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成为怪物》故人行知

150、第二章，当他和她踏上自己征途（4）

　　师兄说我不听劝，从穆老师家把我带回云斋之后，十一结束前我没有见过太阳。被罚关禁闭，好好的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其实被关的日子里，我也没有什么意识，喝了药睡的昏天黑地，昼夜颠倒。连日子都算不清楚。

　　住在云斋很痛苦的一点就是要早起十五分钟去学校，虽然有周哥哥开车送，我还是觉得这十五分钟要了我的老命。
　　到学校发现还有一分钟才打铃，穆老师看着我：“呦，你今天没踩点啊。”
　　我捏死他的心都有，都是他的错！居然还在这里摆出一副闲然的表情！！

　　下午的体育课，我照例找了个地方自己待着，因为篮球赛过去了，二班也不用再和我们班凑到一起上体育课，我盯着天空飘过的流云，真是奇怪，最紧张的高三体育课反而不会被老师占据，我盯着操场上飞驰奔跑的少年们，露出羡慕的神情。
　　“烧退了？”篮球赛中场休息，郑锡涛挥洒着汗水，青春气十足的靠近，少年英俊爽朗的样子和肖谷那个二百五有些气质上的相似，我把准备好的杯子递过去，递给他：“对了，生日礼物。”
　　他笑着接过，没有对我喷火的意思。我大彻大悟，对付郑锡涛不能强硬的抵抗，要以柔克刚。
　　“杯子？”
　　“嗯。我自己烧得。”
　　“你给肖谷的好像是一整套，我这就一个？”
　　“那是给他一家，平摊下来也就一人一个。”我说：“你这个釉色很难烧，上面还有我画的图样，比他那个复杂多了。不识货。”
　　不得了又要喷火了！
　　他对我露出獠牙：“切，哎？这个能喝水吗？这里怎么都裂了？你拿个坏的来糊弄我啊！”
　　我挺无语的，还是耐心解释：“这是蝉翼纹，故意裂开的，好看。等你年纪再大一点，就能明白这些死物的美了。”
　　他把东西放在手里握着，拍着自己的大腿，认可了这份礼物：“行吧，谢谢你。郑雨歇啊，明年我能指定礼物吗？”
　　“……”
　　“你这什么表情？！我又不会过分，你肯定给的起好不好？！”
　　“你想要什么？”
　　明年吗？嗯，如果能给的还是给他吧，毕竟也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再见面了。
　　“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告诉你。反正不会为难你。”
　　“哦。”
　　我的视线落在一个坐在边缘地界的女孩子身上，下意识的我能在她身上察觉到奇怪的裂痕。
　　“丁玲。你看她干什么？”
　　“她是谁啊。”
　　“我们班的啊，省游泳队的，听说现在正在参加国家队的选拔，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世锦赛上就能看到她为国争光了。”
　　“哦……”
　　郑锡涛敏锐的察觉到了我的意思，他问我：“你觉得这个女孩子不对劲？”
　　“嗯。”
　　“喂，你自己伤还没好，你别又弄出什么事情来啊！郑雨歇，你作死有个度啊。”
　　我微微摇头：“不是，我只是看看。”
　　“你看都别看，走走走，回班去。”郑锡涛伸手给我赶着往操场外走：“你少管闲事！”

