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成为怪物》故人行知

83、第十一章，人总是低估孩子的成长（8）

　　窗外夕阳潺潺，是落寞的繁华。
　　虽说时间挑挑拣拣，也依旧如此匆匆。

　　数学老师私下和孙柯伟说了话，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第二天下午我丢失东西全部都还了回来，每张卷子都写的极满，边边角角都填上了数据，大部分都是错误的，无数次的修改和解答……一看就费了不少功夫。
　　我把试卷折叠好，然后放回书包里面。
　　转头准备上课，手机响了……

　　我的匆匆终于露出了獠牙。

　　晚上放学，我打电话叫了郑雨扬出小区，遥遥见那孩子一颠一颠的从小区里跑出来。然后抱着我的胳膊：“走吧，哥哥，今天咱们吃什么？”
　　“你爸妈回来了。”我按着那个孩子的脑袋：“他们在饭店等你，我送你过去和他们吃饭。”
　　“那……你呢？”
　　“我约了你灵隐姐姐一起吃饭，送过你之后我再去找她。”
　　他乖乖的点头，一路上都没和我说话，安静的像是刚刚来我身边的时期。
　　租出车里，远远的我就看见了站在饭店外抱着孩子的生父，他身边站在同龄的两个朋友，我知道，他沉浸在幸福之中，出租车停下，郑雨扬和我挥手到道别，确定他走到父亲身边，人在安全范围内，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然后对司机说了小区地址，在车上叫好外卖，看到街边的微派建筑，恍然想起师父，快一年了吧，该回去看看了。

　　因为一月一号放假要调休，周六周日要上课……算着今天放学也早，试卷也都写完，平时郑雨扬霸占了另外一张桌子，我想练个字都没有时间。角落里的画板，画缸里的丹青水墨，还有一旁柜子里面的文房用具。正好这段时间心思不宁，做两幅画，写几幅字，稍微凝神静气也好。少时在姚师父那里练过王羲之，颜真卿，欧阳询的字，三大家的字各有不同，各有风格，颜真卿那‘坏了规矩’的字倒是姚师父最爱，我自己更喜欢临欧阳询的楷书。平时教郑雨扬写字他总是兴致缺缺，我也不勉强他，但是那小子每每看我写字就过来赞叹，一副想要学好的表情，就这么磕磕碰碰的也教了他横竖撇捺，可惜还是狗爬的……

　　算了吧……
　　我在心里无数次警告自己，下次他再怎么撒娇都不能心软，绝对不教了。

　　再一抬头已经十点有余……
　　还早的很。
　　拿出放在柜子底部的纸本和绢本，开始裁纸张大小。
　　去年打算临摹《秋山草堂图》可惜心思太差，怎么都不对劲。快要放假了，陶冶一下性情，也拿这幅画登门赎罪。画到三点左右，这才有了困意，洗了澡回到房间打算眯一会儿就去学校。清晨因为手脚发凉不安的爬起身，发现没有小霸王，有点不习惯，想着当时郑雨扬到我身边来，我也习惯了很久他和我一起睡的现实，后来让他买床，那孩子死也不愿意。在商场就要咬我。

　　果然小霸王就是小霸王。

　　郑雨扬他们不用调休，学校大方的直接给他们放了假，这个孩子已经处在放假的喜悦之中，现在应该正在爸妈身边赖床，还真是幸福的小子。一连两天小霸王都没有消息，我们学校也终于放假，这是第三天，小霸王被杨阿姨领着回来拿换洗衣服，这才见到人。我给他收拾了两套，送到楼下，他一脸烦闷的瞪着我。杨阿姨在那边我也不好和他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只是问好，把东西递给他，瞧见了杨阿姨手里还牵着的郑雨轩。
　　那孩子睁大眼睛，天真的盯着我。
　　有些尴尬……
　　无言之后。
　　杨阿姨没话找话的问我：“晚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让阿姨谢谢你照顾雨扬。”
　　“不用了，我高中了，课业紧。”
　　“哼。”小霸王一脸不爽，横竖又白了我一眼。
　　“扬扬，没礼貌，跟哥哥怎么这个态度？”
　　小霸王走到我面前踢了我一脚：“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看起来挺滋润的，我就不打扰你乐不思蜀了。”
　　“哼。”他又哼了一声，转头躲到杨阿姨身后，杨阿姨对我尴尬的笑了笑，随后问：“明天你爷爷那边有个聚会，我们过来接你一起过去？”
　　“不用了。”我不想给这个人难堪，她对我也没有半点恶意，我们尴尬守礼的交谈着，努力的保持距离：“我明天有约，不能过去。”
　　“哦，那还蛮可惜的，你爸爸还挺想见你的。”
　　这是谎话……
　　百分之一百的谎话。
　　谁都不相信的话。

