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成为怪物》故人行知

119、第十七章，过分的差距产生期待（1）

　　习惯一件事需要二十一天。
　　我渐渐恢复到雨扬不在家时的生活状态。
　　闲着就画画，状态极好，一连‘风、花、雪、月’四副画得意之作。
　　为了防止师父的魔爪向我的方向伸来，周四放学回家拿了画再去的周爷爷那里。作为贿赂，我拿了一副丹青给周爷爷，叫他不要告诉师父我过来了这里。周爷爷欣然答应，乐呵呵的和我站在一条道上。盯着周爷爷猥琐的笑容，我想起一个词：“狼狈为奸。”

　　坐在后院，看着正在教孩子们做陶艺的周家哥哥，他人看着就宽厚实在任谁都觉得可靠，当年初去云斋也是周家哥哥心眼好帮着我一起磨颜料。昊然哥哥最会偷懒什么都推到我头上。转头去云斋吃饭，晚上回家，大师兄送我，我过去拿那四幅画，买下来盒子，一一收拾好，在大师兄的笑意之中，心满意足的回家。

　　坐在沙发上，无意看到了肖谷的好友申请，至今我都还未通过，心一横又视而不见过去。
　　事后又反省，我是不是对他太不好了？

　　惯性的和灵隐课间操之后说一会儿话，再慢悠悠的走回教室，推开那扇门满班级混沌，嬉笑吵闹络绎不绝，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一脸严肃的盯着我：“我昨天找了你一个晚上，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天，这让人误会的开场白。
　　随便扯了一个谎：“哦，我昨晚手机丢在家里了，没看到了。”
　　“我……那我的试卷你什么时候帮我弄啊。”
　　“今天下午给你。”
　　“对了。”他抱臂一脸莫名的盯着我：“你怎么不在班级群里面？”
　　“……”

　　“我昨天看群人数不对，找了半天啊，我才发现原来是你小子不在，怎么，你还打算一个人排挤全班吗？加进来。”
　　犹豫了一会儿我把手机拿出来，班级群需要扫码才能进去，老师无意看到我联系人列表，觉得荒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清汤寡水的孩子，现在看来，其实你是白开水啊。你都没个朋友，不跟谁出去玩的吗？”

　　“……”

　　“你小子说句话啊。”穆老师把我的手机递过来，想了想又拿回去，对着联系表翻看：“白张这么好看的脸，你身边就没有什么追求者的？我天……除了师兄就是老师，唯一一个同学还是易灵隐……”
　　他惊愕的盯着我：“你不社交的吗？你平常都干什么啊，除了学习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爱好。”然后他自问自答：“对了，你会拉小提琴，还做翻译组，还会画画。你爱好还挺。但是！！人不能一个人活着啊，你总要和大家一起玩一玩吧。你不出门的吗？”

　　“……”

　　我从他手里拿回手机，然后他死死的盯着我：“大哥，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开口说句话。”
　　想了想，我说：“下午把试卷给你。”
　　“我不是说这个！！”

　　肖谷趴在桌子上闷头发笑，然后上前：“行了穆老师，他不想说话谁都劝不了，他到现在还没有加我微信呢，你的微信已经在他列表里面，你就偷笑吧。”
　　“额？你们两个看起来关系挺不错啊。他为什么不加你。”
　　肖谷抓住机会：“我也很想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郑雨歇？”班主任是更高一档的十万个为什么。

　　有一阵熟悉的香味飘进来，易灵隐的声音响起：“因为你自主主张，不尊重他呗。”
　　漂亮的女孩子一出现在班级里，一瞬喧闹安静下来，大部分都盯着讲台这一处，漂亮的女孩子把改好的试卷交给老师：“文档发到您那里去了，您检查一下就好了。”随后笑颜如花，对我招手：“有空吗，本王有话要和美人说。”
　　我顺势转道和她走了出去。