　　……
　　……
　　……

　　果然对他太客气容易被当做是亲近，这个度真的是很难掌握啊。

　　他跟着我一起上楼，也不打算回去操场，我站在楼梯上看着他，他站在楼梯下瞪着我，我想问他，眼睛不疼吗？
　　“看什么？”他先恼火起来。
　　“你要是在烦那天的事情，你就担心错了。”
　　“啊？”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郑锡涛蹬蹬的踏上楼梯，一脸温怒，火龙状态尽显：“所以呢？你是要我当做没听过？”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情？”
　　“只要我过得好，我就赢了。不赌气，不和别人赌气，只要我过得比所有人都好，我就赢了。”对上郑锡涛迷茫的双眼，我耸肩：“我说的那些，也不完全是真的，多多少少添油加醋，和他们说那些只是希望他们能离我远一点，不要来打扰我。”
　　他静默了。
　　很久，太阳的位置偏移了一段，清光落在他英挺的眉眼，郑锡涛问我：“你要做柳予安的儿子吗？”
　　我反问他：“我不可以做他的儿子吗？”
　　“他对你好吗？”
　　“好。”
　　“多好？能有多好？”郑锡涛接着问：“你那么聪明，你看不出来吗？三叔真的知道错，想要补偿你，你觉得三叔难道不会比柳予安做的好？”像是在逼迫，他说：“只要你给三叔一个机会，我……我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其他的，只要你回来，爷爷那边大家肯定不会再去。”语速加快：“郑雨歇，三叔真的会改的！我爸，二叔，四叔，大家都不是坏人，只要你像对云斋那些人一样对他们，他们一定会做的比你大师兄还要好。”
　　“郑锡涛？”他突然这是怎么了？
　　浑浊的颜色从他眼底褪去，少年呆呆的看着我，在等答案。
　　伸手拍拍他的后背，诚实的面对：“不是卖惨，也不是你说的可怜兮兮。我真的伤心了。不是骗你，真的伤心了。”
　　郑锡涛什么话都没有说，越过我往楼上走，落荒而逃，我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缓缓暗下眼底的光，郑锡涛应该撑不过高考吧，他的世界已经开始崩溃。

　　晚上放学，习惯性要转身往家的方向走，下一秒嫣然姐姐从某处窜出来，拉着我往车队里走。
　　“傻啊，忘了现在自己住哪了？”
　　嗯，真的忘了。坐上车子，我哪哪都不习惯，别扭的不像话。
　　“你小脸怎么拧巴成这样？”嫣然姐姐问我：“过来接你还不好？”
　　“其实我自己打车去也一样，你们来接我，我不太习惯。”
　　“那就习惯习惯。”嫣然姐姐说：“正好你周哥哥有事情找你帮忙，过来接你就当做是他给你的辛苦费。怎么样？”
　　“我听周爷爷周末有大客要过来，陶艺教室需要老师？你们打算喊我去帮忙吗？”我靠在椅背上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们将要说明的问题。
　　嫣然姐姐的表情变了变然后扑过来要咬我：“你是蛔虫吗？”
　　“你们能麻烦我的事情也就这么点，什么人要来啊，周哥哥你和嫣然姐姐两个人还不够吗？”
　　“来的是省队，女子游泳队的，说是她们这次游得不错，所以教练奖励他们过来玩，我爸和他们的教练从前是一个部队的，都是老战友，所以喊他过来。”
　　“哦，我知道了。那我要干什么？”
　　“你帮我带一下初级班，都是些提前预定要过来做泥塑的小孩子和兴趣爱好者，你看着带带就可以了，和以前一样。”红灯亮起，周哥哥对我说：“周末我带你还有嫣然一起去水族馆玩。清然很喜欢水族馆，对吧。”
　　“嗯，很喜欢，但是……可以吗？”我问他。
　　“什么可以不可以？”嫣然姐姐大笑：“我们带你去水族馆为什么不可以？”
　　“你们两个约会带上我不太合适吧。”我问，嫣然姐姐弯眸狡黠道：“那你把那个小美女喊上？上次在医务室看了她一眼，嗯，校花级别的啊。跟你有的一比啊。”
　　“灵隐最近不来学校。”

　　她最近忙着追求自己的生活，忙着和未来打交道，我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她。
　　她走上了自己的征途，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

