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扇屏》松溪

131、叛逆（14）

　　这女人不但想让自家儿子娶她，还想纳章晗为妾？

　　柳竽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脸真大，比天还大！

　　她似笑似讽：“夫人倒真敢想，让我为男人挣钱养家，让阿晗为男人养儿育女，那还要男人做什么？同时收我们这样两个人，需要多大造化，他不怕福薄折寿？这不是危言耸听，算命先生说过，我们两个人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您还是行行好，放过那个可怜的男人吧。”

　　薛二夫人：“……”

　　薛二夫人的脸色，堪比好多天不畅通。

　　只要没显亭侯夫人搀和，薛二夫人不足为虑。

　　至于显亭侯夫人，或许原本是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意，想把柳竽许给娘家侄子，既拉近弟弟家与显亭侯府的关系，又让娘家收获无数的财产，帮侄子在京中站稳脚跟。

　　但，侄子再亲也亲不过儿子，当柳竽有意无意透露出不嫁人的好处:随意帮衬兄弟，身后家产赠与兄弟或侄子等，显亭侯夫人就动摇了，与弟媳的利益联盟随之破裂。

　　没了她，薛二夫人柳竽还不放在眼中。

　　新年之前，柳竽又往侯府送了一次年礼，这次送给侯夫人的比往年又加厚一成。显亭侯夫人一看便知，是专门送给柳五郎的，心满意足的同时，深觉自己没有强行插手侄子与柳竽的事是对的。否则，这小妮子不愿，即使硬把她嫁过去，肥的是娘家弟弟，自己有什么好处？得罪了她，每年不知要损失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于是愈发歇了参与的心思。

　　新年柳竽照旧在自己的宅子里过，她给府中每个人封了厚厚的红包，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除夕夜章晗陪她守岁，两人坐在暖融融的房内，守着火盆，把栗子、芋头、番薯等放入盆中，等烧得开裂，浓郁的甜香弥漫，她便拿着火钳一颗颗拣出，亲自剥给两人吃。两个人边吃边谈，不时发出一阵笑声，暖暖的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如栗子的甜香，深深熨入心底。

　　大年初一，下人过来拜年，章晗站在柳竽身边，在欢声笑语中，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这座宅子的女主人，这里是她的家。

　　看向柳竽的目光，愈发柔情。

　　这是她离开父母后过得最快乐的新年。

　　父亲在世时，她也曾幸福过，那时，父母都很疼爱她，所以她不敢相信，那样疼爱她的母亲，后来把她卖了……

　　当时母亲哭得很凄切，直说迫不得已，她甚至不愿想，自己是否怨恨过母亲。沦入青楼的几年，她一直拒绝想以前的事。

　　如果她过得很惨，大概真的会怨恨。

　　但实际上，除了刚开始那段时间，之后的她是被许多人捧着的。

　　所以她内心的骄傲一直没有折损。

　　遇到柳竽后，她再次感受到幸福。

　　身处幸福中的人总是比较宽容，想起当年的一切，对亲情的渴望占据上风。

　　她怅然道：“不知道母亲和弟弟现在怎样了，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家？”

　　柳竽意外：“你想见他们？”

　　章晗目露希冀：“可以吗？七郎能让人帮我找到他们吗？”

　　柳竽微微一顿：“我以为，当年他们卖你的时候这份亲情就断了。”

　　章晗涩然：“当年……母亲也是迫不得已，我已经不怪她了。”

　　柳竽不可思议：“迫不得已为什么不卖儿子、不卖自己，却要卖女儿？”

　　她言语犀利，毫不容情：“无非觉得女儿不那么重要罢了。你不怨恨是你善良，是你放过自己，实际上他们何尝在乎你原不原谅？你现在安稳，想到找他们，把他们接到身边，但你想想，如果你再度落难，或遭遇困境，他们会如何选择？”

　　章晗如被泼了一盆冷水。

　　柳竽：“对我来说，背叛一次就会背叛无数次，这样的人，无论是谁，留在身边都很危险。

　　有人捅你一刀子，捅了就是捅了，别说什么迫不得已。人生不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坎儿，遭遇迫不得已的情况太多，谁知道下一刀子什么时候会来？亲人的伤害才最致命。”

　　章晗的心沉到谷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失魂落魄。

　　柳竽也隐隐有丝失望，想不到章晗会提这样的要求。

　　她不是不愿为对方做什么，而是她不能理解，怎么有人会对把自己推入火坑的人还抱有幻想，哪怕这人曾经是你的亲人。

　　不过她很快把这丝失望抛到脑后。

　　人和人是不同的，想法自然不同。

　　上元节将至，府中的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议论看花灯的事，说今年的灯会比往年更盛大，更精彩。章晗的侍女樱桃觉得柳竽一定会带自家娘子去，便顺口问了句，柳竽一怔，略略尴尬道：“啊，我准备约虞国公府的钟大娘子一起去。”

　　章晗也以为柳竽会带她去，听对方这么说，既失望又深觉不是滋味。

　　虞国公府的大娘子……是不是在她心中，只有这样身份的人，才配和她光明正大走在街上，走在人群中？

　　章晗突然想起那日玉蝴蝶和别人说话时故意说给她听的一句话:她知道七爷最在乎的人是谁吗，真以为七爷喜欢她？”

　　在这样特别的日子，柳竽却从未想过要带她……

　　心神微微颤抖，她垂下眼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竭力避免失态。

　　心中酸苦难言。

　　樱桃失望：“郎君不带我们娘子一起去吗？”

　　章晗顿时满脸通红，羞愤难当：“闭嘴！”她低斥，眼皮都红了，“这是七爷的事，轮到你插嘴？”

　　柳竽之前是没想到，经樱桃一提，立刻便道：“那就一起去嘛，人多热闹。”

　　觉得章晗的反应有些过度。

　　章晗勉强道：“我这样的身份，钟大娘子不介意吗？”

　　“你的身份怎么了？”柳竽微微蹙眉，“何况大娘子也不是那样的人。”

　　“钟大娘子是怎样的人？”

　　柳竽微笑：“长得好，性情好，学问好，涵养好。”她真心称赞好友，也为安抚对方，“你们在一起一定有话说。”

　　章晗并不认为，实际上她心中堵得要命，话语分外艰涩:“她真的那么好？”

　　柳竽笑：“你见到就知道了。”

　　章晗笑不出来，柳竽答应带她出去，她却没有丝毫开心。

　　玉蝴蝶那句话似魔咒般在脑海中盘桓不去。

　　上元日，柳竽装扮一新，潇洒出门。

　　谁知，满面喜色出门的人，没多久便气冲冲地返回，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见人。

　　侍女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去问，得到的回答是，别打扰她，她今晚不出去，让其他人自己去玩。

　　章晗赶过来时，侍女把柳竽的话转述给她，章晗怔了半晌，问:“不是去请钟大娘子了？大娘子没来？

　　侍女：“没有，大概大娘子有事吧，七爷看起来很生气，很伤心，说今晚不出去了，让娘子自己去玩。”

　　因为那人不来，所以她也不去，其他人不值得她陪吗？

　　章晗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柳竽紧闭的房门，心一点点暗下去。这晚，她也没出门，时刻注意柳竽的动静，柳竽一直没出来。

　　月光如水，她的心如浸在深深的水底，冰冷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