　　“毕老师可又来了，她说那个女娃娃咱们再不用点心，她就真的玩完了。”
　　“你想帮？”我打了个哈切在她身边靠下，有些疲倦的盯着满城温润的景色，半垂着眼睛：“这件事很难解决，我们和她也不熟，她不一定会相信我们。”
　　“那就再去闹一场好了。”
　　“你就是想玩了。”我应声下来：“好吧，反正语文老师的事情沾了你的福气，你都开口了，帮你也成。”
　　“下午把琴带来吧，听说你新得了一把好琴啊。”她眉目含笑：“还是第三节课，咱们音乐教室见。”
　　“嗯。”

　　她走了，我没急着回班，对着初春的景色，打了好几个哈切。
　　春困，春困……
　　中午倒头入睡，醒来正好是上学时间，背着书包买了一包酥肉。
　　带着琴闯入班级刚好赶上课铃，坐在座位上，某人眼尖看见到我手里提着的袋子，趁着老师来之前肖谷偷吃了两块，大口嚼着，对我露出满意的笑容：“果然你是不会辜负美食的。”
　　英语连考两堂课，下课之后我和肖谷说了要去音乐教室的事情，然后带着书包和琴，赶在上课铃之前离开。
　　门外遇上了易灵隐，她也背着书包：“你和你们班老师说了吗？”
　　“语文课自习没什么好说的。”
　　她掩面一笑，远胜三春。

　　我不过是个陪跑的，易灵隐才是主场表演者，我只看着她坐在钢琴上艳压群芳，又看着她细心的指导着那边的女孩子。
　　海韵。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我坐在一旁听着小提琴手们乱七八糟的合奏，然后明显的看到毕老师眼角边的皱纹加深了。
　　米娅走过来问我乐谱，我看了眼的琴盒，貌似专业不同。
　　她也有点尴尬随后回到易灵隐那边。

　　毕老师头大的看了我的方向：“你们去问问小王子这段要怎么拉吧，我是没办法把你们弄好。”
　　突然被点名！！
　　然后就看到三个不认识的家伙靠近，我冷然的扫视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带着眼镜颇为端正的人开口：“毕老师叫我们问你。”

　　他们演奏的是G弦上的咏叹调。
　　毕老师真是胆子大，这种曲子都敢叫这些新手来玩。
　　我打开琴盒……教他们吗？教郑雨扬把我教出一头火来，从此不想再教人。

　　把琴架好，对他们三个说：“咱们四个一起，你们负责听我的琴音和自己的琴音。看看有什么区别吧。”
　　因为程度不一样，他们的琴音不饱满，乐谱复刻而已。一小段之后，他们自己先停下来。毕老师靠在一边，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问他们：“你们演奏的时候在想什么？”
　　“当然是乐谱。”
　　抱歉，是我没有问清楚：“我是问你们没有具体的画面感吗？小提琴演奏时想象力是很重要的，这首曲子你们了解过背后的意思吗？”
　　盯着第一个我问他：“你连乐谱都没有背熟，后一段音也没有找准。”
　　第二个垂下头不敢抬头：“脚不要打节奏，要在心里数拍子。同样的乐谱不熟，你们要脱谱。”
　　第三个的问题最严重，我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什么词来，他先急了：“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教你小提琴的老师是不是和你说过曲调有正确的模板？”
　　他愣愣的点头。
　　“换了老师学吧，他会耽误你的。”
　　我说：“你们曲子不熟练，轻重缓急，全在一个调上……我给你们一个建议就是回去把谱子背下来，然后好好练熟，之后再由毕老师教你们投入感情色彩。”
　　那仨个人点头，然后露出慌乱的表情看向毕云歌。

　　毕云歌从后方窜出来，抱住我的肩膀：“小徒弟就是靠谱，师娘最爱你。”然后她对着那些孩子拍拍手：“你们几个也别愣着了，过来吧，毕老师教你们怎么练熟曲子。”