　　第二天……
　　痛苦的爬起床，窗外鸟鸣恹恹，炊烟徐徐，难得看到这种雾蒙蒙亮堂的天空，周家哥哥看着我靠在副驾驶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拂过我的刘海：“你这个孩子怎么天天懒懒散散的？”
　　“哥哥，你不懂，早上如果能多出十五分钟睡觉，那比什么都来的珍贵。”
　　他笑，一路给我送到学校门口，校门口他降下车窗给了塞了一盒子水果糖到我怀里：“身上多带一点，别在学校晕了啊。有事立刻给我们打电话，没人嫌你麻烦，知道吗？”
　　“真的很好奇我在你们心里的形象，谢谢哥哥。”
　　“嗯，进去吧，哥哥走了。”他看我的眼神带着几分年长者的慈爱，随后他准备离开，我想了想敲敲车窗，他停下动作看着我：“怎么了？”
　　“我觉得女孩子都喜欢玫瑰，就算嘴上说不喜欢，收到的话还是会很高兴。”
　　周哥哥立刻明白，摆手亮眼：“哥哥真是没有白疼你，中午过来接你，你别跑回家了。”
　　“嗯？不是，晚上来接我就好……”
　　他在瞪我……
　　“哥哥路上小心。”
　　我怎么这么怂？
　　目送他离开，拆开那盒子糖的包装纸，塞了一颗到嘴巴里，嗯，水蜜桃口味的。
　　进班，班主任正指着三个抄作业的骂，我从他身后绕过去，他伸手拦住：“你把书包放下，跟我出来。”
　　“嗯？”我有些不解的看向他，哎？我最近没有上课睡觉，也没有做什么坏事，更没有耽误他的试卷啊，我惹他了吗？
　　“嗯什么嗯？快点。”
　　“哦。”我把书包放下丢给肖谷一颗糖，贿赂：“他怎么了？”
　　肖谷接过糖立刻扬声道：“李主任不是被打吕方了嘛，牵扯出来一堆事情正革职查办呢，现在学校的乐团没有人管，班主任刚刚被齐主任约谈了，估计是关于乐团的事情，你自求多福吧。”

　　“……”

　　我走出班门，班主任语重心长的劝道：“毕老师还有半个月才出月子，现在乐团没有人管，过段时间要拍宣传视频，毕老师向学校推荐说让你和易灵隐来代替她帮着训练。你怎么说？”
　　想想也知道毕云歌不敢当着我的面和我说这些，我犹豫了一下，问他：“所以呢？我要怎么训练？”
　　“学校说就是耽误一下你的午休时间，中午放学到下午上学之间带着他们练练，把学校的宣传视频混过去就成。”
　　“穆老师你知道灵隐下个星期才回来吗？这个星期就要上岗的话，我一个人带吗？”
　　“老师相信你！”
　　“……”
　　怎么办，我不相信我自己，我不太擅长和那么多人打交道，要让他们听我的？我也没有什么指挥交响乐的经验，在老爹那里倒是听过很多次……
　　这个责任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你们认真的吗？我不行吧。”我问他，然后靠在围栏上叹气：“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不是靠我的小聪明就能混过去，这需要人际配合，需要很多方面的能力，我不觉得我具有领导人的能力。”
　　“那就当做锻炼嘛，你这么聪明，难道连一个乐团都处理不好？”
　　“这和聪明没有关系吧，我不会和人相处，也当不了什么领导人物。”我老实交代，而且那些人都是学音乐的，各个心高气傲，我又不是什么低声下气的人，也不太会整顿人际关系，制造矛盾我倒是很擅长。让我和一群人和平共处，我还要处在领导人位置，想象不出来。
　　班主任抱臂看着我：“你对自己的评价这么低啊。”
　　“我只是实话实话。”
　　“你和你师兄他们不是相处的很好吗？咱们班上，如果你说做什么，你觉得谁会反驳你？”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他急了，问我：“你觉得哪不一样了？”
　　“我可以和师兄他们讨好卖乖，班上也有肖谷挡在我前面，到底是不一样的。”
　　班主任微微摇头，恨铁不成钢道：“这件事你和你毕老师说去，反正我就是通知你一声，今天中午呢，你就准备上岗，别推三阻四的，这件事没有后路，你不能推，你和易灵隐把李主任弄走，你们两个就要为这件事负责任！”
　　“……”
　　“小七。”
　　“嗯？”
　　“多和人相处相处学一学，别一天到晚躲在肖谷背后。他还能陪你一辈子啊。这次你别指望肖谷啊，他最近要去学生会忙别的事情。”
　　“啊？”
　　赶鸭子上架也没有这么赶的吧！！
　　但是，好像，这件事，确实和我们脱不了关系，先给周哥哥打个电话吧，叫他中午先别来接我了。

