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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结局B:背弃 ...

  •   【B线衔接74〈和平霍格沃茨〉】

      她记得第一次到这儿,从解放碑开始走,整段路大多湿黏滑腻,外加些酷暑蒸起的腐臭,终于走到朝天门,豁然开朗,见两江合流,绿水与黄水分明,在远处漩涡中浑沌。

      2019年,“陪都”重庆。

      再次站在解放碑前,她想到再去一次朝天门。

      过了新华路基本就是工地,往下深挖,人类能走的路都是架在半空中,挖得那么深,就像在挖掘远古遗迹。
      下面有很多防空洞。

      走到尽头没路了,后头在建造行星发动机不让走,咬牙回头一望。
      ……不想走回头路,只好延着旁边一条长长的楼梯往下走。

      简直是一错再错。

      施工中的重庆给人以错觉,仿佛所有目的地都很接近。
      棉花街向前,看到巨大的来福士夹在旧民宅留出的一线天空中,就像空间被扯偏了。

      忽然就想起了某个妄图玩弄时空的黑魔王。

      她换了路。
      乖乖做一个游客,乘坐小什字地铁站外的索道。东水门长江大桥建好后长江索道只剩下观光功能,排队两小时乘坐五分钟,有名的情侣旅行吵架圣地。

      下了索道,她乱走一气,绕回新华路上。
      延着新华路往上走到雅兰电子城对面,宠物一条街拐进去。
      巷子的尽头是阶梯,从这条阶梯开始,就走入一个与观光客完全无关的神奇重庆,卖香料、卖禽鸟、宠物、露天修脚通通混在一起。
      鸟语花椒火锅香,麻将棋牌声声入耳。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来没有到过本世纪的重庆。
      上次来到这里,是一片轰炸后的废墟。
      伫立于此的很多建筑当时都没有被建造起来。

      比如白象居公寓楼。
      最高二十四层、却在不同楼层共有三个入口的白象居公寓,完美适应了山城的需求。北面窗外就是长江索道,大概是拍摄索道几个比较好玩的角度之一。
      白象街与解放东路口旁有条长长的阶梯,两侧都是工地,被围墙遮起,走到底是望龙门码头,靠白象居被墙遮起来的这一侧,有个斜坡是旧有轨缆车道,车道全长两百米,高低落差50米。

      1945年建成,营运了五十年。

      白象街不远处就是有名的十八梯,目前在整修,从这里往下走到滨江路。这里和解放碑有着二百五十米的高度差,正如重庆人说“上半城,下半城,上下半城累死人”。

      爬楼梯带来最自然不过的疲惫,是幸运的感觉。

      沿滨江路往前走,以前都是往各处去的水路码头,现在只剩下观光游轮码头。
      “重庆府城,门十七,九开八闭”,俗以为九宫八卦之形,不过现在重庆的城门也只剩东水门和通远门还在,其他只剩地名了。

      路的最末端就是朝天门,长江、嘉陵两江交会处,所谓“襟带两江、壁垒三面”,重庆的起点。
      在历史上,圣旨、诏书、公文、信函都从这里沿江而下,比陆路就多了几分戏剧性。

      早期西南地区人民,出川要到东部,走路陆到江边,再转乘汽船到重庆,在朝天门等候江轮,离开朝天门,过了三峡,豁然开朗。
      前面等着他们的是更大的世界。

      抗战时期,川军多在朝天门整装,上船,300万年轻生命,從此奔赴未知的前线。

      下游大批后撤人员,沉默地苦行,他们路经焚后长沙,北渡洞庭,西穿三峡;那是没有敌军空袭的雾季,“民"字号轮船终于拐过白沙沱的大弯。
      见到白塔了!速度放缓,重庆,朝天门,层层叠叠而上的吊脚楼,慢慢从雾里拨开,高高在上映入眼前,如同堡垒,而且是无再可退的堡垒;在那艰苦的时期,亲临坡下,走上第一阶石梯,想着“以后我要天天走陡坡了”,仰之弥高,谁能不觉得朝天门神圣。

      她在某个“平行世界”的1945年三月,带着轰炸中幸存的女孩从渡口坐船离开。
      绕了大半个中国,终于替女孩的父亲把她送到了天坛医院。

      从渡口往回走是朝天门批发市场。

      批发市场所在的陜西路,就是因为以前专门卖丝绸的陜西商人在此聚集,故得名;民国成立以后,重庆的商业中心慢慢从白象街转移到小什字一带,陜西街以东大多是银行,以西就是货品集散地。
      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左右继续移到解放碑一带,但后来抗战时期日机狂轰烂炸,解放碑一带损失惨重,因此商业区才逐渐分散到上半城各市街,城外的两路口上清寺商圈大约是那时发展起来的。

      朝天门批发市场和这座城一样,是3D的。
      且人多。

      她混入人群。
      没有人会察觉到她在这里。

      在她灵魂诞生的那个时空中,一支巴比妥酸盐带走了她身体的活性,她早已死去,骨灰葬在公墓,无人祭拜。
      无人记得她活过,亦无人在意她死亡。
      而这个时空中,她活着,以她自己的形式,她那个犯了罪的身份应当随着躯壳一同死亡了才对——那一个躯壳进了焚尸炉,这一个则活生生行走在人群中,里面揣着她努力赎罪的灵魂。

