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成为怪物》故人行知

166、第五章，寒假里出现的那些修罗场（3）

　　肖谷这个二百五昨天晚上发神经，缠着我打扑克，技术太差，牌品不好，关键这小子还非要赢我才肯罢休。
　　一直闹到凌晨两点半，我头昏脑涨差点晕过去，他才肯偃旗息鼓，回房睡觉。
　　望着漆黑的房顶，身边的小太阳乐呵呵和我说着明天要吃的菜。谁能告诉我，他到底哪里像个刚出院的病人？

　　第二天早上天骐来了之后，发现这个孩子困恹恹，我把小孩子的衣服脱掉让他换上睡衣，然后顺着孩子的后背抱他躺回床上，来来来，我们一起睡个回笼觉。
　　肖谷一大早就去穆老师家补课，今天没有人烦我们俩个，我们能安稳的睡一会儿。
　　一觉睡到下午，小孩子精气神满满的站在沙发上和我胡闹，自从见过郑雨扬之后他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果然还是需要同龄的朋友吗？要不要带着这个孩子和扬扬一块出去玩一趟？海洋公园也还开着，或者要不带他们去主题公园玩一趟？

　　问了天骐的意见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要是郑雨扬同意他没有意见，给雨扬拨通了视频电话。对面的小鬼一眼就看到了天骐，让他们聊了一会儿，我问扬扬明天要不要出去玩，他立刻答应下来，下午就收拾了一小包行李自己打车过来了。这彪悍的行动能力……他可真是我弟。

　　“过年之前，哥哥，我就在你这里住了，妈妈怀宝宝好不方便，我又不想带郑雨轩玩，就和妈妈说来你这里住一段时间，妈妈立刻就同意了。”以上是这个孩子的说辞，真相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因为下一秒郑雨扬和天骐就牵着手冲下楼玩去，我连发问的时间都没有。站在窗户前盯着楼下一群玩闹的小孩子，果然孩子还是要和孩子玩，我带的再好也不能成为他们的朋友。

　　虽然是放寒假，但是家长的时间都不太允许，所以主题公园里的人也不算多，这两个没有一米二好多项目不能玩，只能绕着那些儿童项目。平时这两位一个比一个成熟，但说到底只是孩子，进这种地方就会亢奋，差点就没管住他们两个，跑的那叫一个快！
　　傍晚这两位的电池终于耗光，我领着他们两个去班主任家楼下接了同样消耗完体力的肖谷一起去餐厅吃饭。
　　出租车上，围绕在我身边的三个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么辛苦啊，晚上吃点油腻的。
　　“吃烤肉吗？”试着提出意见。
　　“好！！！”

　　店里，肖谷忙着往烤盘上投入肉片，他超喜欢鼓捣这种烧烤食材啊……
　　“哥哥。”天骐吸着鼻子，我拿过纸巾叫他冲鼻子，那孩子眨巴着眼睛，小心的问我：“哥哥，我晚上能不能住在你那里？可以不回家吗？”
　　哦？我忘记说了吗？
　　“我和你爸爸说过你今天住在我家，扬扬说想和你做个伴，你们两个晚上都留在我家。”我抬头看着肖谷：“过年要买新衣服。”晃着手机：“我爸，爷爷，外公，师父，大师兄，二师姐，周哥哥，周爷爷，全都给我打了钱。”指着正在玩烤肉夹的天骐：“他爸也给我发了个红包。”
　　“娘子你家底这么厚啊。”
　　“你要不要。”
　　“其实我爸也给我发了个红包，里面还包含着你的。”
　　“……”
　　肖谷大笑着，小太阳又恢复了从前的光泽：“你看，你被多少人记挂着。”
　　“……”
　　“又脸红了？”
　　“没有，烟熏的。”
　　“娘子，你越来越可爱了。”
　　“……”