　　午间，我坐在音乐教室，三三两两的人赶过来，认识的海韵和江弘时和我打招呼，我把在课上提前写好的计划表再看了一遍，然后等人来齐了，大眼瞪小眼了两秒，我说：“咱们先……商量一下以后的排练时间吧，不能不吃饭就排练。之后学校拍宣传视频乐团是要出节目的，排练的曲子我选了三个，民主一点，投票决定，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说。毕老师还有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她带着你们训练。”

　　江弘时举手，我问他：“什么事？”
　　那少年盘膝坐在一处，盯着我笑道：“郑雨歇，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们又不会吃了你。别绷着一张脸啊，我们又不是坏人。”
　　一个背着大提琴的孩子开口：“我们很熟悉你的，毕老师经常拿视频给我们看。不用紧张的。”
　　拿着小提琴的学姐笑道：“毕老师说你不会和人相处才冷着一张脸，这么看是真的了？喂，小学弟，你长得好漂亮啊。”
　　……
　　……
　　接二连三的爆料，只是我很想知道毕老师到底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决定中午训练四十分钟，不多不少，有时间休息，也有时间自己磨合自己。
　　与他们对视之间，我把决定的曲目和决定说出来，说明这么做的理由，以平等的态度对他们一一说清楚，再询问他们的意见，没有废话，没有官话，实际的问题提出，然后解决，不过短短十五分钟就把一切决定。
　　他们没有过多意见，对我的安排很满意，我宣布可以解散的时候，他们愣住了。

　　“嗯？然后呢？就解散了？”
　　“没事了。”
　　“你干事真利索，干完事就打发我们了？”
　　不解的看着他们：“那……还要干嘛？”
　　“咱们好歹一块去吃个饭吧，之后每天都要见面的，你现在是我们领导，你不请客吗？毕老师当时可是请我们吃了饭的。”江弘时背着书包凑过来：“走呗，你也没吃饭，大伙一块。”
　　“我还以为要等很久呢，你这么快就把事情搞定了，回家有点奇怪，就当认识一下，咱们一块去吃饭吧。”不认识的几个人也附议。
　　海韵对我笑了笑：“一起去吧，你说呢？”

　　嗯，请客吃饭好像是应该的，师父他们那里也都是酒桌上定乾坤，老爹他们也都是在饭桌上解决矛盾，乐团如今只有十二个人，不算多。
　　“吃什么？”
　　“……”中国人永远都在烦恼今天要吃什么。
　　我问他们：“吃串串香吗？附近……”
　　“可以可以！”
　　一阵哄闹声，他们叫着说要去，有几个人吃过，前行的队伍还念叨着说那家味道不错。

　　以前郑雨扬看到串串就走不动道，这家店我和他常来，老板看我也熟悉，夫妻两个惯性的送了我瓶可乐，这可是常客的待遇，江弘时盯着可乐颇为后酸涩开口：“原来帅哥都是这么生活的啊，到哪都有人给吃的。”
　　下一秒就被几个男孩子挤兑，一来一往没有隔阂，我这才发现他们一群人关系都不错，估计是毕老师的功劳吧，她是个欢乐没有坏心眼的人，她所在的地方必然是一片和谐，当时她处理不好的也不过一个海韵。从小长在乐团里面的人，对付一群高中生应该很简单。
　　原来我阿娘这么厉害的啊，回去要好好的和老爹聊一聊。
　　结完账，他们一群人打算去附近的游戏厅玩，我露出手臂上的绷带说不方便，就一个人先回去了，江弘时跟上我说自己要去学生会一趟，独处时，他对我露出轻松地笑容：“我换了一个老师。”
　　“那很好。”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觉得很好了？”
　　“你看起来很轻松，不是单纯的高兴。”
　　“老吴说你猜心很厉害，我还不服气，嗯，果然很厉害啊。”他低下头：“毕老师说我进步了，我也觉得我自己进步了，我现在觉得拉小提琴还挺好玩的。”
　　“嗯。”
　　“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多指教了，毕老师说你很有当老师的潜质，说不定我能在你这里找到更深一度的追求。”
　　“嗯。”
　　“郑雨歇，你怎么这么难聊天啊。我跟你说话，你也要有点回应才对。”
　　“……”
　　“不过，你真的请我们吃饭啊，我就这么一说，本来大家都决定AA的。毕老师说你缺根筋，果然是真的。开玩笑的话你都当真了，明天我请你吃午饭吧，我可没有占别人便宜的习惯。”
　　如果请一顿饭就能解决掉今后尴尬的场面，那这顿饭请的值得，眼光要放的长远，我大概要和他们相处半个月，这么长的时间我如果能得用一顿饭换来和平共处的场面，这也是我的福气。
　　“她经常说我吗？”
　　“没有啊，只是偶尔骂我们的时候会提到你，有时候大家闲聊的时候也会聊起你和易灵隐，我们还赌过你和易灵隐是不是情侣关系呢。”
　　“……”
　　毕云歌真是好样的！

