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成为怪物》故人行知

191、第二章，我并不想走过万里航线（郑万航）

　　流光最易把人抛，大哥考上了理想的学校，我本以为他这个暑假多少会拖着我去找雨歇庆祝一次，他没有……
　　去大学报到的时候，也没有提起过雨歇一次。
　　郑家没有人再提起他，就算爷爷有时不死心说起那个孩子的名字，家里也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爷爷的剧本被戳穿了，他依旧不死心扮演小丑，孤孤的唱着独角戏。
　　某一天，我望着他踏上二楼的苍老佝偻背影……
　　他真的老了。
　　老到没有能力再撰写唯我独尊的剧本。

　　开学了，雨歇没有来班里，他生病了吗？
　　新的教室里，肖谷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心底怨气横生，我不问肖谷。
　　班主任在班会上宣布……
　　雨歇去国外念书了，他被英理录取了。

　　我愣住了。
　　怨气消失，我开始害怕，伸手拉住前进路上不断狂奔的肖谷，我逼问他，那个孩子去什么地方了？他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为什么走不和我们说一声？他就这么想要从我们大家的身边逃开吗？
　　肖谷不能回答我，雨歇已经用行动表明了他的答案。

　　大学门外，大哥因为军训脸被晒黑，我来找他，因为家里没有人可以说这件事。
　　雨扬早就知道，茜月害怕这个名字，三叔就更不用说。
　　我唯一能告知的人就是大哥。
　　可是。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突然不想说了……也许大哥不想要知道雨歇的消息，毕竟，雨歇把大哥的好意无视，彻底的抛弃了这只火龙。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把手里的水递给他，问他军训辛苦不辛苦。
　　他没有怀疑，大哥也不会想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只死兔子，漂洋过海涅槃重生去了。

　　可是纸包不住火，某天大哥过来接我和茜月放学……
　　他拿到了驾照，笑呵呵问我：“那个家伙呢？”那个？家伙？谁？
　　哦，对了，只有那个孩子。
　　我顿住，然后把真相说了出来。
　　意料之外，大哥没有什么反应，他理所当然的点头，赶着我们上车。

　　雨歇离开之后，全校最受不了的人不是我，不是茜月，而是肖谷，他习惯性的拿过卷子平摊在同桌的位置上，头也不抬的问：“娘子，这题怎么写？”
　　然后李伟就会很无语的说：“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娘子，你娘子在大洋彼岸呢。”
　　肖谷一顿，缓缓回神，傻呵呵的讪笑，随后把题目整理出来，下课时找班主任或者各科的任课老师。
　　他开始为了想要的东西冲刺。

　　“肖谷疯了吗？”
　　啃着苹果的许文静一脸无语的盯着前方正在发奋的肖谷：“他这是失恋了？以试卷发泄自己的情绪？”
　　让人更加无语的是，这种说法被全班赞同，该说幸好吗？幸好雨歇在班里的人缘很差？幸而如此没有人会怀念他，其实，我知道不是，很多人都记得他，甚至一生都不会忘记。
　　像是杨辰，我有玩笑似得问过他为什么对雨歇有莫名的敌意。
　　那小子却认真的回答我，谁让米娅喜欢他，既然喜欢的心情可以不讲道理，那我讨厌郑雨歇也可以不讲道理。

　　是啊，世上有很多不讲道理的事情。

　　渐渐的肖谷也开始习惯雨歇不在的时光，他不会再把同桌当做雨歇，只是学习的劲头更冲了一点，他好像在挑战自己的极限。中午放学，他都会回去雨歇的房子，说是那里比较近，他在那里能得到更好的休息。
　　他孤独又霸道的占据着雨歇留下的所有记忆和物品，时常能看到肖谷手里的复习资料发生变化，他有写不完的试卷，也有耗不尽的学习动力，当然好几次，我也看到他近乎崩溃，发泄一样把卷子扔到一边，然后再深呼吸一次，重新把卷子拿回来。

