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成为怪物》故人行知

26、第四章，我拼了命的去做“乖孩子”（5）

　　肖谷可以对做出选择的班主任‘失望’，但是肖谷没有立场去指责班主任的‘自保’行为。他不能为班主任的人生负责。
　　或许在很多人的心里，大人依旧保持着童年的传统童话色彩，依旧在角落里面默默祈祷着，认为大人们是无所不能的，依旧能在欲望横行的世界里面给自己带来保护。
　　实际上呢？
　　这个世上很多人其实活下去就很困难。

　　所以某一天开始，我发现我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那些‘自保’的人，因为我没有对别人负责的能力。

　　易灵隐不爱吃丸子，只喜欢喝汤，就一股脑的把丸子全部都倒进我的碗里。
　　“所以呢，现在要去把那个女孩子找出来吗？”
　　再一抬头，天已经黑了，苍穹星辰昂然，我点头，对着店主又要了一份丸子汤，然后往小区的方向走。

　　“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肖谷看我和易灵隐走上寻觅的道路，连忙发问：“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算是。”我说：“不过也没有把握，只能去看看。”
　　“既然一开始就知道……”
　　“因为资料不够。”我耐心的对肖谷解释。
　　易灵隐看着肖谷今天不知道多少次露出的懵懂表情幸灾乐祸的笑了，她替我回答：“如果不了解米娅离家出走的原因，他也没有办法把米娅带回去，带回去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场面。要考虑的事情很多，好不好？”

　　肖谷一脸无语：“我实在是搞不懂你们两个。”
　　“无所谓，一会儿找到人，你就看郑雨歇是怎么秀情商的就好了。”
　　“你也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一般有过离家出走经验的人都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人。”她微笑着说出了很大概率的事情。
　　肖谷再笨也懂了易灵隐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能帮我问问她们家住在哪号楼吗？”我问肖谷。

　　一个没有朋友，没有常去地方，除了学习什么都没有的孩子，她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怎么说呢，或许这根本就不是离家出走。
　　走进小区，月凉如水。
　　秋日的脚步靠近，这几天的晚上总是很凉，凉的叫人脊梁发颤，心寒悲恸。
　　因为是老小区，物业做的很不好，随意就能入内，走上楼道也能感觉到那股阴冷潮湿的水泥感。

　　我推开了通往屋顶的那扇门。
　　穿着校服的米娅坐在水房顶端，因为开门的动静，惊动了她的思考，她转头看向我们。
　　“我还以为会更早一点。”米娅玩笑一样的看着我们：“没想到天这么快就黑了。”

　　肖谷没有动，只是安静站在我和易灵隐的背后。
　　易灵隐推了我一把，随后开口：“不打算解救水房上的少女吗？”
　　我守着自己的底线，对易灵隐说：“她还没有向我求救。”

　　可是却还是要将剧本继续：“饿了吗？”我把丸子汤高举：“一天都待在这里，东西都没吃吧。”
　　米娅平静如水的望着我，并没有多看食物一眼：“我的求救信号你收到了吗？”
　　我点头。
　　“那好……郑雨歇，你可以救救我吗？我想要从现在的状况里面抽身。”

　　她求救了。

　　因为意识到自己是个无法反抗的人，所以选择用逃避来发出求救信号，渴望自己的愿望能够被人发现。
　　同样的她也知道自己愿望无法被实现，最终她只能恳求别人将她从旋涡里挣脱而出。
　　我不相信话语可以拯救人心，但是……有些时候我们除了苍白的言语什么都不曾拥有。
　　水房上的米娅带着半透明感，好像随时都会随风飘逝，也随时都会远去人间。

　　“你爸妈打算离婚了，是吗？”

　　米娅的表情如同动荡的水波，一时间泛出无数涟漪，她的情绪开始波动，我猜对了。所以我接着往下说。
　　“两个月前你发现你爸妈有离婚的预兆，你开始动摇。从小到大扮演乖孩子的角色，不断的放弃自我，为的就是父母能够因为你的优秀，少吵架，少争执，你应该在某个时候发现了，只要你考了好的成绩，家里的气氛就会缓和。”我说：“你为了爸妈能够和睦，放弃了自己。”

　　她笑了，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待，水面下的另外一个自己。

　　“为了和睦的家，你继承了妈妈弹钢琴的梦想，听从爸爸的话去参加班主任的补习，甚至为了他们两个不要分开，主动去讨好班主任。”
　　上次会议室那件事，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老师会选择米娅去，她已经是才艺晚会的参演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让她也跟去会议室，班上比米娅优秀的人还有不少，那……答案只有一个……是米娅主动请缨。她不像是爱出风头的孩子，却这么主动的参与，一定有原因。

　　“你认为你的优秀可以为家里带来和谐，可是，他们还会要离婚。你就逃跑了。”

　　“你是侦探吗？”高高立于水房之上的少女对我明媚一笑：“如果不是亲耳听你说，我还以为你会读心呢。”
　　“我猜对了吗？”
　　米娅抱膝，脆弱如玻璃，如履薄冰的生存着，最后无奈的露出泪笑。
　　“我真的拼了命去做他们眼底的乖孩子，什么都听他们的，就是希望他们能够不要离婚，不要分开。其实我也明白这些都是徒劳，根本就没有意义！！我成绩优秀，钢琴也弹得好，懂礼貌，无论去什么方面都是旁人口中的乖乖女，是拿得出手的女儿，是被父母引以为傲的孩子，可是啊……郑雨歇……无论我努力，他们都不会回头，简简单单的把我这么多年的努力视作理所当然。”
　　四目相对。

　　你快乐吗？
　　“我一点都不快乐，从开始到现在，我没有快乐过。”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我过得很不好，过得非常不好。”

　　你想逃离这种生活方式吗？
　　“我想要逃离。”

　　你对那些轻而易举抛弃我们的大人失望了吗？
　　“我很失望。”

　　你在求救吗？
　　“你能救我吗？”

　　如同引导一般，她说出了，我提前预想到的话。
　　是嘛。
　　你也对那些人失望了啊。

　　“不要去等不会来的人。”

　　这是我唯一能告诉她的事情，无论她会怎么理解这句话，但是……这是我唯一能说的，我的经历不能成为这个女孩子的判断事物的标准，所以我把我的答案告诉她，由她自己去决断。

　　时间停止了吗？
　　没有。
　　无论我们痛苦成什么模样，时间都不会为我们停止，我们的伤心只是落在街边的落叶，时间是打扫它的扫把，所以伤心会被扫把扫回根部，然后落叶归根，反复如斯。

　　不要去祈求别人的温柔，不要去怜悯自己。不要去等那些不会来的人。

　　米娅盯着我很久，很久，很久……
　　最后哭泣出声。

　　我们无法理解她到底为了父母的复合做了多少牺牲，也不知道她今后会选择什么道路，但是……她应该会放弃某个不可能的事情。
　　我也说不出叫她回家这种蠢话，把食物放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我走到易灵隐和肖谷的身边。
　　“我们回去了，就说没有找到。”

　　肖谷没有反对我的话，只是跟着我们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