      不论是黑魔王统治伦敦的巫师界最黑暗的十年里她犯过的罪,还是现在面对自己这张应当出现在墓碑上的脸,她从不以“不是本人”为由推卸她的罪。
      这一点在哪里都一样。

      她想过,去自己坟头上烧一套哈利波特,只烧到第六部。
      但是最终她只是从埋葬她的那座城路过,就像路过每一座没有对她意义的城市,和城中每一条川流着汽车的道路上每一个通勤的职员一样匆匆。
      她怕找不见她的名字出现在墓地。
      仿佛不面对“没有她的坟”这个事实,那座坟就会在公墓的某个位置默默积攒灰尘,就能骗过她自己,让自己以为她还在原本的地方,把自己当作一个鬼魂。

      第二世人生,她经历安徽、长沙、魏尔、柏林、伦敦、重庆、列宁格勒,最后是西线上的某个医疗站——没有遗迹的废墟。
      那些与她有过联系的城市就是她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或者说,生存过。

      其他地方都去过了,最后她决定再来看一眼重庆。
      这儿是她赎罪的地方,是她真正活成一个人的地方。

      她该走了。

      去哪里呢?
      一个现实中应该死了的人,能把自己归宿到什么地方去?

      她再也回不到真正的“现实”了。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现处何方。

      又一次的踌躇茫然把她带回了渡口,渡船的功能远没有四四年前后那么不可替代,游客成批上下,几乎找不回贾樟柯电影或者《江城》里的感觉。
      也许她最初生长的那个时空里,重庆也成了这么发达的模样了,没见过她的那个重庆,真可惜——她这样想。

      时空是并列的。
      见此月圆如彼月圆,不存在此处满别处缺的道理。
      她的不剩多少的灵魂找了一个好端端活着的“她自己”,不知道是出于愚蠢还是智慧。
      或者只是没有破解的诅咒故态复萌。
      至少她面对的不是彻底的终结。

      最好的平衡是,世界之间的联系对于每个世界内部的人与社会毫无影响。正如她活在此处,哈利他们也活在属于他们的地方。

      登上渡船,她眼前确实是豁然开朗。
      向前就对了。

      正如她从来不相信什么永恒,从来不相信什么时间倒流,从来没有奢望过回到她还没有犯下任何错误的时候。

      她在西线被流弹击中后看见的“跑马灯”,是对她的欲望做出了解答。
      她真正想要的,只有她自己能明白。

      轮船在江面上前行。
      每一个浪花在船离开后都回归到江水中,有时浑浊也有时清晰,它们也不知何处是归宿,并深以为不必此般纠结矫情。水是在哪里都能够投入水的社会的,就像斯莱特林,或圆滑世故、或唯利是图,他们知道怎样才能活得更自在,怎么才能到达巅峰。

      斯莱特林固执起来,短时间内是没有回旋余地的。
      如果他撞了南墙,醒悟过来,不说立地成佛,好歹也懂得规避风险。
      她在哈利额头上留下七分之一的Voldemort时,赌盘上压了太大代价。

      也幸亏她的死活并不重要,才得以将一切身后事都推入了无法感知的深渊,她赌魔王背弃信仰。
      虽然她根本不相信Voldemort,不相信时空会被轻易突破。
      他不可能成功。

      但她不想让他死。

      哈利是巫师界的救世主,她来做Voldemort的救世主。

      “Erich。”

      有人叫她,用那个名字在叫她。
      ——与Tom相识的名字。

      她攥着渡轮的观景栏杆,想要回头看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忽然没了勇气。
      脚步声落在甲板上。
      越来越近。

      她的胳膊被掐住,然后被强行转过去,看见面前的人。
      背靠翻涌着东逝而去的江水。

      “有个重庆轰炸的幸存者在回忆录中提到了蚩塘,我找了很多个重庆,最终在这一个找到了你。找了二十多年。

      现在我弄明白了你的样貌,你的身份,你所无力挽救的和你想要做成的。

      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将你的灵魂交给我,我带你离开这个虚假的,去你的现实中。

      好不好?”

      她说,不好。
      说,如果你回溯时间,一定是想要扭转霍格沃茨之战的败局,你没有机会了,时间无法回到原点,这也是现实。

      他用一种极其冰冷的眼神盯着她,把她一寸寸看进去。
      江面反射的阳光散碎地映入他眸中,深红色的竖瞳收缩成一线,瞄准了明确的目标。
      螺旋桨搅动浪花的噪声消弭。

      此间天地,只有他在心跳,他说:
      “很好,你再一次选对了。”
      他伸手抱住她。

      渡船到了码头,她看不清对岸的朝天门,也看不出岸上是哪座城市,但她到站了。
      这就是她的目的地,归宿。

      Tom温柔嗓音蛇也似游人她耳中,却全然不似在蛊惑人心,反而深情到接近于[现实]:
      “既然你不相信时间,那么我就陪着你,相伴一生,直到老死。

      比永恒更高贵。

      比时空更坚固。

      比你以往经历的全部,都更像是活着。”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点点番外,写在一篇后记里。
    把叛徒完结掉之后我无比孤独,所以后记长到飞。
    对不起,我没有到过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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