　　最明事理的谢震都说：“肖谷真的盯上保送名额了。太拼了。”
　　我知道，高三人人都很拼，可是最佳拼命三郎就是小太阳肖谷。

　　过年，我们去老宅吃饭，所有人都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丝毫改变，破碎和船过水无痕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也有一些改变的，像是郑雨扬又长高了，衣品也变的很好，小小的少年打扮的像是英国的绅士，家里人看到他都纷纷赞扬，那个孩子只是浅笑没有别的意思，连话都没有说。某一天我发现他长得和雨歇不像了，或者说是雨歇越来越不像三叔？总之……郑雨扬也没有那么像雨歇了。
　　像是上苍的玩笑，这个家里，这个城市里面关于雨歇的消息越来越少，关于他的颜色渐渐从我们的生活之中褪去。
　　茜月和大哥也一样，他们两个像是刻意遗忘一般，谁都不肯认输的提起那个家伙。像是在赌气，特别是大哥，他甚至刻意的开始无视关于某人的记忆。

　　雨扬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玩游戏，大哥靠近他问他这版游戏从什么地方来的。专心的小孩子无心回答：“哦，这是国外的，国内买不到。”
　　“你找代购了？”
　　“不是啊，这是我今年的生日礼物。”
　　郑茜月也凑过去发言：“你爸妈这么大方？去国外给你买东西？你身上的衣服呢？你妈在哪给你买的？”
　　“这是我的新年礼物。哎呀！四姐你别闹我，我在打游戏呢，别给我吵死了！”郑雨扬也很聪明的不提起那个人，绕着弯子和他们打太极。
　　人人都心知肚明，雨扬能够得到的东西，能有这些心意给弟弟准备精巧物件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所以，雨扬也和他有联系。

　　时间往前走，从来都不等我们，我们刻意遗忘的时光里总有些重点不能脱离。
　　有些事情的颜色变得特别与透明，愈发的清晰可见。
　　其实，我很生气……那个人不告而别。
　　疼恨着他的绝情，恼火他的决绝。即使我没有资格怨恨他，可还是自私的对虚空之中的那个小子发泄着怒火。

　　高三被逼到尽头的人太多，我经常能看到几个人下课趴在桌子上哭，然后再擦干眼泪继续咬着面包，握笔写试卷。精神气最高的肖谷也经常在自习课上睡觉，他睡的迷糊的时候会说梦话。有一次谢震他们为了放松心情，便揣着恶作剧的心情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好来取笑肖谷，我也凑近。
　　肖谷在梦里还是灿烂着的，他的拳头握的很紧，像是在向谁宣誓：“娘子，你等我啊……我很快就……就去……找你，保送，保送我肯定拿到手。”
　　没有人嘲笑他，他真的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拼尽全力。
　　我想说，如果不是真的知道肖谷对我弟弟没有那个心思，我会怀疑他喜欢雨歇。

　　功夫不负有心人，保送的资格花落于拼命三郎肖谷。得到消息的少年站在位置上先是一愣，随后璀璨一笑，宛若骄阳。大呼yse！就差没站上桌子好好的咆哮一番。
　　他成功了，荣耀加身。
　　没过几天，毕老师敲响了班级的门，她把一张机票递给肖谷，再笨的人都知道肖谷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应该是雨歇答应他，只要他拿到保送就接他去外国玩。
　　就这样……
　　肖谷也消失了……
　　雨歇是风，易灵隐是雪，他们两个率先离开，随后肖谷这个太阳也随着风雪往更高的地方漂流。
　　他们的未来都已经可以确定，我们却没有，我们依旧要千军万马去过独木桥。

　　高考前最后一堂体育课没有被占用，李长城坐在长椅上和我闲聊：“肖谷真了不起啊。”他像是羡慕，又像是无奈：“好几次我看他都快撕卷子，结果还是撑下来，你说他现在是不是和郑雨歇在一起呢？”
　　“谁知道，那你呢？这次还打算临场逃跑吗？”
　　“我？我不知道，也许吧，如果可以，我会再跑一次。”
　　最后，他并没有跑，只是他选择了一个极其遥远的城市，我在学校看到了他爸妈失望的脸，还有勒令他重读的歇斯底里，然后……他逃跑了，孤身一个人拿着录取通知书，背上行李，趁着月色高悬离开了那个家。
　　我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李长城过来找大哥借钱，大哥当时一愣，随后很爽快把压岁钱的一半给了他，让大伯带着他去了机场，让他走的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李长城在我们眼前消失的时候，我发现大哥眼眶红了，他其实一直都很害怕李长城会做错什么事情，就好像那个从高楼上跃下，最后遥遥而去的丁玉河一样。
　　死亡……离我们那么近。