　　医院的修罗场结束了，于是乎新的修罗场在我眼前展开。天晓得，我们居然在儿童区遇到了沈耀凡。沈妈妈看到我如同看到了救星，直接把正在闹脾气的孩子丢给我们，爽快的给我发了个红包，然后自己拉着老公去买衣服。眼前三个孩子呈三角方向站立，气氛很微妙，突然觉得很无语，这个寒假是怎么的了？算了，我已经不管了，随便吧，随便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根据肖谷所说，三个小男孩之间漫出一种很特别的火药味，莫名捉奸的感觉，上次郑雨扬面对我的表情，再一次出现在沈耀凡脸上。
　　肖谷幽幽的飘了一句：“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
　　给两个孩子选了一模一样不同颜色的衣服，我对着那边稍显不满的沈耀凡招招手，给他拿了件黄色的，他妈刚给我的红包正好还回去。其实给小男孩买衣服很麻烦，他们心不在焉也有点排斥买衣服这件事，但是人多就方便了，只要夸其中一个，其他两个就会很乖，凑过来讨要奖励。帮这两个个从头到尾置办了几套，累惨了，还是淘宝好，一键就能搞定。小孩子的内裤和袜子在楼上，我们在内衣区的转角处遇上了沈耀凡的父母，不得不说这场面很尴尬的！！

　　买完东西沈耀凡小朋友和他爸妈闹着要和我们回家，然后他就和爸妈挥手道别，头也不回的奔来归到我们的队伍里面来，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两个也是孩子，三个也是孩子，肖谷捏着下巴很认真的在考虑：“我天，晚上怎么睡啊。”
　　“帐篷里面有电热毯，孩子们可以睡帐篷。”
　　“娘子！你真有童趣！”
　　嗯？他这在是骂我吗？

　　画完师父交代我的工作，路过玩具房时听到里面传来的孩子们小小的说话声，推开房门肖谷正靠在床头玩手机，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颇为感慨的说：“我觉得我好像那种不思上进靠你养的吃白饭的男人，而且你还要养三个孩子。”
　　“有这种思想觉悟很好，快点搬出去吧。”
　　“娘子你一点都不幽默。”
　　“……”
　　幽默你个大头鬼，幽默！

　　他捧着手机刷微博，然后问我：“你想过以后的事情吗？”肖谷说：“像是结婚生子啊，找工作啊，上大学之类的。”
　　“我应该找不到对象吧。”
　　“不会的，世上不是还有易灵隐吗？”
　　“我和她不可能。”
　　肖谷翻了个身，十分坚定的鼓励道：“现在不可能以后不一定啊，你对你自己就这么点想法啊。自信一点，你可是我认可的家伙。”
　　长久的静默之后，我思考着未来：“我不知道。我想拥有自己人生价值和意义，人活在这世上不是只为了谈恋爱和传宗接代。”
　　“嚯，你和易灵隐说的话还真是一模一样，她也是这个意思。”
　　“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我比你大，而且不止一岁！！你一个提前上小学的小屁孩，太没有礼貌，连个哥哥都不喊。”
　　掀开被子，拍拍枕头：“你明天还要补课，早点睡吧。”
　　“喂，一说到这个话题你就岔开，几个意思啊，起来！把话说清楚！”
　　得，他又开始胡搅蛮缠。

　　小孩被放到楼下去疯，我难得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有些问题的裂痕依旧存在，唉，天骐不想回家。他说想要留在我家里和扬扬作伴，事实上是因为家里只有他继母，他不想和那位单独相处，这才赖在我家不肯走。
　　当三个小孩子带着一身泥巴回来的时候，我觉得要好好考虑一下以后该不该结婚的问题。
　　推着他们进去了浴室，花了一个小时才把三个祖宗收拾干净。
　　晚饭的时候被试卷蹂躏了一整天的肖谷蔫了吧唧的回来，住院长的肉全部都掉干净。真可怜，还好我从小就有危机意识知道提前学习。

　　其实沈耀凡留在我这里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两个孩子也是带，三个孩子也是带，倒不是客气，如果这三个孩子能够在我这里获得快乐，为什么不让他们留下来？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沈耀凡也决定再留几天，等他想家了再回去。
　　孩子容易乐不思蜀，以至于三天又三天沈耀凡才想起来自己有个家，还有一对正在等他回家的爸妈。
　　被爸妈借走的那天，灿烂的小男孩苦着一张脸，问我下次还能不能再来玩。我点头之后，那孩子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晚上，天骐和扬扬在帐篷里睡着，我走到书房门口，灯还亮着，肖谷还点灯熬油的抓紧时间写试卷。
　　“我一会儿就好。”察觉到我的存在，他侧过视线，强打起精神对我比了个剪刀手：“你先去睡吧。”
　　“不急。”我并不困，三个小鬼一整天都在外面玩，我睡了差不多一个白天，下午靠在躺椅上，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好像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一个人的时光。
　　时间不难挨，我也不讨厌现在家里有很多人的感觉，我改变了吗？我不知道。慢慢的等，时间会告诉我。

