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扇屏》松溪

141、叛逆（24）

　　后来，贵妇人果然来了两次，捐了大笔灯油钱，还和方丈长谈一次。

　　再后某一天，兄长告诉柳竽，贵妇人打算收养他，师傅已经答应了，让他从今天起开始蓄发。

　　然后解释了收养的含义。

　　那位贵妇人就是显亭侯夫人。

　　她惶惶道：“哥哥要走了？我不要哥哥走，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男孩红着眼圈，摸着她光光的头说：“师傅说，夫人收养我是极大的好事，等我先去看看，再回来接你。好妮妮，哥哥不会丢下你的。”

　　老番役过来看他们，得知兄长被显亭侯夫人收养的事，叹着气说：“这是你的造化，养恩大于生恩，从此以后，显亭侯夫妇就是你的亲生父母，比亲生父母还亲的父母！你要好好孝顺他们，你真心孝顺，才能换来他们真心疼爱。对谁也不要提以前的事，不要提老和尚，更不要提我，只说你是侯夫人所生，养在外面，记住了吗？”

　　老番役神色严肃，男孩茫然而乖巧地点头，道：“爷爷，我记住了。我想爷爷了怎么办呢？”

　　老番役摸着他的头，神色慈爱悲悯，叹息说：“天下无不散筵席，到了新家，就不要想其他的，一心只想新家的事，先站稳脚跟再说。只要我活着，总有机会见面的。”

　　小小的柳竽在一旁听得迷糊，道：“爷爷，那我们是侯夫人生的么？”

　　老番役看向她，语重心长说着她听不太懂的话：“别人给你一块糖，你要心怀感激，而不要想再求别人给你第二块。惜福，才能更有福。好孩子，你哥哥好了，你自然会好。现在你们还小，两人总在一起并不是好事。等你哥哥去了侯府，你在这里乖乖待着，老和尚会照顾你，我也会来看你，等你们长大，再在一起，那时谁也不会把你们兄妹分开。”

　　等哥哥的头发长出来的时候，有一天，小师兄们带她去山里玩耍，等她回来的时候，哥哥不见了。

　　她哭了几天，小师兄们变着法逗她开心，等她终于适应了哥哥不在，不再哭泣，就开始盼着哥哥来接她。

　　时间过得又快又慢，等她长大到懂得男女之别，寺庙已经不适合再住，老番役来接她，说兄长托他在城中置下一处小宅子，让她住在那里，并安排一个仆妇照顾她，这样，兄长就可以时不时地去看她。

　　做完这件事，老番役说：“看到你们兄妹有了着落，我就放心了，这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我老了，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我死后，不要去坟上看我，不要对别人提起我，你兄长现在身份不同寻常，让别人知道他和我这样的人来往，对你们兄妹很不好，记住了么？”

　　他又摆出那副郑重严肃的神情，柳竽红着眼圈点头。

　　之后，老番役没再来看她，当她终于听到他的消息时，老番役已经过世。

　　兄长来看她时，她都没来得及震惊几年不见兄长的巨大变化，便哭着告诉兄长，爷爷去世了，并说了老番役最后对她说的那番话。

　　两人遵照老番役的遗嘱没去坟上祭奠，而是在自家小院里，用火盆为老番役烧纸。兄长流着眼泪说：“爷爷是好人，也是我们的恩人。”

　　她含泪点头，爷爷是好人，虽然有点怪。

　　兄长不方便常来看她，但每次来都会给她带许多好东西，还有她和仆妇二人的生活费用。彼时的她头发只长出短短一截，依然做男孩打扮，总在街上疯跑。兄长觉得这样不行，想了又想，想出一个好办法，把本来交给仆妇的生活费用全交给她，让她好生保管，并每日记账，如此，给她找点事做，既增加她的责任心，也省得她像个假小子似的乱跑。

　　结果后来，他查看账本时，发现妹妹把账目记得井井有条，除了有些错别字。

　　一问才知，这是跟寺里的采买师兄学的，她很享受财产在握的感觉。

　　寺里的老师傅会教小弟子们读书，所以柳竽识得一些字，但明显不够多，兄长便想到教她读书的问题。

　　他来得不频繁，于是就选妹妹感兴趣的带点故事性质的春秋，一节一节地教她背诵，然后让她在自己走后对着书认字、习字，下一次再来时考她，若她学得好，就给她奖励，学得不好，就表示失望，并减少来看望她的次数。

　　不过，他从没有机会失望，女孩学得很好，且随着她认的字增多，还主动要兄长提前把句读标好，她自己往下学。每天也会按兄长要求，练习一张字，每张字都标着日期，按顺序叠好，以方便兄长来时检查。有许多事，似乎不需要别人教，她天然就会，那种井井有条的习惯，从那时起就表现出来。

　　些许课业难不倒她，那时，她最大的烦恼是，手中的铜钱每天都在减少。因为她们每天都要吃饭，仆妇需要采买。虽然兄长来时会给她费用，但那是兄长从侯府拿的，不是自己的，她用起来总不那么心安理得。

　　最重要的是，她喜欢钱增多的感觉，不喜欢钱减少的感觉。

　　她出去时见街上几处卖胡饼的生意都很好，胡饼她也爱吃，想了两日，她鼓动仆妇做胡饼来卖。

　　为此，她还做了计划，让人在她们的房子靠街的那面墙开扇窗，从窗子里向街上的行人售卖，安全性高，卖不完可以自己吃，东西又不容易坏。挣的钱除了扣除面和芝麻费用外，两人对半分。仆妇听了她的话，十分惊奇，仔细想想又很有可行性，颇为心动。

　　柳竽便拉仆妇到好几个胡饼摊子转悠观摩，并不是技术性很强的活儿，对于善做饭的仆妇来说，做胡饼完全不成问题。

　　于是，生意很快开张。

　　兄长来时，小院的胡饼生意已经做得颇为红火。

　　当听到这是她的主意，兄长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摸了摸她的头，神色复杂地叹道:“妹妹真聪明，真能干，比大哥强。”

　　兄长没有阻止，她很高兴，兄长夸赞她，她很骄傲。

　　后来，兄长成了侯府世子，以义妹的名义把她带入侯府。侯府的人都觉得世子心善，收养了她这个孤女，是侯府让她免于饥寒之苦。其实别人不知晓，没有侯府，她照样能自己养活自己，并且过得很好。

　　她进侯府，只为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