　　她结束了对话，领着郑雨扬和郑雨轩离开了小区，我的小霸王聪慧的叫车，领着妈妈离开，不知道对于杨阿姨而言，自家儿子有这样可靠的一面，她会骄傲吗？小小的年纪已经可以做到妈妈做不到的事情……

　　算了，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回家继续描摹我的画……
　　这才是正事。

　　一月一号我带着画去了装裱店，好不容易临摹好的，就这么直接拿过去肯定要被训。幸好店里的师傅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老邻居，先帮我装裱不是难事。
　　“哎呦，小七，怎么大半年不见你过来啊。”小小的工坊里面，人人各司其职，具有一地。周爷爷笑盈盈的上前，颇为精细。
　　“我上高中了，文娱活动要暂时放置一下。师父没有和您说吗？”老实回答，周老师傅对着我笑出一脸慈爱，随后用心的给我细细装裱着。
　　“说了说了，他都快在我这里骂死你了。”
　　“……”
　　看来这次登门，凶多吉少。
　　门中墨香浓郁，丹青高悬，被亲切的拉进熟悉的屋子，盯着墙上各色画作，瞧见了我曾经游戏画下来的《巴山夜雨》。
　　另一边周家哥哥上前给我递了一杯热水：“记得小七不大爱吃苦的，我们这除了我爸的茶也就只有白开水，你凑合着喝吧。”又对我露出明朗的笑容，对着墙壁上的画作笑说：“你这幅画，多少人来问我爸买，他就是不卖。你这快一年不来我爸都急躁死了，说是你不画了，他的心都滴出血来。”
　　“画肯定会画，这几年要准备高考，暂时就不画了。”我老实交代：“要是周爷爷喜欢，我回去把家里的画选几个好的，拿过来给他。”
　　周家哥哥伸手按着我的脑袋：“他就是个画痴，你也别太把他放在心上。”转念他又问我：“你好久没去云斋了吧，姚老爷子隔三差五就捧着紫砂壶过来找我爸谈心，说是你没良心，走了快一年了，都不知道回去看一眼。”
　　我指着那边的临摹作品：“这不是带着东西过来赔礼了嘛，我上学也很辛苦。”
　　“你今天是来看老爷子的啊？那还真是赶巧了。”
　　“啊？他不在云斋？”
　　“说是老友相邀，去别人家做客了。昊然他们几个今天去薰山写生去了。云斋空的。”
　　“那我来的还真不巧……”本来打算过来看看师父，现在看来白跑一趟，柳予安那边也没有电话叫我过去帮忙，我就不急着做什么，算了，还是装裱完成之后回家。明天再过来。

　　周家哥哥在家里开了个陶艺馆，客似云来，比起之前只考装裱做生意要看起来富硕不少，我走的时候，周家哥哥还扔下围裙打算开车送……我连忙拒绝，哥哥倒是一副热心肠，拉着我一路到停车场。
　　坐在车上，周家哥哥扭扭捏捏的问我了一件事：“小七，你觉得你嫣然姐姐怎么样啊。”
　　“我快……一年没有见过她了。不过嫣然姐姐是个好人。”想起某些事情，我露出笑容。
　　开启了话题，周家哥哥红润着心情对我道：“对吧，我也这么觉得。她真的，真的很好。”
　　嗅到从前就辨析过的八卦的味道，我并没有继续发问的意思，但是周家哥哥脸上写着‘快点问我，快点问我’这八个大字，我都不好意思不问。
　　“额……周哥哥你喜欢嫣然姐姐？”
　　他满脸通红，深吸了一口气，笑的无比尴尬：“你瞎说什么呢，你这个孩子就乱说话，当心我和你师父告你的状啊。”
　　“你是怕师父不让嫣然姐姐恋爱吗？”
　　“……”
　　周家哥哥踩下刹车，前方红灯，如同他的告白之路，然后他憋屈的点头：“你师父那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忌红鸾心动这种事情，我要是这么光明正大的去踩底线，你师父肯定会对嫣然有意见。”
　　“嫣然姐姐今年大四了吧。”
　　“是啊，打算继续读研究生，但是……你知道吧，我……我很喜欢她。可是碍着师父我不敢破坏她和云斋的关系。”
　　“我知道。”毫无犹豫的揭穿：“小学就看出来了。不对……大家都看出来了，而且昊然哥哥当年还在云斋大肆宣扬过。大伙儿，师父都知道你的心思。”
　　“啊？”
　　“那年红鸾心动的条款就是针对你发的，何况周哥哥你表现的太明显了。”我毫不犹豫的揭穿他：“今天给送个水盂，明天给送个笔架，她的画向来都是你裱的，我们要是看不出来，就是我们瞎了。”
　　“那……那那既然都看出来，红鸾心动又是针对我，那我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信号灯变了，身后的车子见他不走，开始鸣笛，周家哥哥烦闷的一踩油门，带着我上了环城线……
　　“你走错了，周哥哥。”
　　“你陪我聊会儿，我又不能和我爸说这些……”

