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扇屏》松溪

130、叛逆（13）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平日里很少进道观的人突然提出要她陪着进香，能没别的目的？

　　柳竽看着这天气，想，也真够拼的。

　　天阴沉沉的，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雪，柳竽来到显亭侯府，见侯夫人穿着厚厚的狐裘，抱着手炉，揣着筒袖，看着外面的天空面现抗拒：“这天儿真冷，不是说今天是出门的好日子，看这光景，别再被雪阻在半道上吧？”

　　柳竽：“要不天暖和了再去？”

　　旁边，薛二夫人忙道：“都准备好了，外面大车小辆的排了一街，侍女婆子都在候着，水云观也通知过，那边的人还在等着，要是不去……”

　　显亭侯夫人眉尖微蹙，略显不耐：“算了，走吧。”

　　出了府门，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向水云观驶去。

　　观主亲自迎接，引着侯夫人去上香，从正殿出来，侯夫人道：“听说水云观的签很灵验，趁观主在，七娘，你去抽个姻缘签让观主解一解。”

　　柳竽懒懒：“这个何劳大师，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迟早都会知道，解签又改变不了什么，解它做甚？”

　　观主僵笑：“七娘子豁达，抽签原是图个好意头。”

　　“如果抽到下下签，可没什么好意头，纯粹是给自己添堵，何必呢？”

　　观主噎住。

　　侯夫人拍她一下：“说什么呢，刚才我还在三清面前为你求姻缘来着，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免得我和侯爷替你担心。去，抽个签试试。”

　　道童捧着签筒过来，柳竽无奈，随便抽了一支，侯夫人接过看了看，递给观主。

　　竹签上有两句签文：

　　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
　　月移花影，疑似玉人来。

　　观主一看便笑道：“此乃上吉，按签文所示，娘子好事将近。”

　　侯夫人和薛二夫人对视一眼，露出喜意:“果真灵验，可见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

　　柳竽微微蹙眉。

　　观主为她们安排了最好的客房休息，随即领人退下。

　　薛二夫人笑道：“听说这里有一条祈愿长廊，两边的树上挂满了写着心愿的红布条，很是灵验。七娘子不去挂一条吗，祈祷早日碰到如意郎君。”

　　柳竽淡道:“不必了，那个人还没出生。”

　　薛二夫人笑容一僵:“你说什么？”

　　“这世上没有适合我的男子。”

　　这话让在场的两个人听着很不入耳，薛二夫人道:“这话说的，你还想找个天仙不成？”

　　柳竽瞥她一眼：“天仙未必，不过也不会随便找人凑合就是。我的情况夫人也知，不可能放下手中的事不做，一股脑儿推给别人，拘在后宅一门心思相夫教子。这世上有多少男人能心胸宽广到接受这样的妻子？

　　如果接受，他图什么？我的财产，还是我身后的显亭侯府背景？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屈就？”

　　薛二夫人脸色精彩：“都说七娘子精明，这想得也太多了。”

　　柳竽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我倒不愿想太多，奈何别人总把心思摆得太明显，恨不能一张嘴就露出里面的肚肠，实在没意思得紧。”

　　薛二夫人脸都黑了，隐隐有羞恼之色:“七娘子果然能耐，那你说我和侯夫人是什么肚肠？”

　　柳竽唇角微翘:“这个还用我说，我自然知晓侯夫人是为我好的，不过终身大事，讲究你情我愿，总不能像拉两条牲口似的拉到一起，说句‘咄，你们过日子吧’，就完事了。我嘛，不嫁人还能当儿子用，帮衬兄弟子侄，若勉强嫁了人，遇到个不甚通达的婆家，一心想把控我手里的东西，让我没法由着心意与娘家亲近，不真成赔钱货了？”

　　侯夫人心中一动。

　　薛二夫人脱口道:“这不是应该的？女子嫁了人本来就该……”倏然住口，硬生生地转移话题，“不看财富，不看身份，这样的婚姻我从没听说过，照你这么说，你还有什么给人看上的？”

