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话 「书」 ...
-
恋爱经验浅薄的女性唯一一次被告白，就是少年时期的太宰所做的。那时候又和现在差距甚大，不提伊都见和太宰在当时就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她自己对后者也产生了相似的情感，所以只觉得惊喜。
可是眼前的翁长纯成……两项基础都没有。既没有较长时间的相处下来的友人身份，也没有伊都见的隐秘心思加持。
虽然实际上他们两个在剧组内的相处时间比起当年的太宰而言不算短，可是工作上的相处和私底下的相处终究有极大的区别。更别提她和男主角饰演者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没想象中那么长，基本上都是许多成员在一起排练的场合。
而且，尽管伊都见有不少次都被纯成的‘魔性’所吸引，但也止步于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并没生起爱慕之心。
按照许多同僚曾经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内容来看，被人告白、尤其被美貌的人告白应当是件开心的，值得自豪的事——可是满井伊都见现在的心情却非常复杂。
高兴？自豪？她没有感觉到哪怕一点点类似的情绪。
首先涌上来的是满满当当的疑惑，伊都见不理解为什么翁长纯成会‘爱’她。若是师生之爱倒还勉强说得过去，可他显然不是这种意思。她有哪里值得他喜欢吗？不明白。
其次随之而来的是不知道改如何处理这类事件的无措和棘手感。换作其他男演员，伊都见完全可以婉转拒绝，然后保持距离。但在纯成这里大约行不通，毕竟她已经同意让出逃的男性暂住一会儿，后者也不像是能用常理说服的普通人。
「果然接手了个各种意义上的麻烦……」
满井伊都见做不了出尔反尔的事，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爱’，她无法接受。
本体伊都见攥住手，拒绝道：“很遗憾，这是不行的，这和你喜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实际上我留你在家本来也不合情理，更妥善的处理方法应该是给你找一处旅馆……嗯，之后就这样做。我带你回来并不是因为我对纯成有好感，而是因为我们勉强算半个熟人，我没办法把你丢在那里不管而已。”
“是吗。那和什么有关系，您的恋人？”
翁长纯成对这方面的常识十分无知，并且似乎不是伪装出来的，满井伊都见能感觉到。他的‘无知’源于他一直以来被灌输的知识和异常的本能，男人从善如流地接道：“如果老师的恋人同意，我就能和他一样时常和老师在一起，是这样么？”
超脱世俗的想法。
但假如真的征得双方的同意，确实可以按照他所说的来。可问题就在于——无论太宰同不同意，她自己就不可能接受这种模式。
于是满井伊都见在红色眸子的注视下微微摇头，告诉了他属于她的常识：“没用的，就算他同意，我也不可能同时和两个人交往。而且我对你没有……恋爱的感觉。”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宛如猜谜语般无意义的问答，他的疑惑引发了她的疑惑，而她的疑惑又让他生成了新的问号。翁长纯成的眼神变得迷蒙，仿佛周围圈了一层雾。雾中的宝石光泽若隐若现，显出别具一格的美感。宝石的主人困惑地问：“为什么老师对我没有恋爱的感觉？那老师又为什么会爱您现在的恋人？”
他仿若一名刚感受到爱情存在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自己很喜欢某个人，只懂得向她表达他的爱意和想要亲近的心情。
“我……”
满井伊都见一时语塞。
要将‘爱’通过言语描述清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她还没看破红尘到能够掌握爱的理论。
“我不知道。”她只好这么告诉他，“并非所有的爱都能得到回报，很抱歉我没办法接受你。我和他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互相依靠、互相填补着走到了今天，没有余地再去容纳一个你或者其他任何人。”
“……”
黑发红眼的男人静静地仰望着她，那是从前其他人仰望他的角度。当他终于体会到追随者们的视角时，也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总是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癫狂。
本能与理性的碰撞、自我的救赎。