　　躺在椅子上接着看《罗马帽子之谜》不得不说这种古典的推理小说很能反应时代矛盾，这些时代的残留气息也能从字里行间察觉到，像是歧视，像是说话的方式。不过，这本小说的翻译实在是太差……改天找本原作来读吧。
　　无奈的放下书，转头就瞧见了本该在屋子里面睡觉的天骐，那孩子光着脚站在地板上，正一脸小心的注视着我，像是在渴求我的回答。
　　“扬扬吵到你了？”
　　“没有。”还好家里的暖气很暖，他爬到我身边之后我捏着他还热着的脚丫问他：“睡不着吗？”
　　“也不是。”
　　“那就是有话想和我说。”
　　“嗯。”孩子很诚实的点头，然后趴在我的心口郁闷沉默了一阵，这才犹豫的抬头，如幼兽一般清澈的眼底暗藏迷茫：“哥哥，我有想不清楚的事情，上网也查不到，所以我来问你。”
　　差不多能察觉到这个孩子的意思，我揉着他的头发轻声问：“你想问我什么？”
　　“哥哥，你为什么可以认郑雨扬做弟弟呢？他和你不应该是……仇人吗？”
　　八岁的孩子该懂的东西基本上都明白，他会说出这种话我一点也不惊讶，所以问他：“可以反问你吗？你为什么觉得他会是我的仇人？”
　　“因为，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天骐，知道我和我亲生父母已经断绝关系的事情吗？”
　　“知道，我爸和我说过，叫我不要在你面前说起妈妈，不要惹你不高兴。”他很诚实的把事情交代了，这么看来叔叔还是很信任我的，知道一切都还敢把这孩子交给我带，不过，天骐肯把这些话告诉我，说明他很信任我，小孩子说：“那你不是应该更不喜欢扬扬了吗？他是你父亲的儿子，你又不喜欢你的父亲。你也应该不喜欢他啊。”
　　“为什么啊，做错事情的是我亲生的父母啊，和扬扬有什么关系？家庭之间，郑雨扬和我一样，都是无辜的。”
　　“无辜的？”
　　“他被母亲带到这个世界上，你觉得……他可以选择吗？”
　　静默着，只得听到窗外寒风呼啸的动静，天骐摇头：“不能，他是无辜的。”
　　“嗯。”我应声答了下来，然后拍着那孩子的后背问他：“你想问我什么？都会回答你。”
　　他是个极其倔强的小子，不认可的事情就是不承认，所以要耐心的等待，我不急，这是他主动的坦诚，要缓缓行之。
　　“哥哥。”他终于松口：“我妈妈……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有些像是可爱版的郑锡涛，我没有给他准确答案：“你觉得你爸爸现在幸福吗？经常会笑吗？和你的那个阿姨在一起快乐吗？”
　　他无法否认，这个孩子红了眼睛，彻底明白我的意思，他说：“很快乐。”
　　“那你的妈妈暂时就不会回来了。”
　　“如果我爸爸不快乐的话，妈妈就会回来吗？”孩子的胡搅蛮缠，看穿就明白，这只是他们最后的纠结和不肯放手，天骐只是抱住浮木的溺水之人。
　　“也许会，也许不会，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也许以后你的爸爸会不快乐，可是这不代表你的妈妈也会不快乐。即使他们都不快乐也不一定会重新在一起。”

　　天骐闷在我的心口微微颤抖着，有哽咽的声音传来。

　　孩子看到父母分离总会幻想着有一天他们能够重新在一起，真正打破孩子幻想的不是父母声嘶力竭的争吵，不是他们声泪俱下的悲伤。而是在某个转角处，我们看到了各自获得幸福的爸妈，看到那个画面就不得不放弃了。

　　他看到了吗？
　　看到了各自幸福的爸妈了吗？

　　他哭累了，累到睡着，把孩子抱回帐篷里面，郑雨扬坐在帐篷里面对我眨巴着眼睛。
　　“你听到了？”
　　“都听到了。”他眉眼弯弯的上前来抱我：“哥哥你喜欢我真是太好了。”
　　“谁说的，我很烦你。”
　　他笑嘻嘻黏着我，知道话里的真假，小声说：“只有他难过的时候才能让给他，知道了吗？哥哥你是我的哥哥，不可以花心。”
　　这种时候就要聪明的装作听不到，霸王其实是醋王，伸手把他按回软垫子上，盖上被子，侯着两个小鬼睡着。
　　门关上，盯着静默苍凉的夜晚重重叹然，或许八岁的孩子比我想的还要成熟。

