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南漪小隐

69、叁·六十九

　　零和很想靠住墙，或者蹲下来。但这个地方哪里都是眼睛，她不敢暴露出一丝异常。于是只能尽力控制住自己趋于急促的呼吸，稍微加快脚步往外走。
　　她的大脑短暂地失去了思考，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在响起：那不是零初！不是零初！不是零初！
　　她不是零初……零初根本没有回来…她是谁……
　　等零和走出最后一道自控门，浩元已经在门口等待。走廊的另一头，穆修正好下了总控室往她这里走来。
　　按照流程，零和现在应该要去另一处检查身体，做定期体格维护。但零和感到窒息，她需要空气，需要一个可以呼吸的地方。
　　身后，商璃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声音已经越来越靠近。
　　零和几乎是紧急之下突然生出一计，她重新迈开步子，无视浩元的指引，径直往穆修那里走去。
　　穆修见零和往自己这儿走来，步子急促，神情紧张，一看就不对劲。
　　商璃走出最后一道自控门，还没来得及和浩元交代点什么，目光就已经被零和快步走向穆修的背影所吸引。她眯起眼睛，双唇紧闭。
　　商璃跟上前去。但没走出几步，就被自己看到的场景惊愕地停在了半路。
　　——她看见她抱住他，吻了上去。

　　就是穆修本人，也压根没想到零和会吻上来。他在一瞬间被零和搂住了脖颈，随后只觉唇上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怔了一下，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挣脱，反而感到浑身都热了起来。零和搂在穆修脖颈上的手拂过他的肩膀，抵在他胸膛上。随着手上暧昧的动作，她热烈地拥吻他，还深入进去，与他产生湿润的缠绕。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意犹未尽地结束。零和却不放开穆修，只是顺势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穆修理应推开，但他能感觉到她正靠在自己身上很用力地呼吸。她闭着眼睛躲在他怀中，潮湿的眼角已经向男人传递了足够的信息。
　　穆修于是没有挣脱，反而缓缓抬起手，用手掌覆住零和的后脑勺。
　　商璃目睹一切，已经气得鼻翼都在颤抖。她瞪向浩元，用眼神命令他做点什么。
　　浩元自己也处于吃惊状态，接收到商璃的眼神后，就往零和那里使出去一股蓝子。
　　谁知，他施加的力被原原本本挡了回来。穆修站在那里，摆明了不准任何人动她。
　　商璃顾不上那么多，大步往他们那里赶去。
　　等商璃快走到，零和的呼吸也已经变得平整。她慢慢抬起头，一手搂着男人，一手抚摸上他的侧脸，张口后语气中带着几分轻佻的味道。似是在埋怨，幽幽地说：“一走就是这么多天，你忘了吗，你是我的人。”
　　穆修面上暂时没有表态。心知这女人一定有鬼，却也不满她这做派。他向零和投去的眼神里带着一定的怪罪和怒意，但倒是没有厌恶。
　　商璃一把拉住零和，把她往自己身边拉回，对穆修解释道：“小和年纪轻玩性大，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
　　“大惊小怪。”零和不给穆修开口的机会，夺过话去，不带正经地嘲讽道：“亲一下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
　　商璃反手甩给她一个巴掌。啪的一声清脆有力。
　　“你在外面怎么疯我不管你。但别给我把不干不净那一套带到我面前来。穆修和你不是一类人，别以为谁都能碰！”
　　零和舔了一下嘴角。商璃被激出这种话，彻底打破了她最后一点疑虑。眼前这个人一定不是零初。
　　她耸耸肩，道：“什么不能碰，睡都睡过了。姐姐，下次早点说。”
　　听到这话的穆修差点没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这个女人诋毁起他清白来，真是草稿都不用打。他强忍住没去拆穿零和，算是给她最后一点情面。
　　商璃原本是把零和就地正法的心都有了，但零和这一说，她反而清醒了过来。因为她了解穆修，所以她不信零和，随后就意识到零和是故意在刺激她。
　　她沉着下来，稳重地说：“小和，你这心性还需要再练练。否则就算进了零，也迟早出事。”
　　“这不有姐姐照料么。”零和左半边脸挨了一耳光，开始热辣地痛起来。总归这场戏的目的已经达到，留在这里周旋也没有意义。于是她说：“以后的事情现在担心也没用，今天怎么说也是我的好日子，既然你们都在，晚上我在地面开个趴，你们都来啊。”
　　话放下零和就管自己先走了。走的时候与穆修擦肩而过，两人四目相视时，她终于在极短暂的眼神交流中露出诚恳。
　　毕竟穆修全程都没有开口，她也吃不透他的立场。不过穆修至少没有戳破她，在她需要一个遮蔽来调整情绪的时候，他也给了无声的支持。