　　“郑雨歇。”
　　“嗯。”
　　“你明天能把小提琴带来吗？我想请教你几个曲子，我想去考艺考，但是我不太好意思和我那个老师说，我和他还不熟。”
　　眼前的男孩子和我说过‘过分的差距产生期待’这句话，我在《冰菓》里见过这句话，我可以理解这句话，这是妥协，是少年对现实与天赋的无奈妥协。可他如今重新拿起被搁置的风景，捡起了属于他的风姿明朗，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但是我觉得……敢于追求自己的人生的人都很了不起。
　　“好。”

　　“你真爽快。”他伸手要拍我，我抬手示意他我身上有伤口，那人立刻老实的收敛了情绪，端正的走在我身边，回去的路上他依旧东拉西扯说着天南地北，学校门口我和他分开，指着小区说要回去一趟，他爽快的和我道别。我就近回家了一趟，晚上要去云斋，先回去把小提琴拿了，总不好晚上让周哥哥等我，又收拾了两件衣服，最近天气阴晴不定，带去的衣服穿起来都不够防寒，我昨天提了一句，梦然姐姐当即就拉着我要去逛街，吓得我啊！
　　行动派都惹不起，从架子上拿了两本书放进布包，再看看还有什么没带的……
　　对了，还有乐谱。
　　拿了再看看……
　　好像也没什么了，盯着手臂上的绷带，大概再等一个星期，我就能回来住了，也不用带太多的东西过去。

　　顺手把那天做出来的百合花花汁放进口袋，手帕上的香味很容易就消失，我想留在那天灵隐给我时的气味就一直注意这一点，气味消失了就加一点，总之不能丢，我想把那天留住。

　　收拾完东西本来想在家里睡一会儿，可是……我好像从来没有早去过学校，也一直都不太清楚没有人的学校是什么样子。
　　回到班级我才发现，原来中午也有因为家中距离太远而不回去的人，他们基本上都趴在桌子上睡觉，被高高的试卷遮挡，如同活在堡垒之中的士兵。我们班有六七个，我认识的就有两个，姜瑜斌，孙柯伟。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肖谷会这么早来学校，还有近四十分钟才上课他就和杨辰说说笑笑的来了班级，看到我特别幸灾乐祸：“哎呀，这么早在学校看到你，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青春感啊。”
　　“……”
　　看来是上次给他的刺激还不够大，这次开家长会我来好好的在他爸妈面前表演一下。
　　杨辰也坐在许文静的位置上，拉着肖谷说自己十一和米娅一起出去玩时的大小事，刚刚乐团里面没有米娅的身影，海韵缓过来之后，应该是阿娘把米娅劝退了。

　　我盯着平板上的画面有些困顿的打了个哈切，谁都有起起落落的人生。

　　杨辰对我始终怀有防备，因为米娅的关系吗？还是有些别的什么原因？防备的理由和讨厌一个人的理由不太一样。
　　师父和我说过，讨厌一个人甚至不需要理由，只是因为看不过眼就能讨厌，但是防备不一样，防备一个人可以同时存在好几个理由。
　　算了，他也不是坏人，我稍微注意一点就好，不必浪费精力和他解释清楚，有米娅暗恋这一层在，一辈子都解释不清楚，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米娅对我只是精神依赖，不是喜欢……