　　易灵隐那边也敲定了周六再来学校指导他们弹钢琴。
　　“你来吗？”她弯着眼眸问我。
　　“不行，我这段时间没睡好，指着周末呢。”我看了一眼那边的海韵，然后对易灵隐说：“有事给我打电话，我立刻就过来。”
　　“可惜。不过，算了，美人就是要宠着的。”

　　周六下午肖谷背着书包不请自来，说是过来抄作业，握笔没两分钟……他拿着手柄正在和僵尸大战，百忙之中还抽空问了我：“对了上次你说要给我说那个女孩子的事情，后来耽误了没说，现在能说吗？”

　　“海韵吗？”
　　“对啊，你和易灵隐神神秘秘的弄的我都有点不知道该不该问。”游戏之中的战士被僵尸砍死，肖谷放下手柄：“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回去想的很久都没想明白。”
　　“我小时候在音乐教室学过一段时间的琴，见过很多学生，郑万航也是其中一个，他们所有人都很讨厌练琴，但是为了爸妈不得不练，还有一些孩子，是自己喜欢然后被父母带过来，然后喜欢的心情不断的消磨，最后成了怨恨。”
　　我说：“这种情绪比较复杂，很难抹平，而且大部分孩子会出现这种情况都是父母造成的。”
　　“嗯？这个要怎么造成。”
　　“因为大部分大人不会承认自己不如小孩子，所以他们立威的方式就是不断的去否定孩子。好比如说你现在正在学某样东西，我每天都和你说，你是不对的，无论孩子怎么努力，大人都会自以为是的去否定，很容易因爱生恨的。”
　　肖谷一脸懵懂然后义正言辞的开口：“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和爸妈说明不就好了？叫他们不插嘴。”
　　“你觉得可能吗？”我反问他。
　　他自己也僵硬住：“我家没有这种事情，所以我不太能理解，看你的表情应该不太可能。”
　　“想想米娅吧，爹妈几乎是拿她当家里的命，什么好东西都给她，一边抽她的鞭子，一边再把锦衣玉食摆在她眼前，父母再穿得破铜烂铁的出现，父母会告诉孩子，我一切都是为了你，一切都是为你好，我为了你付出了一切。”

　　无非就是这些颠过来倒过去的话。

　　“这种情况很难做的，毕竟米娅的爸妈走到了尽头，而且米娅自己对钢琴没有喜爱。但是海韵不一样，她喜欢钢琴，可是被活生生的消磨干净。”
　　“哦……”肖谷一脸明亮的盯着我，然后面露的惊色：“也就是说她比米娅还要严重，不过，也是，至少米娅还知道逃跑，这个女孩子连逃的能力都没有。”
　　“刚刚易灵隐和我说，海韵是单亲家庭，妈妈独自抚养她。”
　　“那不是更严重吗？”肖谷急的瞪大眼睛，慌忙翻了个身：“她妈妈对她不是掌控欲更强了吗？”
　　“那怎么办啊？”
　　“不怎么办。”
　　肖谷一脸迷茫的盯着我：“啥意思？”
　　“除非海韵自己去和家里闹，否则，她不会被放过的。她不去反抗就只能被压迫。”
　　就连肖谷都很明白，他说：“她不敢吧，应该也不会这么做。”
　　“这就要看易灵隐的功力了，只要易灵隐能说服她，一切都能迎刃而解，要是不行……也没办法。”
　　“你们两个都没办法？”
　　“这是别人的家事。”我有些为难的开口：“关键点在于她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两相争斗之下，总有一个人要受伤。”
　　肖谷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天花板叹气：“真搞不懂这些大人为什么要这么纠结，不会就说不会嘛，不懂装懂有什么意思？你说那个叫海韵的女孩子是不是生活的很辛苦。”
　　“嗯。”
　　“要是她能反抗就好了，至少不能被家长控制啊，你说是不是？”
　　“嗯。”
　　“这件事出结果的话，记得和我说一声，我要听。”
　　“嗯。”
　　他侧过视线，伸手夺走了我手里的手柄：“我和说话呢，你别玩游戏啊。”
　　“嗯。”
　　肖谷火大的往沙发上瘫去：“和你说话就是费劲，刚刚明明一连串的话，现在又只哼哼，要是不是我这个人心地善良，郑雨歇，我和你说，我！我早就和你打一架了。”
　　“你打不过我。”
　　“……”他气结半天没说出来话，然后冲背后袭来，直接勾肩搭背，摆明了叫我不舒服……
　　“我真是心好，不然咱们两个早就成敌人了。”
　　“……”