　　书房的门开了，小太阳伸手推着我回房间，他动了动僵硬的背脊，躺在床头叹气。没一会儿，我们就睡着了，肖谷睡觉挺老实的，基本上不会越过线。气味也是好闻的，是开朗少年的气味。
　　我做了个梦，梦里……
　　很冷，很凉。
　　有温厚的少年气息靠近，那股凉意消失了。

　　清晨不知太阳照耀了多久，我察觉到身边两个火炉的热量，睁开眼睛两个小鬼正贴着我舒心的睡着回笼觉。
　　肖谷没有去补课，正窝在沙发上看我昨天看完的推理小说，稍稍挥手：“娘子，我饿了。”
　　“……”
　　喝粥的时候肖谷意外的安静，我发现他正在用余光偷偷的打量我：“怎么了？”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嗯？我应该心情很糟糕吗？还是说其他什么？肖谷又从什么地方知道了什么事情？
　　他轻咳了一声：“你昨晚做梦了吧。”
　　“嗯。”
　　“你……哭了。”

　　……
　　……

　　“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你睫毛上还挂着水。”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还有泪痕在眼睛旁边，我叫你也没叫醒。梦到什么了？”
　　“就……各种各样的。”沉默对我没有什么好处，还是光明正大的说明比较好，毕竟肖谷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主。
　　“需要我安慰安慰你吗？”
　　“做梦和现实有差别，只是梦到从前的事情，没……”
　　“又想说没事？”肖谷叹气，随后把碗筷收拾好：“行了，我也不逼你，反正你知道我是一直站在你那边就成。”
　　“……”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就算你漂亮我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的。”他大笑：“还是觉得我基因突变了？”肖谷伸手过来，揉头发笑道：“我这个人啊，就是有点不讲道理，帮亲不帮理，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挺你，谁让你是我认定的老铁呢。”说完又叹气，心酸多过玩笑：“前提是大少爷你能不能和我说一声呢？”

　　肖谷改变了吗？没有。只是我从来没有站在这种角度看过他，他其实一直都希望我能获得正常的生活，能够正常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感知。

　　“只是一个梦。”真的，我没有骗他，只是一个乱七八糟让人心情难堪的梦，不需要去回想的梦。
　　“嗯，对嘛，就要这样说出来。总是憋在心里会出问题的。”
　　“我知道。”
　　少年坐在桌角，盯着晴光正好，风色凌厉的街景：“以前我和你说过吧，如果你能站在我这边该有多好，我，一直很希望你能和我们一样正常的表达心情。但是，怎么说呢……当时是我做的不好，我也和你道歉，我家庭顺遂所以从来不会考虑别人家孩子的苦难，总以为所有人都和我是一样的，都是被父母深爱着的，即使离婚的家庭，孩子也同样的会得到父母的爱。”

　　肖谷的心是平和的，他所见到的东西都是温柔，所以他会用平等的目光去看待这个世上的一切，幸福的孩子会任性，他只是在我这里找到了放肆的资格，说到底是我从一开始就不排斥他。
　　谁，都不会排斥不断带着善意靠近自己的人。
　　“娘子，我以后会学着尊重你的想法，也不会再贸贸然的逼着你表达心里的事情，所以，你以后可以不再排斥我了吗？”
　　突然觉得很奇怪，所以我反问他：“我看着像是在排斥你吗？”
　　弯着眉目的少年璀璨如骄阳：“不像啊。”
　　“那你还问？”
　　“因为你不说，所以我只能来问你啊。感觉会出错，你承认了就不会出错了。”他伸手按住我的脑袋，装出大人的高冷：“你某些方面缺少常识，今天我就教你一件事。我爸常常我和说，该说的话一定要说，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明白吗？”
　　“什么是该说的话？”
　　“好话啊，像是什么，肖谷你真好，咱们做一辈子好朋友吧，肖谷我想要游戏卡你买一个来我们两个一起玩，作为奖励，晚上给最好的朋友你加个菜……喂喂喂，你走什么啊！咱们还是不是彼此的天使了？！娘子！”

　　我一天天的都招惹的是些什么玩意……

　　年关将至，天骐终于不再逃避，他被家人接走，来接他的人是第一次见的阿姨。他主动走过去，然后对我挥手，随后离开，我不知道天骐会不会有所改变，他有没有认清楚自己的现实，可是……至少那个女人对他伸出手要去牵他的时候，他只是稍显犹豫，随后握住。

