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成为怪物》故人行知

195、第六章，哪有不爱护家人的暴龙（柳予安）

　　回想起和肥婆的相遇，其实也很简单，直观一点的说就是她和我水火不容，她始终都觉得她的小提琴拉的比我好。
　　但是怎么说呢……肥婆自我感觉太良好。
　　她不服输，什么事情都要争取最好的，可惜遇上了我，她就崩溃了。她甚至开始抢夺我想要的一切名额，我们两个就这么针尖对麦芒的相处了很多年。
　　可是我喜欢她，疯了一样的喜欢她，所以不断的挑衅她，恨不得把她所有的火气都激怒出来，我无聊的像个小学生。
　　国外修习音乐的时候，我们班有一个很乖的女孩子，她总是跟着我要和我学小提琴，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所以再三的和她保持距离，肥婆来英国的那一年，我高兴的一个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还是一样的出去损她，又把她所有的需求都安排妥当。她不是个傻子，当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她的心意。

　　“我们要不要谈恋爱？”我问她。
　　当场那丫头就给了我一巴掌：“你终于知道和老娘说这句话了啊！！你知道老娘等了多久了吗？”
　　我想说……我可不可以退货。

　　可是好景不长，我和她始终学不会对对方低头，就算是死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说软话，于此同时那个乖巧的女孩子向我告白，正巧被肥婆看到了，那就不得了了，她当场更不得把我给撕了，后来，小提琴大赛她落榜了，我得了金奖从此名扬小提琴界。

　　她怒火攻心和我提出分手，我当时年轻气盛觉得她莫名其妙，大吵一架后，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可我一直没有换过手机号码，我就想着有一天她能良心发现，想想我从前对她多好，她能回头来找我，可惜我没有等来。

　　遇见清然其实是个意外，那天只是从前的同学找我去考级现场玩，我听着那些孩子们不情不愿的琴声，总想一斧头给他们的琴砸烂，不想学就不要学！！这一个个是在干什么！！
　　可是，门被推开，那个漂亮的像娃娃一样的孩子出现在我面前，我是觉得啊，长得漂亮成这个样子，就算他拉的不好这些评委们也会给他一个优秀，让他过关的。
　　可是我错了，他拉的很好，而且好的不对劲，这不像是一个屁点大的孩子能玩出来的音乐，而且，怎么说呢，他拉琴的状态还有他对乐谱的处理，和我一模一样，这小子！完完全全的在复制我的演奏方式。
　　我去，这是个天才啊。

　　琴声停止……我笑了，有点意思。

　　找人要来了这个孩子的资料，在他过来拿证书的时候，顺手给他拦住，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像是一只在打量来者的幼兽。
　　“你要不要当我的徒弟？”
　　他没有犹豫，我知道他一定认识我，那个孩子对我点头：“好，请您多指教，柳老师。”

　　清然悟性高，而且能准确的抓住我演奏的细节，丝毫不差的复刻下来，在他身上我常常能看到自己演奏的缺点，他仿佛是一面镜子，完完整整的把我印刻下来。
　　我爸和我妈也喜欢他，总是变着法的给他买好吃的，特别是我妈，不知道给我买衣服的人居然会给那个孩子买衣服，买鞋子。
　　可叹我爸妈总是喜欢说走就走，我开始赚钱后，他们两个就经济自由了，天南地北，指哪打哪，家里常常就我和清然，他很忙，还在学书画，我虽然不太懂那玩意，但是这小子写的一笔好字，我还是大致了解。

　　我特别喜欢他，无论是跟在我身边学琴，还是牵着我的手跟着我出门散步，又或者我经常耍赖不让他回家，让他陪着我一起生活。我发现我面对他的时候很轻易的就能软下语气，因为他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只要我一卖惨，他立刻就心软。无论我多胡闹，即使闹到他满脸通红，他都会容忍我。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和他耍性子，把从前在肥婆那里受到的气一股脑全都和他说了，他年纪小小却很会开解我。
　　他放假，我从来不让他回家，反正他一天到晚和小流浪汉一样，没个人管的，我来管他也一样，如果真的要有个儿子，我就要这个样子的。他不就是没有爹妈嘛，我来给他当爹也一样。以后他就跟着我生活，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记得那个时候有些考级的孩子都会花大价钱到我这里速成，因为给钱很多，我也是个要买房子的人，顺势答应了，反正也不废我什么功夫。
　　我认识了那个叫做郑万航的孩子，我发现那个孩子的眼底藏着很多对清然的恶意。
　　我去问清然怎么回事，他半是隐瞒的把事情交代了。