　　肖谷自怜自艾着，我困乏的往地毯上倒去，阳光很暖，春天就要来了。
　　“很困吗？”肖谷盘膝坐在阳光中央，他是我见过最适合阳光的人，就像太阳，温暖又明亮的存在。
　　“嗯。”
　　“你一天到晚都懒懒散散的，我都不明白你到底什么时候精神过，也不是……”他盯着躺椅上的小提琴：“你拉琴的时候挺精神。哎呀，那天看你和易灵隐一起拉琴，我就在想要是我也能学个乐器什么的就好了。”
　　“……”他真是突然就想不开了。
　　“可是我又在想，你说每年那么多孩子都在学乐器，可是真的有名堂的孩子有多少，多少家长是抱着弄出名堂的心情送孩子去学的？要是不打算弄出名堂，雨歇，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让孩子去受这个罪？这么多年出名的演奏家也不过那几个。余下的人都去什么地方了？”

　　他问的也有点意思。

　　我不能回答他，这件事没有正确答案，因为每个人送孩子去学乐器的目的不一样，有些人只是单纯想让孩子接触音乐，陶冶性情，一种文化底蕴的投资，有些家长会拿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家的孩子比较，别人家学了，自家的一定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有些家长自己对乐器有好感，但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只有让儿女完成自己的心愿。还有些指望儿女成龙成凤，成就全家。还有别的理由，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所以理由有很多。

　　“你说呢？”
　　我眼前晃着阳光点点，然后摇头：“我不知道。”
　　然后……肖谷的手上也有太阳的味道。

　　周一课间操结束，我站在原地等着易灵隐的靠近，她也知道我等候的原因，立刻就开口：“我还没撬开她的嘴巴呢，只是好心的提点了她几句，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
　　“你说的很隐晦？”
　　“非常隐晦。”

　　为什么要隐晦？因为人都是护犊子的，无论外人多为她着想，那个人也毕竟是她相依为命的母亲，易灵隐说的太明白，说不定会招来怨恨。
　　“这件事要是太难办……就不办了。”我伸手拍拍她的背脊，宛如叹息：“现在再加上单亲这一条，估计就更难办了。”
　　“不是她自己难受，就是她妈妈难受，就这两条路，不做出选择，就只能这么过一辈子，说句狠心的话。”她眉目冰冷，毫无温度：“横竖都是她自己的作出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乐团里面还有一个米娅，不是非她不可。”
　　“怒其不争？”
　　“就算是孝顺也要懂得方式方法，我没有办法理解这种蠢货一样的活法。”易灵隐摇头，无可奈何的开口：“她难道还能一辈子都为了别人活吗？”
　　“不是人人都和咱们一样，自私自利。”
　　她稍稍侧过眸色，只见这丫头娇俏明艳，灵动温柔，音若寒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转头她对我招手，转头往行政楼跑去，我盯着她的背影，然后转过视线看着满天新生的绿意，不知道为什么空气之中居然有些花香，抬眼去看原来是墙头外面的迎春花和春梅开了。
　　顺着想法，我就走过去，盯着墙根看了半天。
　　是啊，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要是想个办法就能帮她，那倒是没有什么，但她自己不肯和家里抗争，想要做一个‘孝顺’的女儿，那我也就没有帮她的道理。

　　人不自救，天都难救。

　　一朵迎春从墙头掉下来，正好落在我手臂上。
　　拿回去做个书签送给扬扬吧。
　　稍稍转了两圈那花……
　　“春风自来，喜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