　　下课我准备去水房打水，肖谷缠过来说要玩泡腾片，揣着自己的杯子跟过来，高二换了教室，现在我们的教室在三楼，水房在一楼。第二节下课打水的人很多，我们安静的排队中，回程的路上，有个女声从某个教室传来。
　　肖谷拉着我停下来，回头发现是郑茜月，她急躁的跳过来：“哥，我叫你，你怎么听不见啊。”她甜甜的对着肖谷笑了：“肖谷哥哥好。”
　　“你好啊，你哥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太放心，基本上五感全失，别说听了，他不撞到自己就不错了。”
　　四面有不少议论声，肖谷大众情人的名声应该已经传到高一，好几个姑娘的眼神都往他身上飘。他笑盈盈地对那些姑娘们的视线，肖谷是个很大方的孩子。
　　“哥，我有事和你说。”
　　“嗯。”
　　“周六我和大哥还有二哥约好了一起逛街，还要去玩泥塑。”她捏着手，急忙的加了一句：“扬扬也一起去，因为，因为我快过生日了，他们陪我玩，当做生日礼物，哥……”
　　周六……
　　“周六我有事情。”
　　小丫头眼底的光立刻熄灭，她低下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说：“不行吗？。”
　　“逛街肯定不行，不过你要玩泥巴的话，可以带着他们过来找我。”
　　熄灭的火星重新被风燃起，女孩子高兴起来有星辰闪烁，她眸色如夜晚深海，宁静璀璨：“真的？”
　　“嗯，我周六要帮哥哥看店，就是陶艺教室，你们要玩的话，过来找我是一样的。”
　　眼看着那丫头要扑过来，我抬起手提醒她我还是带伤之人，女孩子只好作罢，高兴地弯了一双眼睛：“好，我知道了。”

　　回程的路上，肖谷站在我身后依旧习惯的勾肩搭背：“不得不说你妹妹挺漂亮的，你看，多少小男生惦记着。”
　　“这话你和郑万航还有郑锡涛说去。”
　　“哎？她不是你妹妹吗？我看她喜欢你喜欢的紧啊，小妹妹被你拒绝的时候都快哭了。”
　　“你不是都知道吗？”我记得我好像把家里的事情都和肖谷说清楚了，他平时都会帮我防着郑万航和郑锡涛，怎么遇上郑茜月就倒戈了？这个男人难道为色所迷吗？
　　“我觉得这个小姑娘对你没有恶意而已。随便说说，我看你今天下午都没怎么说话，想引你说两句。”他叹气：“最近易灵隐不在学校，你整个人都很低沉。性格软了是好事情，但是开朗也是很重要的，对我笑笑好不好？哥们可以普照你的。”
　　神经病……
　　“郑茜月太单纯了，或者说……这个孩子有点傻。”尽量隐晦的表达着我的意思。
　　“你不会是在说她是猪队友吧。”很好，肖谷听懂了，我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嗯，还是最极品的那种。”
　　“你怕她坏了你的计划？”
　　“我怕她乱打乱撞把自己弄坏了。我对她太亲近不是好事情。扬扬上次为了护着我差点在所有人面前把话说绝，扬扬都这样……要是我对郑茜月也像对扬扬那样，郑茜月估计能为我拼命。说不准她会为我和家里彻底闹翻。她不能依赖我，她应该站在郑家那边。”
　　“他们家这几个各有特色啊，一个比一个极端。”肖谷翻身往上跑了一步，他兴致勃勃问我：“我看郑锡涛对你态度很差啊，以你的脾气我还以为你会揍他呢，怎么看你最近对他越来越和颜悦色了？”
　　想起那个家伙我就头疼，那是最难对付的孩子：“那只火龙吗？”
　　“火？火龙？”少年俊朗灿然的面庞迎着十月中旬的微微泛红的末点时节，他清爽干净的像是一缕正朗的阳光：“你说他是火龙？不会吧，他平常还挺开朗的。”
　　只能理所当然又嫌弃叹气，我说：“他……是一只只会对我喷火的火龙。”
　　嗯？肖谷不是早就知道郑锡涛对我状态了吗？再抬头，肖谷笑的更灿烂了，我察觉到不对劲，下一秒，身后有人靠近，后背被人猛推了一把，我回头，郑锡涛站在我身后一脸要喷火的前兆：“哦！！原来我在你心里是一只火龙啊！！”
　　楼梯道里有哄笑声传来，是郑锡涛的同班同学。他们上前起哄：“你们两个这么熟啊，怎么了？郑锡涛怎么就成火龙了？！”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你啊！你对他做了什么了，怎么就成火龙了？还喷火了？”