　　伤春悲秋的时间结束，我考上了我自己喜欢的大学，学想学的专业，完成了自己的约定，和文静一起去了大学。
　　随后，就很正常，加入学生会，成为党员，考四级，考六级，成为部长，然后退下做交接。
　　很平凡，我却很快乐，知道吗？这些普通到淡然如水的日子里我一直都是快乐的。
　　我和我的苹果女孩确定关系是在大三，就如同所有恶俗的偶像剧一样，操场上的爱心蜡烛，还有玫瑰花，众人的欢呼声，我喜欢的女孩子，我要给她浪漫的一切。
　　心血来潮我问她，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面上一红，有些无奈的说：“可能……是因为你改正带修的很好吧。”
　　荒唐却又可爱的理由。
　　我喜欢她也是因为她吃苹果的样子很可爱。

　　圆满又幸福的度过了大学生活，我们开始实习，工作，每当我获得更高一层的喜悦的时候就会想起雨歇。像是想要同他炫耀比较一般，我会想要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过得好吗？是不是很开心？你给我带来的救赎，我不会忘。你永远都是我的恩人，五年多过去了，你心里那道伤口有没有消退，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我总是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实习期间，某天我在办公大楼处看到了西装革履的肖谷，他还是从前的样子，正与人谈笑风生，在什么地方都是目光的聚集点，英俊帅气，带着太阳的光彩和暖意。
　　自然而言的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他看到了我对我点头示意，上前闲聊了几句，我才知道他在打听租办公室的事。
　　哦，原来肖谷和李伟在一起创业。
　　走出大楼，碧天长空之下，眼前的青年和从前的少年有很大的气质差距，他也长大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拼了命的生根发芽，花开半夏，我下意识的问他和雨歇还有联系吗？
　　他摇头，并没有说话。
　　心里有些痛快。
　　哦，原来他们两个也没有联系了啊，郑雨歇还真是个绝情的家伙，连肖谷都抛弃了。
　　说话最近雨扬也常常翘掉家庭聚会，不知道跟朋友去哪野了。

　　可是肖谷骗了我，他说他和雨歇没有联系，可是聚会结束时，马路对面，路灯下，那个白衣随风的少年就是雨歇！
　　他一点都没有变，少年的稚气，高雅骄傲的姿态，时光好像在他身上停止，除了更精致的模样，什么都没有改变。我对上他的眼睛，那面可以照印所有人阴暗面的镜子在他眼底破碎，幻化成千万细碎五彩的琉璃，耀眼夺目。

　　可是肖谷说的对，他没有骗我，他和‘雨歇’没有联系，他身边的人是陌生的柳清然。
　　肖谷是故意的！我察觉到了，他是故意的把雨歇喊过来，在我们所有人面前耀武扬威，他要炫耀给所有人看，他告诉那些所有嘲笑他痴人说梦的人，他真的拼尽全力的去争取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他真的把雨歇留在身边。

　　可是怎么说呢，时间总有改变不了的东西，雨歇还是从前的样子，不爱理人，看待我们众人的眼神极其陌生，我觉得他好像失忆了一样，眉梢眼角写尽了陌生，俨然一副不认识我们眼神，完全的陌生……
　　那辆车子从我们面前驶去，肖谷是青春这场游戏的最大的胜者，他比雨歇得到的还要多。
　　我们都输了，唯一的赢家是小太阳肖谷。

　　KTV里的众人都默契的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忘记，有些人纵情高歌着，有些人从容的聊着话题。许文静结束了女孩子的聚会坐在我身边，露出浅笑：“你还是没有放下从前的事情吗？”
　　“没有，我只是有点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她靠在我怀里：“难道你还指望郑雨歇对咱们高中有什么留恋吗？他当时走的干干净净，现在就不会拖泥带水。”
　　“我只是不明白肖谷。”
　　“他一直都是那个性格，只是被表面的太阳光芒遮挡住了而已。”文静满目惋惜：“他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家的人接近郑雨歇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把雨歇带过来？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炫耀吧，你没看到郑雨歇出现之后大家的反应都不对了吗？”歌房里稍显俗气的五彩气氛灯光落在女孩子的脸上，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气氛不高的几个人身上：“郑雨歇虽然离开的早，可是……他是我们班的核心人物哦，对大家造成的影响太大了。你看杨辰，他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郑雨歇。米娅也一样……”她眼底的光稍稍暗淡：“还有程青梅……”

