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南漪小隐

109、肆·一零九

　　空中基地的位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移动，自商王回来后，这段时间一直停在东海上空。军委对此次行动高度重视，同时出动了海军和空军，连夜部署作战计划。
　　这天是个阴雨天，从凌晨开始一直下着细密的小雨。基地在云层之上隐身运作，里面没有几个真正的人，来往大都是人工智能，一切目前都由X负责统筹。
　　商王很早就回到了基地，落座龙椅之上，等着零初带商珷回来低头认错。X不请自来，毕恭毕敬地走到殿前，俯首行跪拜礼，道：“陛下，小商王与王妃正在回来的路上，王妃特意传信，请您心安，约半炷香之后就能抵达宫殿。”
　　商王听了，虽仍然正襟危坐，但脸上露出了一点欣慰的神色。然而别说半炷香，才几秒钟，基地就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按皇宫设计的大殿里一阵一阵闪烁着红色的警报灯，紧接着脚底下就传来一波震荡。商王振臂一挥，厉声问：“怎么回事！”
　　X站起来，迅速读取基地数据，回答道：“宫殿底座引擎遭到突袭，防御系统已经自动开启，目前引擎暂无受损。”
　　“突袭？何人突袭！”
　　“禀陛下，是中国空军。战斗机正在集中火力炮击引擎，我们的防御屏障仍能抵挡一阵。”
　　“不要只防御，马上进攻。”商王命令道：“不管来的是谁，通通给本王打下去。”
　　X却说：“抱歉，陛下。要开启基地攻击系统，需要小商王或王妃其中一人授权。”
　　商王从龙椅上站起来，大声斥责：“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联系他们！”
　　X试了两次，遗憾地回禀：“他们失联了。”
　　震感越来越明显，警报声也越来越急促。商王被这乌拉乌拉的响声弄得心神烦躁，再想到自己这个做王的，平时被好生供着，真到了要紧关头手里却没有实权，咬牙切齿道：“不知斤两的东西，本王亲自去会会他们！”
　　刚要下去一看究竟，基地前庭又传来战火。随后，四面八方都同时遭遇袭击，X紧急汇报：“我们被包围了！”
　　这一来，商王反而警觉起来。时间上如此凑巧，就好像知道商珷他们这时候刚好不在基地一样。按之前商璃的说法，空中基地所有设备用的都是S.V.的顶配，不管是红外探测还是雷达，都摸不到基地的具体位置。基地里面的人也都是经过她亲自把关选进来的，按理不会出内鬼。“中国空军……”商王短暂地思考道：“他们如何发现这里？”
　　X分析回答：“我们的存在对国土安全是巨大的威胁，最高军委从谷雨至今一直在地毯式搜查我们留下的痕迹。”
　　商王大笑出声，眼里展露出贪婪与暴虐，道：“巧了，本王也正打算收复领土。今日既然送上门来，本王就以此试刀！你在这里继续联络阿珷和阿璃，一旦联系上，马上开启攻击。本王先去，讨个头彩。”