　　零和走后，商璃试着伸手去擦穆修的嘴唇。但穆修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在沉默了这么久后终于开口道：“她今天不太正常，你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商璃单手尴尬地悬在空中，她不甘心，强行往前一步执意把手摁到穆修唇上去。穆修锁着眉，在她手指碰到自己嘴唇没多久就握住了商璃的手，打断她道：“无妨。”
　　商璃反过来双手握紧穆修的手，眼里露出恳求。“今晚……我们不去了好吗？”
　　“为何？”穆修一边将她的手放下，一边问：“你不愿意到场？”
　　“因为我……我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小和。我说过，我有商璃的记忆，我不是以前的我了。”
　　“这件事情你刚才告诉了她了？”
　　“没有。”商璃摇摇头。“我不想把小和卷进来。她刚才对你不敬，应该是在和我赌气。”
　　穆修想了想，决定道：“小和对你我不应是外人了。你如果觉得困难，我可以替你开口。”
　　商璃的眼神黯下去了那么几秒。她上前抱住穆修，在他肩膀轻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但那双眼睛背对着他时却露出了吃人的狠意。
　　穆修拍拍她的背，很快就从拥抱中退了出来，几乎没再多说什么就去追零和。商璃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转过身，浩元已经在身后。
　　浩元弓身低着头，道：“阿璃，是我给你添堵了。”
　　“不。”商璃伸手示意他抬起头。“浩元，要不是今天，我还没意识到这个隐患的严重性。”
　　“你的意思是……”
　　“要不是因为答应过零初要保她这个该死的妹妹，我在杭州就已经除掉她了。现在想想真是心慈手软。”
　　浩元重新站直身子，只问：“好。你想她什么时候消失。”
　　“越快越好。她在零，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多了去了，你把零和行踪放出去，自然会有人想来杀她。到时候来的人里找个位置高点的替罪羊，我亲自为零和报仇。”商璃想了想，又嘱咐道：“珷和她在一起，你别暴露。找个合适的机会用最快的方式解决掉。”
　　用蓝子杀人类，易如反掌。
　　只不过浩元有自己的私心，他并不想零和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她要死，最好带上商珷一起死。

　　零和敢开这个party其实也是被逼上梁山了。她虽然不知道现在那个假零初到底是谁，但有一点清楚，对方但凡想长久用这个身份，自己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威胁。就算她今天没看出破绽，以她对零初的了解，迟早也能发现问题。所以对方迟早要除掉她。那她就必须得在对方动手前采取行动。
　　这场派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和穆修见面。她太需要穆修站在自己这边了。
　　至于穆修到底会不会过来，零和其实心里没底。所以当她在大马路上听到穆修叫她的名字，回过头看到真的是他时，心中确实是感到惊喜的。
　　等她缓过神来，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她问穆修：“你怎么过来了？”
　　穆修说：“觉得新鲜，想提前看看你怎么准备。”
　　“不用我准备，给钱就行。方案已经发来看过了，太平洋游艇派对，叫了几个名人来表演节目，免费开放，来者不拒。”
　　“万一人太多呢？”
　　“四层游艇。两艘。好像还有一艘备用艇。”
　　“恩，倒是热闹。”
　　零和看着穆修，心想，这些热闹都只是为了给你打掩护而已。
　　她环顾了一圈，心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就拉着穆修到附近的商场里去。服务员给两人挑了一身情侣装，零和用最快的速度换上自己那身，借着要给男友看看的理由，光明正大跑进穆修的换衣间。
　　穆修衬衫纽扣还没完全扣好，见零和闯进来吃了一惊。零和立刻做出“嘘”的动作，压低声音对他解释：“这里没有探头。”
　　穆修会意，继续扣纽扣。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零和，见她上半身穿着黑色的针织吊带，下半身是一条牛仔长裙，脚上踩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紧身的吊带很显她的身材，这一身看上去，既不张扬又不沉闷，赏心悦目。再看看镜子，售货员给他的是浅色的牛仔衬衫，一眼看去两个人穿得确实很搭。
　　零和却没穆修这闲心，还没等他完全穿好，就直入正题。她凑近他，非常严肃地说：“修，那个人不是零初。”
　　穆修顿了顿，面上没有太大反应。“我来也是想和你说这件事。小和，她确实不完全是零初。”
　　“不……不完全是？”零和皱起眉头，等着穆修解释。
　　穆修就在这个更衣室里用最简单的方式向零和大概说了来龙去脉。零和听了，仔细推敲后仍摇头否认，道：“不对。”
　　“哪里不对？”
　　“什么不完全是，她根本完全不是。”
　　穆修不明白零和的意思，零和就进一步证明自己的判断。“在基地的时候，我把我们一起养大的金毛名字说成了Daisy。如果她是姐姐，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的金毛叫Rika？一定有问题。”
　　穆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作解。
　　这时候服务员也过来了，委婉地问他们衣服是否合身。零和最后告诉穆修：“我赌今晚游艇上会有情况。你不要离我太近，免得钓不到大鱼。”
　　交代完，她就挽起穆修的手臂，挂上笑脸出去结了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