　　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走向幸福温柔的结局，但是，至少不要和自己赌气，不要为了一时意气和现实开玩笑，选择一条最舒心，最能好好活下去的道路。

　　牵着郑雨扬站在马路边，远处驶来的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郑雨扬对我挥手然后直径上了那辆车，下一秒车子被锁上有人从车子上下来，那个人就这么看着我，也不说话。
　　那个人靠近，无视了车子里面大闹天宫的郑雨扬，他问我：“话都不和我说一句吗？”

　　算是进步吗？至少他不再自称父亲。

　　“还以为你会搬到柳予安家里去住，为什么还是一个人？”他问我：“不是生病了吗？他们不怕你一个人在家里出危险？！”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野兽，他的眼底有暴戾的猩红，是质问：“带着了不起的姿态过来我这里拿走了监护权，你为什么还是一个人！”
　　他到底在不满些什么？生气即使我依旧一个人生活，还是剥夺了他生父的权利？

　　哦，我明白了，或许他是想要和我交好的吧，某些时候是不是也发现错失的东西了。因为想要补偿，但是发现补偿的机会都被我剥夺了，所以只能无力的咆哮，是吗？
　　说句实话，这并不在我设计的报复范围之内，毕竟我并没有那么着急想要夺走他的监护权，只是为了郑万航和郑锡涛不得不提前上演。

　　“我刚从云斋回来没多长时间，老爹和师父那里都有婴儿，我还在上高中，不能被打扰。”
　　我不想说实话，也不想和他多废话，所以用这种最直接的理由回答。
　　他急的在小区门口失去风度：“你告诉我，你那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连一百斤都没有？现在医生是怎么和你说的？”
　　“我不知道，都是我爸和师父在帮我安排。”
　　显得某人僵住，他反问我：“你叫柳予安？你叫他爸爸？”
　　“嗯。”某人说老爹严重影响他的听觉审美，所以暴躁着叫我给改了，还咬了我一口，真正的咬了一口。我不叫他爸爸，他就不松口！
　　“你打算这辈子都和我这么耗？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原谅？”莫名的我能察觉到他的伤心，不过，这些和我无关啊，我没有必要愧疚。

　　“您现在不幸福吗？”我问他，突然不明白他到底在不满些什么：“有杨阿姨，有扬扬，还有两孩子。为什么还需要我的原谅？”
　　“什么意思？不要说这种绕弯子的话，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为什么还需要你的原谅？”
　　冷风吹着，我以为只是下来一会儿，连围巾都没带，失策啊，寒冬的空气里带着水分的干涸之气，心口的温度凉了下去，没忍住咳了几声，然后才想的清楚，把话说的明白：“您就当我不存在。”
　　“哦，呵。”中年人冷笑出声，他怒视：“你是我儿子！你让我当你不存在？！”
　　“之前十几年你不都是这么看待我的？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不是，之前也不是……”他的话噎住。
　　其实我懂，我比谁都懂他们两个：“因为看到我就会想起从前很多不堪的记忆，所以即使有好好和我相处的意思，也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对嘛？”
　　他没有否认，没有反击我的话，只是伤心着状态：“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些的，不能和我心平气和的好好聊一聊吗？”

　　嗯？我难道还不够心平气和吗？我就差没拉着你的手，苦口婆心的劝你，放弃吧，你就放过我吧，我都那么费尽心思的放你去追求幸福了，你就别再来找我了，为了彼此的幸福就放了我成吗？
　　“不要当成陌生人，可以吗？正常的和我打招呼，不要无视我们。你肯定恨我，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就能把那口气咽下去，但是补偿的机会给我，你叫我去学做一个父亲，我会去学，以后也不会再对你食言，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我……”
　　近乎是哀求……
　　可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为什么总是等到裂痕产生了才知道补偿？

　　“你决定去做一个父亲，扬扬和那两个孩子一定会很高兴。”
　　已经到这个地步，就算了吧，不要再有这种乱七八糟的牵扯，我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这种半吊子结局而活，原谅吗？我还没有成熟到这个地步吧。我也不可能善良到原谅那些抛弃我的人。
　　表明了我的立场，那个人叹气，像是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他的手伸过来，手与我的手臂不过毫厘之间，我下意识的躲去，他顿住。
　　场面极其诡异，弄得跟演偶像剧似的。
　　“我先回去了。”我诚心的点头，想着溜之大吉，那边的人却打算拦着我的路，刚巧肖谷就带着围巾从楼下跑下来：
　　先是对着我一通骂：“叫你把衣服和围巾戴好，你就是不愿意，手又冻红了，你再发烧，我就把丢到你师父家里关禁闭！”
　　然后笑对人道歉，拉着我往小区走：“抱歉啊，叔叔，他穿得太少了，你也知道他身体不好，真的不能冻着。我先带他回去了。”