　　到了外面，战机轰鸣的声音清晰起来，震耳欲聋。乌泱泱的大军把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炮弹如骤雨一般接连砸向屏障，基地各处各点此起彼伏地亮起蜂窝状的亮光。
　　商王现身后，前庭的轰炸短暂地停下。一架战斗机如雄鹰般飞到队伍前列，苏翊从里面一跃而下，悬空停到屏障外面，高声朝里面喊话道：“苏翊携中国武装力量，前来斩妖除魔！”
　　商王飞身而起，停在防护罩里面，隔着透明的屏障好好地瞅了瞅来者，轻蔑地回答：“本王认得你，你是宫蓝的走狗。”
　　“我在羽林蛰伏至今，才终于等到商珷和商璃到林中望坟，今日你孤立无援，我定要一举为民除害，为蓝儿报仇！”
　　“狂妄小儿，受死！”
　　商王立刻朝苏翊攻出去一阵蓝子，然而眼前的屏障瞬间亮起蜂窝状的光，他的力量经过屏障后，到苏翊那里轻易就被躲开了。
　　苏翊哈哈大笑，故意刺激暴君：“堂堂商族之首，原来也是个躲在防护罩背后的贪生怕死之辈！你且躲在里面看着吧，强攻之下，必将你拿下！”
　　言尽于此，他折返到战斗机里，等他回去后，新一轮的炮火再次攻响。
　　中方地面总指控室内实时跟进高空情况，看到这道屏障的威力，总指挥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零初在一旁说：“事成之后，蜂窝防御技术会交到你手上。”
　　指挥官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质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做手脚？”
　　零初不急不慢地职业一笑。“长官，生意都谈拢了，您这会一转头又来怀疑合伙人，不是平白无故伤了和气么？你放心，只要除去大敌，我们该交出的技术一样也不会少。S.V.从此以后，绝不会给你带来威胁。”
　　零和插话道：“往大了说，国家以一己之力铲除全球敌患，这是在国际社会面前展现绝对的大国魄力。往小了说，您的名字也将进入历史。”
　　很快东海上空领域发生的激战就被其他国家知晓，总指挥室里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电话声，日本、美国先后表示已经做好了军事支援的准备。好在事发国是个军事大国，有理由不同意外军增援。
　　零和与零初对视了一眼，这才只是刚刚开始。她们时刻做好了先礼后兵的准备，必要时哪怕采取极端手段，也要确保地面这里不产生任何变数。
　　大屏幕上，商王已经只身飞出防护罩。

　　屏障只短暂地开了一个让商王出去的缺口，等他飞出后就再次合拢。战斗机分成了两路，大部队聚集到前庭对付强敌，另一支分队集中火力炮轰基地的引擎。
　　蓝子的速度接近光速，商王虽然孤身迎战，但却毫不显弱。放在古代，他一人可敌举国兵力，而现代科技面前，他的优势也仍然明显。一声怒吼下，炮弹经过强大的气流后急剧偏离原有路径，打向他身后的己方军机。
　　当初宫蓝一个人的爆发力就可以瞬间摧毁将近一千个机甲，而商王的蓝子强度和基数都在宫蓝之上。他周身气流强势地翻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机群转变队形，从前后包围统一集中到一侧。然而攻出去的导弹这一次一百八十度折返，呼啸着冲回来。
　　战机遭遇乱弹，轰隆隆的爆炸声响彻云霄，一架又一驾飞机残骸从空中垂直跌入东海，在海面一次次砸出剧烈的水花。
　　一批倒下了，后面一批马上往前补位。前仆后继，悲壮地和一个非人类的敌人以近乎自杀式的攻法决一死战。
　　基地那边，在一刻不停的火力之下，屏障终于告破。几架战机得到零初暗中导航，分别对准六大引擎猛烈扫射，随后引擎爆炸，隐身系统也崩溃失效。庞大的基地失去平衡后摇摇晃晃地坚持了一小阵，很快就没有动力继续维持，疾速跌落云层。
　　商王身陷重火，无暇阻止基地陨落，把怒意全部发泄到作战中。
　　就在这时……基地的四角突然伸出备用引擎，在快要落到海面时向下喷出烈焰，海面上立刻蒸汽翻涌，基地开始重新缓慢地回到高空中。
　　众人的注意力被回升的基地吸引，下一秒，基地攻击系统开启，对战斗机和海军进行无差别扫射。在一片炮火中，商珷从基地里飞出来，以蓝子强行开路飞到商王旁边。
　　商王怀疑过商珷的立场，但看到基地开始进攻，他脸上露出大喜之色，狂笑着说：“吾儿，来的正是时候！”
　　商珷面色冷峻，只说：“今日助你，算是报答生养之恩。”