　　郑雨歇是惊艳了众人年少岁月的小怪物……
　　我听到文静的感慨“果然啊，少年时不能遇上太惊艳的人，误终身。”

　　周五老宅里，我盯着郑雨扬身上的新衣，没忍住就小声问他：“你知道你哥回来了吗？”
　　他没有惊慌失措，正帮小妹妹郑雨晴梳头发，然后坦然的点头：“知道啊，怎么了？你见到他了？”
　　“昨天同学聚会见到了。”
　　“哦？是肖谷哥喝醉了喊我哥去接的？”他很简单的推理出结论：“我哥那个性子怎么可能去参加同学会。”
　　“你什么时候见到你哥的？”
　　“去年，他回来第二天我们就见面了，天骐也一起。”
　　怪不得这小子这段时间这么少来老宅，原来是因为雨歇回来了。
　　“你没和别人说？”
　　“没说。”
　　“你真够贼的。”
　　小妹妹梳好了漂亮的头发，又盯着那边正在玩游戏的郑雨轩，随后我问他：“你没带这两个家伙去见他？”
　　“那是我哥，和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他们两个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知道我哥的事情，省得他们认为老爸是个混蛋。”
　　好彪悍的理由啊，这小子不愧是三叔的儿子。

　　我爸在我考上大学那年和护士长结婚了，现在我家多了一个三岁的弟弟。大哥家多了个女儿，他彻底沦为妹控，四岁的小姑娘就是个小人精，整天缠着钱正霖和大哥撒娇卖萌，嘴甜的很，只要她娇气一闹，什么东西都能得到。

　　郑茜月却很悲伤的成为众人遗忘的‘长女’。

　　盯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动画片，再看看满地的小不点，我想说，这个家还真是人丁兴旺。电视里面正在播放捏陶土的玩具视频，我听到大哥家的贝贝拉着大哥和钱正霖的衣袖说：“哥哥，我也要去玩这个，你们带我去。”
　　大哥的眸色暗了暗，然后点头：“好，我带你去。”

　　我知道大哥在想起了什么，晚上吃完饭，二楼平台之上我喊住大哥，他顺势回身：“怎么了？”
　　“我有点事要告诉你。”茜月就算了，但是，大哥还是要说一声的。
　　“我也有事要和你说。”他和我在二楼的沙发上坐下，随后他先开口，如同赌气：“那小子回来了。”
　　一顿，我笑了：“我们昨天同学聚会，他过来接肖谷，我也看到了。你怎么看到他的？”
　　“我们公司和肖谷他们公司签约，他过来找肖谷，正好遇上。”大哥露出冷笑：“他们两个这么多年倒是一点都没淡下来。郑雨歇选朋友的眼光真差，肖谷那家伙不知道长了多少个心思。”
　　“他好像不是雨歇吧。”我说：“哥，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面镜子了，我看到他之后感觉很陌生。他好像也不认识我了。”
　　“他确实不是。”大哥也这么说，像是想起了什么很荒唐的事情，无奈的笑出声：“就这样吧。我们只是故人。只是故人。”

　　大哥站起身，少年的背影换做成人的潇洒，他变了，火龙的伤口愈合了，他进化了，我仰头问他：“哥，你把一切都放下了吗？不纠结了？”
　　“你觉得我们现在过得好吗？”大哥问我，我认真的点头，嗯，我们过得很好。
　　“那就行了，他也过得好，我们也过得好，为什么一定要破坏这份好呢？你和我都知道，他这辈子都是只死兔子！他不会改的。我们也不会改的，这里家里不会有人改的。他一回来爷爷就要作妖，何必呢，大家都不痛快。”
　　脚步缓缓，我跟大哥站在二楼的平台上，望着这一大家和睦的样子。
　　“这是最好的结局吗？”我问大哥。
　　“嗯，这是我们能拥有的最好的结局了。”

　　上苍用另一种方式补偿了‘长女’，郑茜月交了个男朋友，是大哥的大学室友，人很好，而且对茜月很好，几乎把这个妹妹宠到没有边。怪的是他们两个最近有点小摩擦，原因是因为茜月抽屉里面一张陌生男人的照片，小男朋友很介意这个人是谁，茜月也不肯说是谁，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那天田爷爷给我们家送来了柳予安演奏会的票，这些年只要是柳予安的演奏会，爷爷就会带我们过去，他像是在抓谁，每次都带着一大家子出现，他在等人炫耀。