　　我幽幽的去看肖谷，肖谷笑的更欢，走上前就拧他的关节，被抓住的人立刻呼痛出声：“郑雨歇，郑雨歇，我错了错了，错了，别生气，别生气。”
　　“……”
　　松开手上的压力，趁乱离开，要是被郑锡涛拦住说不准要被当众认亲，郑万航是我堂哥的事情全班都知道，这一点让我头疼的很，郑锡涛要是再闹出点事情，我以后在学校就难过了。

　　我急忙走了弯道，身后是郑锡涛怒火万丈的声音：“喂！郑雨歇，你跑个鬼啊！把话给我说清楚，你说谁是火龙？！”果不其然吧，他还是喷火了。
　　肖谷活动着自己的手肘关节，上前嘲讽：“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像火龙啊。”
　　楼梯里满满都是哄笑声，郑锡涛自己也被气笑了，好半天说不出来话。
　　珍爱生命远离郑锡涛。

　　我回头，发现那个叫丁玲的运动员正依着楼道扶手开怀的大笑着，可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有清晰可见的抓痕。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样，但是……运动员极辛苦，这一点我知道。

　　放学时我提着琴盒走出校门，依旧在车队里找熟悉的车辆，我刚看两秒，梦然姐姐就从某处窜出来：“这呢，这呢，小七，你怎么总是找不到我们！”
　　“茫茫人海啊。”
　　她大笑，领着我往某个偏僻的拐角走，我看她走出的蛇形道，这我要是找的到那就奇了个怪了！

　　车队之间总有些熟悉的人，譬如郑家的三个老兄弟，我选择视而不见，他们也不会主动上前和我说话，我觉得这样的关系很好，我们就保持这样的距离就好了，我不需要别人的愧疚和道歉，我需要的是安静，是远离。
　　郑家的远离让我心里没由来的一阵轻松，坐上车子，周家哥哥身边还坐着昊然哥哥，梦然姐姐黏着我在后排。

　　突然很想矫情一下，就一下。
　　“五师姐。”
　　“嗯？怎么了？”
　　“我们学校给我安排了一个好烦的事情，我好想打人！”
　　梦然姐姐和昊然哥哥对视了一眼，然后笑开，她抱着我嬉笑着问：“什么事情啊，说说看，要是太气人，我们一家子帮你去打人。”
　　“那也不能打。”我说：“给我安排麻烦事的，是我阿娘。”
　　然后我就添油加醋的把事情全部一股脑的说了，还附带着我大出血请那些人吃饭的事情，听完故事的三个人毫无同情心，只是笑。
　　然后昊然哥哥说：“哎呀，被你说的我都好想吃串串香了。梦，咱们明天中午去三食堂吃串串吧。”
　　“……”
　　周哥哥舔着嘴唇：“小七，你们学校附近那家串串真的好吃吗？”
　　很好，重点全部跑偏。

　　站在原地等周哥哥停车，昊然哥哥黏上来，拉着我脸上的不多的肉说：“这样才对。”
　　“嗯？”
　　“把学校的事情说出来啊，这样才像个学生。”
　　“不觉得听这些事情很麻烦吗？”
　　“那我们就着这个事情嘲笑你，你生气吗？”
　　我摇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是啊，把事情说出来有什么好麻烦的，你这个孩子的脑子有问题，哥哥来帮你好好改造一下！”
　　梦然姐姐过来：“你就算了吧，你别给小七带跑偏了！”

　　看着没落下去的夕阳，我捏紧了口袋里面的手绢，突然察觉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感，我开始和生活接轨，不再和现实尖锐的反抗，不会再歇斯底里的悲伤，我割掉了身上的烂肉，我已经开始恢复健康，等到烂肉长好，我就去找治疗疤痕的方法。

　　就如灵隐所说，我也会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