　　我就知道刚刚应该拒绝他的热情相送！

　　“也不会。”我说了：“当年嫣然姐姐是高中生，师父当然不可能让你在那个时候和嫣然姐姐在一起，现在嘛，他应该不会管的吧，刚刚你也说了，师父隔三差五就去你们那走一趟，除了说我的事情，应该也说过不少嫣然姐姐的事情吧。”
　　“你怎么知道？”
　　“那就没错。”我摩擦着画卷上的细绳，有些无奈的开口：“师父是来暗示，你快点去找嫣然姐姐告白，她都毕业了。”
　　看他喜不自禁的表情，我觉得他应该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后路，但是还是询问一声，像是在想我索取勇气：“真的？师父是那个意思？”
　　“我想不出来师父会有其他的意思。”
　　“行，我明天就带上最好的画笔，去告白。”周家哥哥喜上眉梢：“要是成功了，小七啊，哥哥过年的时候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不用了……”
　　“你和我客气什么，之前你帮我爸赶走了那个讨债吸血鬼，我们家欠你一个好大的情，我拿你当弟弟。”我们从小一起学画，云斋里的孩子个性迥异，他最是心思单纯，也最是幸运，无论是喜欢的对象，还是工作的环境，一切都顺风顺水，一个让人羡慕的几乎抓狂的家伙。

　　静默了一会儿，他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静着情绪发问：
　　“小七？”
　　“嗯？”
　　“不回来吗？高中虽然很辛苦，但是……大家都很想你。大师兄也很想你。”

　　雾气在心田散去，将手里的画高举：“我这不是回来赔罪了嘛，只是错过了谢罪的时间。”
　　周毅然笑了，平和的揉着我的脑袋。
　　熟悉的气味。

　　因为变道很麻烦，也就叫周哥哥把我放在马路对面，和他挥手道别，进去便利店买了两块抹布，蹲在货架前看着指尖的墨水，对自己昨晚用旧衣服去吸墨的想法感到无语，果然还是要用这种吸水性强的抹布，吃了亏，还是得乖乖的按规矩来。李伟坐在收银台前专心致志的学习，我靠近之后，他面露喜色：“郑雨歇，谁送你回来的？”
　　“一个认识的哥哥。”
　　“这是什么？”他指着我怀里的卷轴，好奇的探身看：“你是老头子吗？怎么总是带着些不符合你年纪的东西？”
　　“结账吧。”我催促着他，今天出门忘记拿围巾……嗓子都快呛哑了。

　　上苍不会放过我们，这一点我深知，因为知道所以才会选择小心的生活。可我忘记了，即使小心的生活，也依旧逃不过被抓住的现实。
　　走出便利店，寒气就一股脑的往身边钻，我还得护着我的画，沿着植被走到斑马线前，一辆车拦路停在我面前，车窗降下，不好的预感袭来，郑锡涛得意的扬着下巴：“三少爷啊，你还真是难请，上车，爷爷可是下了死命令，要把你带过去。”见我没反应，他笑的愈发的灿烂：“怎么？要哥哥牵你吗？还是要哥哥抱抱？”
　　大伯伸手拍了那小子的头，然后一脸慈爱的看着我：“雨歇，上车吧，爷爷说了叫你过去吃饭，见见他的朋友。”
　　眼看着郑锡涛要解开安全带，不能纠缠不清，我走到车后座，拉开门，上车。
　　他冷笑：“这就听话了嘛。走吧，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