　　欧呦，肖谷最近越来越上道了，居然这么聪明的过来解救我。

　　安全回到家，他拉着我，左右看了看，到了还是没忍住：“没事吧你，我在楼上看到你被那个人缠住立刻就奔下楼了，很机灵吧。”
　　“嗯，晚上给你加个菜。”
　　“我难道是为了你一个菜才冲下去的吗？”他跟着我回到沙发上坐下，我闭目养神，静默了很久，睁眼发现那个家伙跟比目鱼似的盯着我：“干嘛？”
　　“你脸色好差，他难为你了？你……要是不舒服的话，你就打我一拳，或者骂我两句，别自己憋着，我……”他伸手去翻盒子里面的糖果，剥了一个塞过来：“快吃，快吃。”
　　葡萄口味的果糖在口里蔓延开来，老实告诉肖谷：“我好累。”
　　“啊？”
　　“每次见完他们和他们说话我都好累，然后就要睡觉，我高一的时候经常困，就是因为要应付他们一家子。一开始郑锡涛和郑万航也给我这种感觉，现在倒是没有。”
　　小太阳受宠若惊的拉着我问：“我天，你在和我解释吗？”
　　“不是你说要把该说的都说清楚吗？”
　　一拍大腿，少年意气风发的拉起正处在困顿状态之中的我回卧室：“对，对，就是这样。来来来娘子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咱们再吃饭。睡一会儿，睡一会儿，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盯着天花板却又莫名其妙的睡不着，躺在一旁说要睡着回笼的肖谷听到我的叹气声，问我：“在伤心吗？”
　　“嗯。”
　　“你说你要离开这里，是为了以后都不再伤心？”
　　“嗯。”
　　“即使和他们分开了，还是会被影响到吗？”
　　“是，因为烂的肉被挖掉了，伤口就成了缺口，我要把丢失的自己找回来，把缺口填上，这样才不会再次被影响到，肖谷，我和灵隐不想这么可悲的活一辈子。”
　　小太阳带着明朗的温暖靠近，是尽头为我亮起的一盏灯，他说：“我认识你很久了，最喜欢你这个人的时候，就是你坐在书桌上抱着吉他和班主任闹脾气的样子，我觉得那样的你很真实，原来的你是什么感觉，我有一点头绪，所以，你就放肆一点吧，学校出什么事情哥们帮你兜着，懂不？”

　　“难得听你说句人话。”闭上眼睛感知着世界，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之间我听到肖谷说：“不要在梦里哭了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一点我一直都清楚，可是，男儿也是人，是人都会哭。

　　大年三十清晨肖谷嘚瑟的对着镜子转了两圈，他极满意自己的新衣服，然后端着高傲的姿态对我说：“娘子眼光就是好，为夫非常的满意。”
　　“我抽你啊。”
　　他把脸凑过来：“来来来，给你抽，要是你抽了能高兴，为夫让你抽。”
　　“你把我当女孩子哄了吗？”
　　“不是啊，我和杨辰，程远他们几个在一起都是这么闹，娘子你不交朋友所以不太懂得我们男人之间的友谊。”

　　哦，男人的友谊这么复杂的吗？感觉好可怕，生而为人确实复杂。

　　柳予安开着车子过来接我们两个，上了车子的肖谷同他谈天说地，恨的当场拜个把子认作知己。
　　家里两方家长也都在，我和肖谷得益颇多，当然我的收益还是多过肖谷，他跟着我混吃混喝，毫无愧疚的与爷爷奶奶们谈天说地，听着客厅里面的盈盈笑语，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没可能像肖谷这么能侃。
　　借机喝口水他跑到厨房过来找我说话，顺带着问我有没有什么活能干？
　　示意了一下水池的方向，肖谷挽起袖子毫无犹豫的动手，盯着他任劳任怨的模样，我把察觉到的事情说出来：“你不用这么配合别人的心思，就算你不讨好他们，他们也不会赶你出去的。”
　　太阳普照大地，却也疲累。肖谷和我不太一样，我一向很照顾我自己，他一向很照顾别人。

