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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旁观(32) ...

  •   一直以来,钟老夫人的身体都不太好。每隔两年,虞国公就觉得,自己的老娘要去了。但每一次,钟老夫人都险险地躲过危机,病歪歪地熬了下来,神奇地熬过一个个同龄,活到近八十高寿。

      比如这回,大夫都说,老夫人很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结果,老夫人不仅熬过了冬天,还坚强地拖过天气尚寒的一月、二月,直至春暖花开的阳春三月才寿终正寝。

      对老夫人的离世,亲戚朋友觉得,活到这个岁数,堪称喜丧了。

      钟夫人与钟三娘认为,死了干净。

      真正感到悲伤的,也就虞国公、永宁侯、钟辑三人。

      虞国公:老娘离世,就要面对丁忧的尴尬处境,我很悲伤。

      永宁侯:老娘离世,我很悲伤。

      钟辑:曾祖母离世,少了一层保护膜,我很悲伤。

      钟辑对钟老夫人的感情,其实与对虞国公一样,是很复杂的。

      当年,为抚慰膝下寂寞,老夫人提出,把他们兄妹接到跟前抚养。

      虽然母亲告诉他,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可以亲近曾祖母和祖父,让他顺利承爵,前景无忧。

      然而对他来说,这造成了他们母子分离,母亲生病他都无法侍奉在旁,痛愧终生。

      说是抚养,以曾祖母当时的年纪和身体状况,根本无法亲自做什么,都是交给下人做。

      甚至还把妹妹给丢了。

      彼时,说不怨恨老夫人是假的。

      但这么多年,在这个府中,真正护他疼他的也只有钟老夫人和虞国公而已。

      只不过,他们的爱和伤害总是并存,就像他对他们,敬爱中掺杂了斑驳的杂质,无法纯粹。

      作为当朝炙手可热的权臣的母亲,皇后的亲祖母,钟老夫人的丧事办得极为盛大排场。

      钟夫人以年纪大精力不济为由,把三女儿叫来,协助料理丧事。

      不找弟媳永宁侯夫人一同料理,却找已经出嫁的女儿过来管事,虞国公府是独一份,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钟三娘自不会放过这个拿捏杨婕的机会,安排给她的都是最苦最累的差事,比如彻夜守灵,比如低等侍女的活计。

      钟辑知道后,十分不忿,要去讨说法。

      杨婕阻止了他,她又不是娇娇女,这点辛苦还是受得的。

      夜间守灵一般都是男子,因为男子阳气重,且胆子大,不易引发不可言说之事。

      钟三娘故意安排杨婕,摆明了要整她,钟辑愤恨不已。

      杨婕自己从漫长的枯燥无聊中寻找乐趣。

      比如,看那些来来往往吊唁的人,明明毫无伤悲之情,却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比虞国公这个亲儿子还像亲儿子。

      还有那些女人,简直天赋异禀,连哭都能哭出花儿来。声调婉转,哭词押韵,就像即兴做出一篇辞赋。杨婕想起乡下地方专门为人哭灵的妇人,也是哭得像唱歌一样有韵味,却没有这种现场创作的本领,这些人真是比专业还专业。

      除此外,她还发现一些奇怪现象。比如,永宁侯夫人的娘家姐妹来吊唁,见到永宁侯夫人,就像没看到一样,冷若冰霜,形如陌路。

      私下休息时,杨婕向钟辑问起这件事。

      钟辑在她面前,向来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概念,道:“你说的那位夫人,是侯夫人的嫡姐,原本曾祖母相中了她做二儿媳的,谁知,叔祖却和她的庶妹,也就是侯夫人看对了眼,闹出了私情。

      曾祖母十分生气,那边也闹崩了,永宁侯夫人的父亲一病不起,竟至离世。曾祖母觉得此女不祥,不想让叔祖娶她,加之对方要守孝,事情就这么拖着,态度暧昧不明。

      谁知这女人怀孕了,后来还生了儿子,没奈何,曾祖母就接受了。

      当然,关于这件事,两家编了一个比较体面的说法,勉强糊弄了过去。

      叔祖母成了永宁侯夫人,比她的嫡姐嫁得高,两人的关系就成了现在这样。”

      杨婕目瞪口呆。

      “这么说来,永宁侯和侯夫人是两情相悦,怎么就到了现在这种两厢憎恶的地步?”