　　那个时候我暗暗下了决心，我要把这个孩子从他爸妈那里抢过来。

　　我做过一件很自私的事情，我没有告诉过清然，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他。
　　他病重住院的那段时间，我只打了一次电话给他爸妈，响了两声我就给挂了，然后骗了所有人，我告诉他们，我一直在给他爸妈电话，可是没有人接。我不希望那个孩子的爸妈出现，他身边只要有我就好，我不会给他爸妈机会的，绝对不会给他们爱清然的机会。这是我的儿子，就算清然不承认，我也不会放弃！
　　我一定要让清然看清他爸妈，然后迷途知返到我身边来。

　　我成功了吗？看结果算是成功了。

　　那年暑假结束，他从我身边逃开，从姚老爷子身边逃开，我就开始害怕，我觉得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当时我该让他的爸妈过来？如果电话接通了，他爸妈也不过来要怎么办？他爸妈那么混蛋，真的给了清然希望，他说不准就会和爸妈离开了。我希望清然能够获得幸福，可是，我是希望他的父爱由我来给，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我在不安之中度过了整整一年，祈祷着我的儿子能够回来。
　　我给他发消息，他说他会回来，可是要等。
　　为什么要等，爸爸一直都在等你回家，你还要爸爸等到什么时候去？
　　后来，肥婆居然奇迹的给我打了电话。
　　我稍稍一问才知道，哦，原来我儿子从中牵线。
　　鼓起勇气我去找了他。
　　他还是那个样子，一个漂亮的让人心动的孩子，他变了，他放弃了他的爸妈，我察觉到了，我知道他真的放弃，所以他才会躲起来，他的世界崩溃了。
　　当时我一边心疼他，一边暗自庆幸。
　　太好了，太好了，清然终于看清楚了他爸妈，他终于要到我身边来。

　　我是一只暴龙。
　　想要的东西就必须要得到手。
　　他是我认定的儿子，那就谁都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即使他会逃脱，我依旧会等着他回来我身边，我才是他父亲！！
　　我们才是相依为命的父子。

　　这种近乎扭曲和病态的固执同样的发生在肖谷身上，其实我能察觉到那个孩子对清然亲近意思，也能感觉到他内里暗藏的自私和阴暗。我觉得……这个孩子很好，如果清然需要一个朋友的话，肖谷就很好，因为我们都会保护他的，就算心底有千万个心眼想要霸占他，但是说我们不会伤害他，我们都会爱他。
　　清然开始叫我老爹，开始对我敞开心扉，他开始喜欢上我这个父亲，他亲口告诉我，他是我养大的孩子。时光会揭露真相，我觉得我当时做的是对的，没有让他的爸妈知道那件事是对的！
　　儿子，爸爸很快带你离开。

　　那天我推开云斋的那扇门，晨光微斜，那个孩子苍白着脸色坐在院子中，近乎透明消散，飞然打电话给我，说清然不太对劲叫我过来看看他，毕竟我是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清然是个坚强的孩子，如果他绝望了，他会选择重生。
　　那孩子面上的表情很平静，就算血气褪尽，病气入骨，我也不觉得他会告诉我，他想要放弃和离开。
　　“老爹。”
　　我在他身边坐下来，摸着少年的眉眼：“怎么了？”
　　“我可以做你家的孩子吗？”
　　“嗯？”
　　“你去把我的监护权抢过来。”他眼底盈盈如水，满是坚定：“什么办法都行，上法院，还是用抢得也好，我不要当他们家的孩子。我跟你姓，好不好？”
　　我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可是这是我要的吗？是啊！这是我想要的！
　　我当时可以冷下心不去打电话，为的就是这样的结局，清然，你终于看出清楚了？终于不再浪费自己的善良面对那些蠢货了吗？
　　爸爸终于有资格把你从那个家里抢出来了吗？马不停蹄的，我立刻去找了朋友，叫他们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帮我把这个孩子抢到手。
　　我抢到了。

　　“叫爸爸。”这是我做的第一件事，那孩子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改口了，我真的把他抢到手了，以后他就真的是我儿子，虽然有点迟，但是我真的把想要的握在手里了。

　　他真的是个很孝顺的孩子，给我爸妈也好，对肥婆也好，对肥婆的爸妈也很好，很爱护宸宸。我对他好，他就千倍百倍的对我好，我的家人对他好，他也如此。
　　某天晚上肥婆抱着宸宸问我：“喂，安安，你更喜欢清清还是更喜欢宸宸？”
　　我没有立刻回答，心里却有了答案，随口扯道：“我最喜欢你。”
　　肥婆立刻就笑开了花，我没有撒谎，女人里，我最爱的就是我的老婆，除了她我没觉得我会再去喜欢谁。
　　可是……
　　宸宸和清然。