　　“你不累吗？”我靠在冰箱旁问他，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累不累一会儿再说，你先把刀放下。”
　　看了一眼手里的菜刀，我有些难堪的转过身，那个家伙一步并两步的把洗好的菜堆过来，然后闲聊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很多人围绕，所以，怎么说呢，总要平衡好左右，冷落了谁都不好。”
　　我盯着肖谷，稍作思量之后，切着萝卜花：“我之前看动漫经常能在校园番里面看到一个概念和人设。”
　　“什么概念？动漫的人设？我听不懂啊。”
　　“大家的隼人君，大家的风早君。”我说：“第一次在学校发现有你这号人存在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也是这样‘大家的肖谷’。包括学校的大众情人这个称呼。”转头见他一脸懵，我说：“你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吗？”
　　“好像听懂了，好像没有听懂。但是‘大家的肖谷’是不是有点酸我的意思？”
　　“嗯，给你讲个道理？”
　　“你说。”
　　“你觉得温柔这个词是好词吗？”
　　把娃娃菜切成两半，装到菜篮子里面递给他洗，肖谷总觉得我的话里有陷阱，所以他回答的很慢：“当然是好词啊，谁不喜欢温柔的人？”
　　“那温柔是指对每一个人温柔，每一个人得到的爱都是一样。”
　　“对啊，这有什么不对吗？”
　　“那不就是中央空调？对每个人都一样好，不是很狡猾吗？”
　　肖谷愣住，开始重新思考我话里的意思，然后转头问我：“你在骂我吗？”
　　他是怎么联想到那个方面去的？

　　“我骂你？我直接拿刀砍你还差不多。”
　　某人乐颠颠的凑过来撞肩膀，他笑然：“别生气，接着说，接着说，然后呢？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你从前也和我说过，跟我吃饭很轻松，不用考虑太多的感受。”
　　“这是咱们刚刚认识的时候说的话吧。”
　　“嗯。”
　　他把菜递过来，然后懵懂的发问：“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厨房门外一直在偷听对话的柳予安忍不住推门进来，把喝完甜粥的碗放进水池：“他的意思是你不用那么辛苦的去考虑每个人的感受，‘大家的肖谷’不是一个好词但是也不是一个坏词，如果你觉得辛苦就稍稍放松一点，如果觉得这样下去也没关系，他也支持你。”说完柳予安白了我一眼：“说话绕这么多弯子你不累？”
　　我本来就要揭晓答案了，是你突然冲进来打断了我的话，现在又来怪我。

　　“和他相处很累吧。”柳予安伸手夺走了我正在切东西的刀，然后自己接手：“年夜饭这么大的活，我说交给他，他说都不说一声，喊帮忙都不知道喊。”反手就抽我：“讨人厌的孩子。”
　　“……”
　　肖谷笑呵呵的把所有的菜洗完，然后过来勾肩搭背：“还好，反正现在都摸清楚该怎么对待了。叔，你一直带着他比我更辛苦吧。”
　　“想当年他还是个小屁孩，也就这么高吧。”柳予安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然后说：“每天晚上都过来我家练琴，你是不知道，我那时候天天被他气得胃疼！跟他说话不理我，除了拉琴之外，这小子半点亲近的意思都没有。长得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怎么就一点都不会撒娇呢。”
　　肖谷问我：“啊？那你们两个后来是怎么亲近的？”
　　我没说话。
　　柳予安剁着排骨，咬牙切齿的说：“后来我生病，这小子叫我帮他请假然后在我家照顾了我一个星期，之后关系才好起来。难啃的硬骨头。”

　　无法反驳。
　　当时他又不收钱，还教我拉琴，还叫每天都过来，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只能那么干耗着，那他生病了，总不能放他一个人不管吧，万一死了呢？

　　“这么说你小时候就一直是长在你爸身边的？”
　　“小时候放学就去师父那里，六点师父那里结束之后就来我爸这，周六周日也都白天在师父那里，晚上过来我爸这。”
　　“在这住？”
　　“一开始不会，每天晚上都说要回家，后来他一放假我把他绑在我家不准走。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很多个日日夜夜，这小子就是我养大的。”柳予安清洗着那些排骨，然后问我该怎么办，用热水过滤洗掉血水，开始熬排骨鸡汤。
　　回头看柳予安期待的眼神，还有他那求表扬的殷切笑容，想起他上次咬我时的场面，还是保命要紧，绝对不要去惹一只父爱爆棚的暴龙。
　　“衣服是他给我买的，放假也是他带着我出去玩，我就是他养大的。他才是我爸。”
　　“看吧。”柳予安得意满心的拍着肖谷，满满的炫耀意味：“看我儿子多有良心。你看我多本事养出这么好的儿子。”
　　肖谷笑，柳予安又说：“他小时候就漂亮，你知道这么点大的孩子都会被大人围观哦，我每次带他出去，多少人都说‘你儿子真好看，和你长得真像。’我爸妈也超喜欢带着他出门，他可是我们家宝贝吉祥物。”