　　大哥告诉我，爷爷输给了雨歇，所以当他觉得自己人生圆满时，他就要去找敌人炫耀。这家里把雨歇当成敌人的人只有爷爷一个，他一直都把雨歇当做敌人，从那个孩子出生开始就一直如此。
　　这个家里执念最深的人也是爷爷。
　　他真可怜。

　　那天小男朋友也来了，他一直兴致不高，坐在外场等候的时候，也不太想要和茜月说话，茜月也死咬着牙不肯开口，他们两个就像两只野兽，明明都疼痛至极，却还是各自守着底线，死都不肯和对方低头，别扭的家伙。
　　我看不下去就去劝他们两个，小男朋友一脸郁闷的开口：“你说我也不干什么，她为什么不肯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就算是前男友，我也有知道的资格吧。”
　　我给小男友顺气：“茜月没有过前男友，她在学校里面没有交过男朋友。”
　　“那她干嘛留着一个男人的照片？”
　　“哪个男人啊？”
　　“我不认识，但，是个帅哥啊，我要是认识我至于急成这样吗？老弟，你说她是不是不爱我了？”
　　“……”这恋爱谈得，太可怕了。还是我家文静比较可爱，抬头去看文静，文静也正被郑茜月的态度难倒，一脸迷茫的看着我。
　　大厅里空调暗凉，还有记者在等待，柳予安和毕老师出现时还抱着一个女娃娃，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后，就忙往后台去了。我们还看到了从前的三婶，知道吗？莫名的，雨歇消失之后，从前的三婶和三叔见面也不再吵了，在柳予安这里见到面还会相互问候一下，问问对方有没有雨歇的消息。

　　他们终于不再吵了……
　　他们不再闹了。

　　大家见面也都能平静的点个头，什么都没有了，空空荡荡，往事如烟过，那些困住自己画地为牢的悲伤已经全数消失。人都是犯贱的，总是等到失去之后才会后悔。

　　雨扬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和天骐结伴出现的时候，三叔立刻蹙眉：“你小子又跑去哪了？”天骐走过来笑着问了一句好，然后和雨扬道别忙不迭的往后台跑。
　　雨扬嬉笑着和他爸随意打着马虎眼，然后挤到我们这边，左右看了两眼，直接开问：“四姐，你感情不顺吗？”这小子最近讲话越来越毒，一句话就把绷着的大哥弄笑了。
　　“你边上去！”郑茜月火大的瞪了他一眼，我们都笑，然后小男友也不再生气和计较，走过去哄了郑茜月几句，两个人也就好了。
　　郑雨扬抱臂冷静道：“我以后肯定不谈恋爱，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然后他就被三婶拍了脑袋。小霸王永远是小霸王。

　　窗外的阳光很盛，毕竟是烈日炎炎的八月，看到太阳总让我想起肖谷，听说他的事业发展的很顺利……
　　胡思乱想时，那扇紧闭的门被打开，两个活泼的孩子急躁的蹿进来，一男一女，年纪相仿，各背了一把小提琴在背上，嬉嬉闹闹的对着门外喊：“哥哥，你快点！”

　　猜猜看……
　　阳光会为了谁停步？如同水面破碎光点，那段凛凛耀眼的颜色落在某个人的身上。他披着一身少年的霜雅，清艳的面容出现在大厅之中，他笑，眼波流转比岁月艳然。

　　我那天见他是在夜晚，路灯之下迷迷蒙蒙，看的并不清楚，如今阳光直落，他的精致让人惊叹。
　　记者们稍稍顿住，强制性的回神，忙拿起镜头和话筒靠近，站在大厅中央被人包围的孩子举手投足间与柳予安极其相似，我盯着他的身影，只能说，他不愧是柳予安的儿子。
　　那孩子优雅温柔的回答了几个问题，低眉而笑与记者告别，牵着两个小不点进去了后台。

　　“就是他。”好半天小男朋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说：“我看到的照片就是这个人。不过……照片上的人穿的是校服啊。”
　　所有人怔怔的看向郑茜月，那孩子侧过头眼眶微微泛红。她留了一张雨歇的照片吗？不肯说那个人是谁，就是因为……她……
　　“他是谁啊，你最喜欢的小提琴手吗？”小男友看到雨歇真人没由来的一阵轻松，他像是确定了郑茜月和雨歇的差距，丝毫不担心自家的女朋友会被人抢走。
　　“不是……”我听到茜月小小的声音：“他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
　　既然讨厌，为什么你眼睛会红？为什么是一副要哭的表情？我们都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嘴硬？