　　我还是更偏爱清然一点吧。
　　毕竟宸宸有那么多人的宠爱，我相信清然也一定会很认真的疼爱他的弟弟。可是……清然只有我一个，他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孩子，如果一定要选的话，我会多爱清然一点的。不为了其他，只为了他是我的儿子。

　　清然在某年夏天离开了北城，他走到很远，也很轻快，几乎没有伤心的心情。我知道他要去追寻自己的生活，多好啊，我的儿子终于走上他的道路，还拥有了朋友和家人。

　　时常会去英国看他，他过得很好，但是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每天都在看书学习，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书桌前，我去英国看他，他那个房间里的书堆积的比高考生还要高。
　　好笑又让人心疼，那孩子时常就趴在书桌上睡，要不然就是躺在落地窗前累到近乎昏厥。
　　可是他是开心的……
　　他获得了越来越多的东西，家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他的荣誉证书和奖章，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是引人注目的，我曾经去英理接过他，那孩子身后跟着一个捧着玫瑰花的女孩子，他一脸尴尬的逃上车，说都是皮相惹的祸。
　　我问他：“你不打算谈恋爱吗？”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问了我一句：“爸，你觉得你会喜欢上老妈之外的人吗？”
　　“不会。”我想起那个像是小妖精的女孩子。

　　易灵隐……

　　“我也不觉得我会喜欢上除了她之外的人。”
　　“你就直接说你打算一辈子单身就好了。”
　　他嬉笑着，眉目舒展，并没有可惜和可叹的神色，我的儿子已经看开了所有的不可能。
　　这样也好……
　　比起某个不知道什么地方蹿出来的女孩子作天作地的让清然去爱。还不如让肖谷陪在清然身边，好歹清然会被保护着。

　　这就是基因吧。
　　宸宸很喜欢雨歇，一般放暑假我们都会带着宸宸去找他，宸宸一和他在一起就不要我们，晚上黏着他睡觉，白天趴在他心口，求他给他说故事，一起出门外，拍照片，逛展览。那个叫做惜君的小女孩子有时也会跟着一块过来，她来了就更热闹。小小的屋子里面全是小孩子的作弄声，嬉笑不止。
　　我知道，清然一定会很爱这两个孩子。
　　他从来都不会对家人吝啬爱意。

　　那些分离的日子里，还有一段小插曲，他去英国的第四年，莫名其妙的给我寄了个包裹回来。
　　我打开那个包裹后被吓到了，里面是关于小提琴的各种专业证书，还有大赛金奖的奖杯和认证，那个包裹里面放了一纸条。
　　【爸，我有没有很给你长脸？】

　　那是很久很久的事情，那个夜晚，我们在他那个空空冷冷的家，我以为他只是玩笑，他说他以后还要再给我长一次脸。
　　真的以为只是玩笑……

　　很长脸，特别的长脸，爸爸永远都以你为傲。
　　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
　　无数次的我在想，当初我那么做真的太好了，还好我当时心里一狠把这件事拦下来了，还好我没有让他的爸妈来到他身边。我不会后悔，再来一次，我会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去找他。
　　我不是暴龙吗？
　　暴龙当然会好好的保护家人，怎么会让家人暴露在危险之中。
　　清然，爸爸会一直保护你们的。
　　我发誓。

　　说句实话……
　　我觉得宸宸这孩子有点两面派，他在面对我和他妈妈的时候完全不讲道理，但是遇上了清然就特别的乖巧懂事，时常把肥婆看的一愣一愣的。有一次他把肥婆惹生气了，肥婆张口就来：“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到国外去！你跟你哥生活去吧。”
　　小孩子立刻咧嘴笑了：“好啊，那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
　　“……”
　　我爸在一旁快要笑岔气。

　　有一年肖谷闲着没事也去找清然，宸宸每天被两个哥哥带着，愈发的不愿意回家，以至于我真的心一狠把宸宸放在英国让他跟着清然过了三个月，那孩子跟在清然身边几乎是乐不思蜀。后来因为我爸妈和岳父岳母想那孩子我才飞去英国，千求万求的才把孩子带回家。
　　回来之后的宸宸脱胎换骨，每天拿着本书念念有词，时常叫我岳父带他去云斋找惜君，这两个臭味相投的孩子，就着一本书就能嚎一下午。我是真的没想到我家这个小子居然有朝一日会开始主动要求学习。
　　清然帮着宸宸和惜君启蒙了小提琴和钢琴，这两个孩子每天都凑在一起胡闹，最后居然真的弄出点动静来。我觉得我家清然真是了不起，这些孩子要是猴子，他就是猴王，还是大圣级别的。