      钟辑神色漠然:“侯夫人曾经收养过一个养女,十分疼爱,视若亲生。养到十六岁时,突然有一天,养女吐了,大夫过来诊脉,谁知养女有了身孕。一问才知,是永宁侯的。

      侯夫人当时就崩溃了,大闹一场。永宁侯索性摆到明面上,说要收养女为妾。永宁侯夫人不同意,跑到曾祖母跟前痛哭流涕,曾祖母也不同意,永宁侯便带着养女离京外任。结果,后来养女难产,死在了任上。

      从此永宁侯性情大变,还未任满,就辞职回京,独居别院。与永宁侯夫人的关系僵到极致,连对世子也不待见,硬生生把世子拖到三十还不让成婚。”

      杨婕一阵恶心,冷冷道:“你说的那位养女,叫荃?”

      钟辑点头。

      杨婕:“你们家还有哪个地方是干净的?”

      钟辑满面羞愧,呐呐无言。

      杨婕不再多说,怕说多了反胃。

      但她没想到,说过这句话后,她真遇到一位净到极致的人,或者说素净到纤尘不染,仿若天仙的人。

      女子身穿白色道袍,头戴莲花冠,在吊唁的宾客已经离去之际,如一脉鸿影,飘然而至。

      她极其低调,没有惊动任何人,在老夫人的灵柩前行过礼后,双手合十低声念诵经文。

      然而,凡看到她的人,无不被她的风姿吸引,忍不住驻足凝望,低声询问此人是谁。

      女子容颜皎洁,气质出尘,眉宇间笼着淡淡的诗卷气息,行止有仙人的飘逸风韵。

      不禁让人想起四个字“仙姿佚貌”。

      杨婕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冠,不觉看得呆了,与她相比,世上所有人仿佛都成了污浊凡尘。

      杨婕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什么叫见之忘俗。

      女子念完经文,又施一礼,转身欲去。

      这时,一个位分颇高的婆子过来,扎煞着双手,神色拘谨道:“大娘子,不,云逸道长,国公说想见您一见,请您移步。”

      女子淡淡:“我来只为送老夫人最后一程,我既已出家,便是方外之人,凡俗之事与我无关,相见之事,还是免了。”

      说罢,微一颔首,起身离开。

      婆子窘迫,想拦又不敢拦,眼睁睁地看她离去。

      这时,突然有一个人从斜刺里走出,讽刺道:“出个家架子比天还大,连父亲也请不动了,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不?”

      这人像是故意过来拦人的,声音急促高亢,像被捏住脖子的鹅,十分聒噪难听。

      不是钟三娘是谁?

      女子打量了一下她,似略感意外:“你是三娘?”淡如清风的语气微含惋惜,“你越来越像国公夫人了,真是令人遗憾。”

      说着,朝她点了点头,长袖飘飘,翩然而去,仙人风范十足。

      钟三娘气得几乎背过气去,狠狠跺脚,面容扭曲。

      女子看起来很是年轻,两人相比,钟三娘才像年长的那个。

      但也用不着气成这样吧。

      对方又没说什么,她怎的像受了多大羞辱似的,难道她以像她的母亲为耻?

      杨婕暗自摇头。

      再次见到钟辑,杨婕不由对着他的脸注目良久。

      钟辑略略羞涩:“姐姐在看什么?”

      杨婕若有所思:“我发现公子的一大优点。”

      钟辑心中喜滋滋:“是什么?”

      “公子长得像仙人。”

      少年脸上如染红霞,双眸亮晶晶:“真的吗?”

      杨婕:“……”

      不,我并没有夸你,我只是客观描述,你像你姑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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