　　柳竽挑眉:“我又没逼谁看上我，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不挺好？”

　　薛二夫人憋气：“七娘子这话真是，真是……”

　　还没真是出来，侯夫人款款劝道：“七娘啊，女人总归要嫁人生子的，不说别的，你老了谁为你养老，谁为你送终，你手中偌大的家业谁来继承？难道真要孤苦一辈子？”

　　柳竽又笑一声：“没丈夫就孤苦了？我有家人，有朋友，有兄弟，有贴心伺候的婢仆，还真不是非嫁人不可。说实话，没有男人的一堆姬妾庶子聒噪，还更省心呢。

　　当然，我不是排斥成婚，只是说，没遇到合心意的，不愿凑合罢了。

　　我这样需要别人为我养老么？再说了，我有兄弟子侄，百年后给谁不行？”

　　侯夫人不说话了，目光闪烁。

　　薛二夫人急得很，忙道：“难得来一回，一味坐着闲话有什么意思，不如出去转转看看水云观的风景。”

　　这次，侯夫人却不愿配合了，懒懒道:“大冬天的有什么风景。”

　　薛二夫人道：“咱们不出去，七娘子年纪轻轻的，总在这里不闷么？听说那条祈愿长廊漂亮得紧，何不去看看？”

　　侯夫人默然片刻，道:“去转转也好，七娘，你去吧，不必陪我们留在这里。”

　　柳竽对这种天气转道观没什么兴趣，但更不愿与这两人待在一起，遂依言出门，想看看究竟能遇到什么。

　　信步而行，不多时便到祈愿长廊，一条竹桥向前延伸，两边树上红娟垂落，给这灰沉沉的天气增加了一点鲜艳的亮色。

　　待看到走廊上站着的男子，正直直地朝她看，柳竽想:怎么就毫不意外呢？

　　她面无表情瞥那人一眼，漠然转身，男子突然道:“娘子留步。”

　　柳竽回身，淡声问:“你姓薛？”

　　男子露出笑容:“正是，母亲想必对你说了，在下薛莱，早听闻娘子风采不凡，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不比薛郎君和你母亲的手笔更不同凡响。”

　　男人一愣:“这话何意？娘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娘子不同意？”

　　“同意？同意什么？薛郎君是比我俊，比我富，还是比我身份高贵？难不成仅仅因为你是个男人就自以为是个香饽饽？”

　　薛莱：“……”

　　柳竽转身离去:“少异想天开，郎君的前程会更远大。”

　　“………”

　　柳竽没理会男人一脸便秘，径直离开走廊。

　　忽然，一道窈窕身影映入眼帘，柳竽惊讶，快步上前：“阿晗，你怎么在这里？”

　　章晗垂下头，轻声道：“我也想来道观看看……没打扰你吧？”

　　“打扰什么，你冷不冷，我们去客房暖和暖和。”

　　随后出来的薛莱看到章晗，眼一下子直了，都走不动路了。

　　被薛二夫人派来打探情况的侍女看到这一幕，立刻回去报告情况。

　　薛二夫人闻知，立刻有了新思路，目光灼灼。

　　两人刚到客房，薛二夫人便热情地迎上来，上下打量章晗:“这位是？”

　　柳竽:“我的好友，章晗。”

　　薛二夫人亲热地拉着章晗嘘寒问暖，探问身世。

　　章晗受宠如惊，低声道：“我原出身于官宦之家，父亲离世后家道艰难，为七公子所助，现寄住在七公子府上。”

　　薛二夫人殷切地带两人进入客房，语重心长道：“……想不到你们感情这么好，若能嫁到一处，岂不是一件美事？七娘喜欢在外面做事，家里就可以交给章娘子照顾，孩子是你们两人共同的孩子，两人相互帮衬，相互照顾，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你们说呢？”

　　章晗瞪大眼睛，樱唇微张，说不出话来。柳竽简直要被这撑破天际的脑洞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