　　那天我没事就问宸宸：“你到底是为什么开始背诗，开始学琴的？你哥和你说了什么了？”
　　宸宸放下手里的汉语拼音标注的诗集，一脸正经道：“因为哥哥拉琴的时候好看啊，而且我喜欢听哥哥给我说故事。哥哥还说了，如果我能在他回来之前把这本书背完，认识上面所有的字，他就永远都不走了，一直陪着我，跟我一起长大。”

　　哇，清然真够贼的。

　　那天秋天，那个孩子回来了，从此我家大魔王柳宸熙就彻底和我们说再见了，他就要他哥哥，我们都被他抛在脑后，不过那个时候家里的惜聆也足够我们忙的，也没有人太在意他的抛弃。我偶有一次偷看过他们的生活，宸宸跟他去陶艺教室，黏着他出门看花看风景，学画画，学陶艺，一起逛展览，一起做手艺活，唱歌，练琴，忙的连给我们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我都不清楚，到底是我大儿子把二儿子拐跑了，还是二儿子太过分把我大儿子都抢走了。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饭桌上：“爸爸，我以后要娶惜君做老婆……”
　　我和他妈妈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我转头问他：“你说什么？”
　　“我喜欢惜君。”
　　“那你现在就说要娶人家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没事，我还小呢，先把人抓住，以免将来她被别人抢走了。就是提前和你们两个说一声，你们两个未来儿媳妇我已经找到了。”
　　嗯，不愧是我儿子，一看就是一只血统纯正的小暴龙，抓住了就不放开了。
　　转头我开始想我大儿子……我家大儿子难道这辈子都不谈恋爱了吗？

　　“爸爸，你叹什么气啊。”
　　“我想你哥，你哥估摸是打算孤独终老了。”
　　宸宸摇头，一脸正经：“没事，大谷哥哥说了，他会养我哥一辈子的。”
　　“拉倒吧，他不让你哥养我就谢天谢地了。”这傻小子一点都不清楚清然的经济状况，那小子做投资做的很好，还有别的收入，富得都快流油，最近在计划给我们还有他师父买别墅呢，说是要弄个大点院子，好方便将来孩子们撒野爬树。
　　果然是猴王。

　　可是我还是不太懂年轻人吧，或者是我对年轻人的了解太少？
　　万万没想到！肖谷那小子居然是一家公司的老总！？
　　那天去接宸宸回家，办公大楼里灿烂如阳的少年西装革履的出现，恭敬的和我打招呼，我这才知道他事业做得很好，完全不是挂在我儿子身后的拖油瓶，反而年少有为……
　　肖谷这个小子比我有野心，他眼底写了太多的胜负欲，也一直都在为了成为清然的朋友努力，但是又好像不是……
　　稍稍的我发现了一点。
　　肖谷也是个很傲气的家伙，他不是为清然才这么努力，而是为了自己，他需要的是和清然并肩行走的能力，而不是追逐他背影的傻瓜。

　　嚯，这么励志的啊。

　　那天，肖谷给我打电话说是清然发烧了要在家里休息两天，我大致上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儿子还是学不会诉苦和抱怨，我接下任务去学校接两个孩子放学。意外的我在那里看到了雨扬的妈妈，我记得她姓杨。

　　她看到我，很客套的过来打招呼。
　　“今天雨歇没来吗？”
　　“叫他清然吧，雨歇这个名字……不太适合他。”
　　“哦，那个……他今天不来吗？”
　　“他发烧了，在家休息。”我和她闲聊，清然和我说过，这杨阿姨对他没有恶意，为人也很爽快，是个很单纯的人。
　　她也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随后学校的门开了，很多孩子都从那道铁门里面涌出来，我和她一起望着遥遥的教学楼，她说：“老郑也后悔了，不过，你放心吧，他以后不会再去找雨歇的麻烦。不是，是清然的麻烦了。”
　　“嗯。”顽石，终于开窍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会把清然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她说。
　　“我一直拿他当自己的孩子。”
　　“因为他琴拉的好吗？”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笑了：“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你和他非亲非故，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陌生的孩子这么拼命？”
　　“如果清然真的把我当做家人，他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我太清楚清然的性子，哪怕有天我爸妈都放弃我，他都不会离开我，我太清楚我这个儿子的心性。

　　我认定了他是我儿子，我就不会放他回去爸妈身边，暴龙爱护自家的孩子，同样的也具有破坏力和阴冷面。
　　我从没有为当年那件事后悔过，纵然我明知道当年那个电话可以改变如今的一切，我也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