　　哦，怪不得他们以前那么喜欢带我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后来性格开朗一点就比较可爱了。打雷的时候还会抱着我一起睡……哭唧唧的样子别提多好玩了。”
　　肖谷看向我，我狡辩：“那是小时候的事情！！”
　　柳予安感慨：“当时我就在想，我一定要让这小子开口叫我老爸，虽然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不过总算是心愿达成了。”说完又在背上抽了一巴掌，暴龙心满意足的推着肖谷走出厨房，领着他去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儿子，你不喊我帮忙我就不管你，自己把这里弄好。”
　　“……”
　　我就不喊你！
　　切。
　　把灶火打开，锅里的水从凉变热，再翻滚起水波，我静默着想起很多事情，我家里好像没有一张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我从来没和我的亲生爸妈拍过照片，他们也没有给我拍过照片，我也没有他们的照片。
　　不过柳予安这里就有很多我以前的照片还有视频，他这里留有我从前的样子。
　　骨肉亲情这些东西真的是勉强不来的，也不是说一句道歉就能改变什么。
　　锅盖揭开，是热气袅袅。
　　亲情吗？
　　说句实话，我不恨他们两个了，上次师父和我说，我来到这个世上是一件好事之后，我就不再恨他们两个。如今有人愿意接受我存在于世上，我不用再顶着孽种和野种的名号，也不用再依靠的怨恨存活。
　　连怨恨都消失，他们两个已经不必再存在我的人生中。

　　奶奶和外婆推开门进来，阿娘也冒出脑袋：“清清，你烧什么呢，这么香。”
　　“鸡汤。”
　　“好了吗？”阿娘揉着自己绵软的肚子问我：“我饿了。”
　　“没，还要等。”
　　颇为失望的小羔羊踏上回程的路，两个老人家过来这里说笑着给我帮忙。我想说奶奶你们真的超级能聊啊，肖谷能陪她们也是个大人才。
　　鸡汤差不多了，转小火慢炖，准备炸鱼！

　　初二师父回来，大师兄给我打了电话，叫我去云斋。转身到客厅，我叫肖谷别玩了，准备收拾行李，他一枪打歪，游戏结束。
　　“娘子，我最近都没有惹你，你怎么突然赶我走？”
　　“赶什么？明天去温泉会所。你不去？”
　　“去去去。”这小子毛急毛躁的冲进屋子里面拖出行李箱，想阻止话还没出口，他已经提着箱子出现了：“咱们带一个行李箱就成了吧，我这个大。”
　　我……刚想说我有行李包，不用拿箱子那么麻烦……

　　明面上昊然哥哥和我们两个一间房，实际上早就不知道跑到谁的房间里去疯了，肖谷躺在床头舒坦的撑了个懒腰：“明年娘子你来我家过年不？”
　　“不去。”
　　“那我今年跟着你到处混吃混喝的恩情要怎么回报你？”
　　我摇头：“你不用回报我，以后不要叫我娘子就行。”
　　那边的肖谷，倒是极为难：“换一个吧，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外号给你。而且是我一个人才敢叫的外号，多么的珍贵，不能改口。”
　　“……”
　　“要不然你也给我起个外号，咱们就算打平了。”
　　外号？二百五吗？
　　“姑姑？”
　　那家伙立刻就拍着床大叫：“换一个！你是我的过儿嘛？！还姑姑呢！”
　　“杨过叫小龙女叫龙儿是吧。”我想起这件事。肖谷斜睨过来，剥了颗糖塞我这里：“怎么了？你还要叫我龙儿吗？”
　　“我叫你大龙怎么样？”
　　他颇为无语一边笑一边说：“你还不如叫我龙哥呢。”
　　“……”
　　外号这个事情不能着急，不过是个名字。
　　“娘子，咱们一会儿去哪玩啊。”
　　“夫君，你能先过来把衣服换了吗？”
　　“哎呀，为夫这就过来……”

　　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