　　苏翊从战机里出来，毫不犹豫地往战火的中心飞去。往前去时却被一道力道拽了一下，回过身一看究竟，发现是角珊正朝他飞来。
　　他喜出望外，远远地喊话道：“陛下竟还是来了。”
　　角珊快速追上他，板着脸说：“我是为了苏子复，帮你们这一次，从此以后不欠他了。”
　　苏翊点头一笑，二人不再多言，一起往商王那边杀过去。
　　商珷看到他们冲过来，对商王道：“那两个人我不会对他们动手，你自己造的杀孽自己了结。军方只管放心交给我。”
　　商王面对满身杀气的苏翊和角珊却露出鄙视，不屑地闷哼了一声。“本王虽然消耗了部分气血，还不至于被两个小辈拿下。顾好本王身后，待我诛杀余孽！”
　　他的神色威严起来，通身的力量开始汇拢到一处，空气中的流弹在这股强大的气流之下，如同被驯服了一般汇聚到商王的身前。
　　苏翊他们没有停下往前冲的势头，在疾速前进的同时调运身上全部的蓝子。胜负全在这一击，角珊给予最大限度的助阵，而苏翊榨空了自己，一滴余量都不保留。
　　两股力量血拼，炮弹都裂成了碎片，附近的战斗机被狂乱地掀飞，云层里传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苏翊抢在角珊前面，用血肉之躯帮她冲抵了一点点力量，被弹飞之后垂直往地面掉落。角珊也只剩下半条命，看到苏翊下坠，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去追他。

　　他的身体往下加速坠落，灵魂感知到的时间却好像被拉长了。迸射的火光和响亮的爆破声逐渐远去，他看到一道白光，白光里有倾世明媚的脸庞。
　　她还是如白玉一般美好，长长的乌丝散落着，头上戴着立迦花做的花环，脸上的笑容是初见时那样的天真无邪。
　　苏翊流着泪唤她：“蓝儿……”
　　她伸出手，温柔地对他说：“翊，别怕。”
　　他就笑了，笑着合上了眼。
　　角珊在快落地时冲缓了苏翊的肉身，让他平稳地回到地面。但是再也叫不醒他了，他已经撒手人间，去找寻那道光。

　　商王全力一击后也在反冲力的作用下不受控地往后退了几步。还没有喘一口气，身后冷不丁传来撕心裂肺的焚烧感。
　　他才反应过来是谁趁虚而入，脸上勃然变色，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咆哮，狂吼道：“商！珷！”
　　商珷血气翻腾，千钧之力倾压而下，注成凶残的剑气。宫蓝所受，他要以同样的方式还回去。
　　商王用所有剩下的力量去对抗这股从背后深入进来的强力。但因为刚刚挥霍过大量蓝子，他逐渐败下阵来，外力一寸一寸灼烧着直逼心脏。
　　眼见着抵挡不住力道，商王咬紧了牙关，被迫往外逃脱。他猛地往前俯冲，借着重力和蓝子的助推，用最快的速度往海里掉下去。
　　商珷见势，也立刻俯冲下去。
　　空中基地在零初远程控制下停止了对军方的攻击，海军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发起进攻。商珷紧跟着商王往下追，两个人几乎前后脚一起疾速冲进海里。
　　零和在地面通过无人机传送回来的画面看到这一切，已经紧张得出了一手心的汗。
　　没有人能一时之间想明白商王为什么拼了老命往海里冲，就连商珷也不知道，商王每晚不在基地时真正都去了哪里。他只知道商王在地面有个巢穴，也趁他不在时用探球探过屋里情况。却不知道屋背后十米远有一棵树是假的，树下面是一个能容下一人的密道，密道弯弯曲曲，最终通往东海。
　　商王每晚，都去海底睡觉。海底有什么……海底有他回地球时乘坐的飞船。因为要深入宇宙搜查，这个系列的飞船在建造时就用了独立于地球之外的系统。商王回来时，商璃把飞船送给他当见面礼，为了讨好他，当着商王的面将他设为了飞船唯一的船长，顺着商王的意修建暗道，再把飞船运到水下。
　　商珷追到海底，才发现这个秘密。

　　海面平静了六七分钟，牵动着一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随后海水内部如沸腾了一般从底下涌上暗流，刹那间波涛澎湃，水浪滔天。
　　海军战舰开始疯狂地对下扫射。零和她们凑近屏幕去看海军在扫射什么，只见舰艇被看不到的东西顶出了海面，紧接着从半空中笔直滑落，舰身侧翻着哗然入海。
　　从海面被拉起的巨大水幕来看，那一定是个庞然大物。虽然是隐身的，但雨水被横切了，那东西正在倾斜着加速上升。
　　零和从室内冲到屋顶上去，刚好看到云层被划破，天上传来撕裂一般的巨响。
　　雨下得更大了，没多久就把她淋湿淋透。
　　零初追上来，看到她像失了魂一样跌倒在地上，头发凌乱地贴着脸，手捂着肚子，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远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