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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叛逆(17) ...

  •   当日,提起薛家母子,柳竽语气颇狠,仿佛真要把耳光甩到对方脸上,但实际上,她做事的风格完全不是如此,要圆融许多。

      早春二月,天气尚寒,城中河流已经解冻,两岸的垂柳泛起轻烟般的绿意,间或有杏花结出点点鲜嫩的花骨朵。

      柳竽邀薛莱到船上一叙。

      若是往日,这样的人是不够资格被她邀请的,太不符合她的审美。

      在她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身份、能力、学识、品性、相貌哪怕像许韬一样赌艺出众呢,至少有一样能提起来的。而薛莱,什么都没有,在她眼中全无价值,引不起她丝毫兴趣。

      身份不足想攀住显亭侯府往上爬本不算错,但他们不该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还妄想通过侯夫人胁迫她答应。这还不算,还想买一赠一,娶自己收获财富,纳章晗养儿育女,算盘打得比天王老子都精,贪得无厌到令人厌憎。

      尤其是,她明明白白提出拒绝后,连侯夫人都不再插手,他们还纠缠不休,薛二夫人竟不顾体面去忽悠章晗,想通过章晗来说服她。劝别人做妾还这么理直气壮,柳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葩。

      整件事中,明面上是薛二夫人精明过度,积极奔走,而背后的薛家父子呢?态度可想而知。

      柳竽最看不上这种男人,若不是为了解决麻烦,薛莱这种人就是跑到她面前,她也懒得抬一下眼皮。

      河两岸店铺林立,客栈、茶馆、食肆、酒家一应俱全。薛莱到达时,正看到柳竽从某酒楼下经过,有人从二楼的窗子丢下一支杏花,恰好丢在柳竽怀中,柳竽拈起花,抬头朝窗子的方向微微一笑,霎时,嘻嘻哈哈的莺声燕语传来,随即手绢珠花纷纷向她抛下。

      柳竽仿佛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神态安适,看到薛莱,径直向他走来。

      玉冠锦袍,腰悬美玉,足踏云靴,一双美目明亮如星,容色耀眼,眉宇间有飒飒英气,行止间不带丝毫娇柔女气,风姿潇洒,比贵公子还贵公子。

      薛莱有些晃神,突然,一位妇人叫道:“喂,那谁,长得怪寒碜的那个,走开,挡着我看柳七爷了,快走开!”

      薛莱还没意识到别人在叫他,接着,接二连三的声音传来:

      “做什么想不开,非要跟我家七爷站一起,本来还有点人样,这么一比,还能入眼吗?这是故意来伤我们眼的吗?”

      “怎么美人旁边总有野猪”

      ……

      薛莱脸都黑了,羞愤交加。

      柳竽视若无睹,风度翩翩朝他一伸手:“我们到船上谈。”

      两人刚要往河边走,一名女子忽然跑过来,一下子挤走薛莱,脸颊红红地朝柳竽道:“柳郎君,今天是我的寿辰,能把你手里这支杏花送我吗,就当为我贺寿?”

      柳竽露出万人迷的微笑:“当然。”双手把杏枝递给她,“你可以凭这支杏花到西市柳记胭脂坊免费取一盒胭脂,就当我为你的芳辰送的贺礼,祝你生辰快乐。”

      女子捧着脸“啊啊”叫着,激动地跑了。

      薛莱脸色精彩地站在一边,像一块无人理会的灰突突的背景。

      柳竽引他前行,上了船,淡道:“原打算约几位朋友,时间尚早,就先找薛郎君谈一谈。”

      说话间,侍女奉上茶来。

      薛莱不由四下打量,这是一座画舫,形制美观,陈设精致,香味绵绵,如漂浮在烟水间的精美香阁。

      柳竽看他的表情,漫然道:“这是专门为会友购的船,平日里用的时候不多,我打算把它送给章娘子,让她烦闷时过来坐坐船散散心。”

      薛莱很想保持淡定,但完全没成功,眼珠子几乎瞪出来:这画舫是她的?这么大、这么阔气、这么美堪比一座水上别墅的画舫、是她的?她随便嘴皮子一动就送人了!

      男人眼中火热的光芒几乎把眼睫毛烧秃了。

      柳竽淡淡一嗤:“你不必误会这是显亭侯府送我的,我花用的每一分每一厘都是我自己辛苦挣来的。人贵而自立,我一个女子尚是如此,相信薛郎君更明白这个道理。”

      薛莱忙笑道:“当然,当然,七娘子能干,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仰慕至极。在下也想在京城有一番作为,不过七娘子也知,想在京城出人头地不易,还需贵人帮衬一二。”

      柳竽淡道:“侯夫人是你姑母,想必不会袖手旁观。”

      不待对方说什么,又问:“听说薛郎君一直在读书,想走仕途?”

      薛莱搓手:“是的,姑父说……”

      柳竽懒得听他啰嗦,直接开言询问:“不知薛郎君才学如何,想要得到赏识是要先投诗文的,薛郎君最近可有什么新诗共赏?”

