处眺望。
　　“你在这狂山上的时候也久了，可觉得烦了？”
　　“看着你就不烦。”团子就是被他教化了这么久，说话仍是直白的一点也不懂的含蓄。
　　“你看这世间的山川河流每一处尽不相同，这人间也是千变万化，十分精彩，你可想去看看？”
　　团子睁着大大眼睛看着他，顿时欢欣起来：“缔则，你是愿意带我去这世间看看了，我当然想去。”
　　“那我便带你去看看。”缔则望着西方：“世间的美景千变，怕是与我从前所见的也有不同了。”
　　团子正捏了个雪人玩，听到这话转过脸来看着他，认真地问：“你是从天上来的，那天上是不是很好看？”
　　缔则笑了笑，伸手抚了抚他乌黑的长发：“我所见世间之绝色，唯这霜映清辉的月色、狂山之巅的雪色和你。”
　　团子顿时睁大了眼睛，就像是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手里的雪人被他捏碎了，化成了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他把冰冷的手贴在脸上，眨了眨眼睛，忽然倒下去把自己埋在了雪里结结实实的将自己滚成一个雪球。
　　缔则觉得有趣，就看着他笑。
　　之后缔则就带着他游历了时间的名山大川，这一走也不知道去了多少年。
　　“我跟着你在狂山待了二百年，后来忽有一日，你说要带我去看世间的名山大川。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欢喜的。”白默辰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我们走遍了世间几乎所有的山川河流，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去过。”
　　“昆仑？”石柱下的那段记忆中，缔则反复告诫鬼君不能去昆仑，只是陆世唏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难道就因为你是鬼族？”
　　“昆仑是众神聚集之地，你确实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白默辰没有看他，但陆世唏却忽然觉得这应该不是最重要的理由，昆仑山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会对鬼君不利。但他没有问，莫名的直觉让他觉在此之后应该就出什么大事了。
　　“我和句芒的关系看起来还不是很差啊，后来我为什么要杀他？”
　　白默辰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手暗暗握紧了拳头：“那是假的。”
　　陆世唏第一反应竟然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白默辰是说他杀了四方神这件事是假的。
　　“四方神确实是在那段时间里死的，但并非你所杀。”眼前场景流转，苍海沧田似乎在一瞬间就变了样子。
　　陆世唏看见了共工和颛顼的那场大战，打得天昏地暗，生灵涂炭，他忽然就明白了缔则的感受。这场大战打了很久，最后以共工撞断不周山作为结果，终于结束了这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