　　文静靠在我的心口，像是感慨：“他真好看，比以前更好看了，你说呢？”
　　收敛的光芒被他释放出来，他获得了比太阳还要耀眼的颜色。我一直都相信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舞台上正在拉琴的少年实力更进一步，听到前方小提琴爱好者的言谈，雨歇跟随柳予安的脚步又在什么比赛之中拿了金奖，现在是演奏级的小提琴手。而且只在柳予安的演奏会上演出，被称为最难请的小提琴手。

　　结束时，我们走出大厅，大家都没有离开的想法，我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如今颇有一家之主姿态的大哥推着他们往外走，众人也不好留下来。大人们去拿车，我们在马路边等待。
　　偶然还是必然的？我们遇上了肖谷，他开车过来，看到我们立刻挥手示意，生疏的问候，除了和他言语锋利互怼笑骂的郑雨扬。

　　星光月散，就见他对着高梯上领着孩子们出来的雨歇笑道：“娘子果然宝刀未老啊，演出太震撼了。”
　　“你听了吗你，吹什么呢。”
　　“彩虹屁不能少，毕竟娘子你现在性格那么差。”
　　“你晚上别吃饭了。”
　　“那剩下的鸡汤怎么办啊。”
　　“喂狗。”
　　“汪！”
　　肖谷大笑，伸手抱过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你们两个千万别和你们老哥学，他就是个坏蛋。”
　　“就你是好蛋。”
　　视线相接，月色之下，少年眉眼疏离，陌生又遥远他也看到我们，顺势对着雨扬点头，雨扬笑嘻嘻的说：“哥，演出太震撼了。”
　　“你也跟他学是吧。”
　　“我认真的。”郑雨扬狡辩着，天骐从雨歇身后飘到雨扬身边，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转头就和三婶说再见，两个孩子高高兴兴的往地铁的方向跑了。
　　而雨歇那边也领着两个孩子上车，肖谷关上门，扬长而去。
　　你看，我们真的彻底陌生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家弟弟反向趴在我的肚子上，我戳着他软绵绵的小脸蛋，然后问他：“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已经会说话，而且话很多，叽里呱啦的一堆，其实我也没太听懂他的话。然后，他问我：“哥哥，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我？我想过最平凡，最普通的日子，没有争斗，没有吵闹，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城府算计，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很好。”
　　纵使我很希望雨歇能够接受我，可是……说到底，如果他不能，那我也无所谓，我不是那种想要行万里航线的人，我的名字并不适合我，我是一只想拥有自己山头的绵羊，我只要有一座山就好了，外面的世界我知道很好，可是我觉得我的山头也不错。

　　如果可以，我希望就这样吧。
　　我不需要那么完美的结局，现在这个happyend，我也可以接受……
　　会做一个好哥哥，一个好的男朋友，一个好的儿子，我真的会很认真的生活，所以，不要再好了，就这样吧。
　　我不是肖谷，无法成为众人眼中的太阳……
　　我也不是大哥，不具备君临天下的火龙气场……
　　我更不是茜月，即使无知胡闹也能被原谅，最后获得所有人的宠爱。
　　不是那个优秀到让人畏惧，随意浅笑就能惊艳旁人一生的柳清然。
　　我知道……也承认，从他回来，见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雨歇。

　　我是郑万航，不是船，不是飞机，不能越过重峦叠嶂的山峦，不能行过无边无际的江河，我只想要一个小小的山头，这是我的港湾，那个山头很好，虽然不大，却万物俱全，安宁平静，我会珍惜的，必然会极其小心的珍惜，会在那里精心培育青草花木，坐等一场专属于我的春暖花开。
　　我并不想走过万里航线，怀着壮阔遥远的心思，去见识这个世界的曼妙与美好，毕竟没有人陪我走，那条航线的尽头无人等我，那条路太黑，太寂寞，我不愿去走，即使那条路最后是世外桃源，我也没有那个胆子。

　　我拥有自己的山头，我也选择了自己的结局，这是我能拥有的最好的结局。
　　于此，我心怀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