      薛莱面上涨红,哼哧道:“上次赴礼部侍郎三公子的宴席我曾做过一首诗,还不错。”

      柳竽:“请薛郎君吟来。”

      薛莱挺起身,鼓起气势,朝着大河吟诵,这时,又一艘船从对面悠悠行来,船中的男子伸出头,喊道:“什么狗屎玩意儿,就这东西也有脸念,你的耳朵被人糟践过,分不清好坏?”

      不是郭二郎是谁?这货年前被自家老爹暴打现在才能够出门,看到熟悉的画舫,自然以为念诗的是柳竽的朋友,当然毫不客气。

      薛莱再遭暴击,脸颊肌肉抖动,眼看就要发作,柳竽悠悠道:“他是左仆射家的二公子。”

      薛莱立刻泄了气。

      左仆射,这等高官,巴结都巴结不上,如何敢得罪人家的爱子?

      柳竽唇角微翘:“郭二郎以前最爱章娘子的诗,所以口味难免高些,他的话薛郎君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卷诗:“这是章娘子的诗,你可以看看,比阁下如何?”

      然后,不疾不徐端起茶杯慢悠悠地饮茶。

      如何?

      哪怕是瞎子也能看出,两人的诗乃是鲜花与牛粪的区别。

      薛莱倒是想糊弄两句为自己脸上贴金,但在对方凉凉的目光下,这话硬是说不出口。何况,和一个女人比较,强说自己更胜一筹,还是自己爱慕的美女,他怎么有脸说得出口?

      于是,他佯做大度,实际上憋闷得厉害,强笑道:“章娘子才情不凡,在下自愧不如。”

      柳竽点点头,表示同意,收回诗卷。

      薛莱几乎吐血,不甘心想挽回颜面:“写诗毕竟是小道,我不是特别擅长这个,要说经济文章……”

      “要说经济文章,自然要博览群书,”柳竽接过话头,反道,“想必薛郎君读书不少,不提其他,就说经史吧,你会背《左氏春秋》吗?”

      薛莱窘迫,冷汗隐隐:“这个,还没听谁会整册书背诵,我……”

      话未说完,柳竽便随口背了一篇“郑伯克段于鄢”,散漫道:“这部书我十七岁就会背。”

      薛莱噎住。

      柳竽:“不知薛郎君对这篇有什么看法?”

      薛莱立刻道:“春秋微言大义,书言,‘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

      凡事有因有果,武姜不贤,偏爱幼子,郑伯老谋深算,有失光明,共叔段野心勃勃,皆为后人警示。”

      老生常谈。

      柳竽淡道:“郑庄公十四岁即位,三十六岁因共叔段谋反赶跑了他,庄公忍他二十二年,二十二年中共叔段有多少机会改过?但他没有,庄公没诛杀他,对这个弟弟可谓仁至义尽。

      庄公在位时,繻葛之战击败周、虢、卫、蔡、陈联军,之后又击败宋、陈、蔡、卫、鲁等国联军,使郑国空前强盛,乃是明主之资。春秋多少人君,不如庄公者多矣。

      不过这也不必说了。

      刚才薛郎君说,武姜偏心,这话很是,或许在她心中,只有共叔段才是亲儿子。

      母亲对心爱的子女总不免如此,总觉得哪里都好,哪怕是只刺猬,也觉得自家孩子光,是只屎壳郎,也觉得自家孩子香,是天纵之才,连天上的仙娥都不足以匹配。就像武姜,她就觉得自家小儿子有为君之资,但事实证明,他只有做死之才。

      母亲爱子女,有诸多美化也正常,但作为子女,特别是已经成年的子女,看不清自己,毫无自知之明,母亲觉得他怎样,他就认为自己怎样,最后只会与共叔段一般,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母亲,落得身死人笑。薛郎君以为呢?”

      薛莱脸色变幻,没有做声。

      柳竽轻嗤:“薛二夫人到我府上找我,游说章娘子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男人嘴唇紧闭。

      柳竽:“我以为我之前表达的意思够清楚了。不说我,就说章娘子,凭她的容貌才华,京中多少王侯公子愿意供养她?无论从家世、相貌,才学、身家,你觉得,她有选你的理由?你甚至不能为她提供正室之位。还想让我带着身家过去,让她做你的妾室,你这种行为算什么?”

      自见面以来,此君连番遭受碾压,早被创击得体无完肤,掩面道:“你误会了,是我娘……”

      柳竽:“如果我是你,能力才学不足以显贵,就老老实实借显亭侯府的照拂,经营孝的名声,凭显亭侯府举荐,还能有一份前程。而不是让自己的母亲上窜下跳,为自己奔忙,靠女人上位。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这话刺耳,但确实为他点出一条明路,薛莱早已坐不住,连忙道:“多谢提点,我会劝说我娘,请娘子不要多心。”

      说罢,逃一般匆匆离去。

      柳竽一嗤,双手一拍,不多时,丝竹声响起,舞袖蹁跹,柳竽倚着凭几,含笑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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