‘茂丘西奥’临死时含泪的笑容，现在的他总算明白了。
“他是谁？”
满井伊都见也静静回视，不打算对纯成道出恋人的真实身份。
“不能说？为什么？”翁长纯成的问题仍未结束，“我不会把他变成他们那样的，老师不用担心。”
“不是这个问题，他的身份我不方便说，你只要知道他从事的是个被人知道了后果会很严重的职业就行了。”满井伊都见觉得她还有耐心一一回答纯成的问题简直是奇迹，可能是他的容貌和致命的吸引力在发挥作用，让前者没办法真正地对他厌烦，“话说回来，纯成你在那边究竟遭遇了什么？我觉得以前的你很少说话，也很少会关心这类问题……我都有些怀疑，我对你的记忆是否正确，因为存在极大的差距。”
——其实也没那么大。
就是话多了点，好奇心多了点，语言的逻辑更能令人理解了点……而已。
但伊都见不愿意纯成再针对太宰的事进行追问，所以故意夸大对他的观感，企图让话题转移到他自己的身上。
她成功了，同时也失败了。
“是么？我在那边的时候有位看守小姐很喜欢和我聊天，可能是被她影响，我也变得健谈了一些吧。”
毋庸置疑，看守翁长纯成的人员必定是女性，但凡了解过翁长家背景和纯成能力的人都不会傻到让男性接触他。然而满井伊都见一听他口中看守员的‘健谈’，立马明白特殊能力机构还是小看了纯成自然而然的诱惑力。
那位看守显然不自知地对他抱有好感，甚至将一些不该说的消息也都当做谈资讲给他听。
比如，港口黑手党的动向。
“看守小姐告诉了我很多他们组织正在头疼的事情，不过可能因为她隶属于异能科，所以说的内容很多都是异能科面对的形势。”长长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抖，说不出的美丽，“老师想听么？”
她一点也不奇怪理应专业的异能科成员，怎么会明知翁长纯成的怪异之处还中了招。因为这根本不是有意识就能抵抗的魅力，如同人的眼睛总会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一般天经地义。
‘看守小姐’是这样，伊都见也是这样。她对待翁长纯成的态度很特别，假如不是已经遇到了太宰，伊都见真的怀疑自己能否坚定地拒绝他。
“……如果你想说的话，那就说吧。”
「反正只要别探寻恋人的身份，其他的就随便他说好了。我造成的结果，总归要我来承担一些责任。」
她想着，然后准备倾听奇闻异事，并让异能体继续忙活翻译的工作。
听别人讲故事有时候没有大部分人想的那么有趣，起码异能体觉得她宁愿对着文档翻译文字。与翁长纯成沟通着实困难，这活儿还是扔给本体去做更合适。
纯成是愿意一直和伊都见说话的，就像看护小姐那样。
他还是坐在地上，但在异能体于书桌前就座时，很有眼见地占领了她原本的地方。上半身倚靠在床边的姿势将他诡异的吸引力发挥到某种极致，这或许是翁长纯成不经意的动作，在别人眼中却是值得拆分成一帧一帧的画面细细品味的美好。
“她说，他们一直在追查一名很厉害的异能者。”
他将头部枕在床沿，左手置于床铺上支撑着他的身体，长长的黑发一部分散在被褥上，不过更多的还是顺着边沿笔直垂下。
满井伊都见的心剧烈地一跳。
垂下的发丝像是落到了她的心口上，轻轻地在上面一点一点挠着痒痒。与心中的悸动相反，伊都见紧紧捏住自己的手指，强忍着仿佛在做过山车一般的悬吊感，将不应存在于此的这股多余的情愫撇去。
——可没想到造成她矛盾境地的纯成接下来说的事情，直接叫她连一丝一毫的悸动感都不剩下，替代它的是刺骨的寒冷和无法言说的罪恶。
“前不久他们收到消息，说是那个人几年前就被某个……好像叫做港口黑手党的组织秘密地关押起来，进行着不为人知的邪恶实验。把所谓的异能从人体中抽出来，又放到另一个人里面去，据说有不少失败的牺牲品，真可怜。”
翁长纯成的表情上看不出丝毫的同情，好像仅仅是在重复从看守小姐那里听来的话语。
“她的抱怨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关于这个组织的事情。”
他又接连描述了好几件□□相关的危险行动，其中内容简直比电影还不可思议。但这都没有第一件事对满井伊都见造成的冲击更大，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伊都见的不对劲，暂停观察了一会儿。
“老师不喜欢港口黑手党的话题？”
“……嗯。”
满井伊都见努力地把自己的不对劲营造成‘普通人听说了过于血腥暴力的灰色地带的传闻’而引起的不适，她视线飘开之际，看到异能体面对的电脑屏幕中，文档的字数几乎没增加几个……狭小的房间，就算不想听也会被迫将全文听进耳朵。
然而□□之外的话题好像真的很少很少，少到翁长纯成回忆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想到一个。异能科虽然是叫异能科没错，但从实际业务来看根本是在围着□□打转的样子。
“老师的复制体，是异能还是异能之外的特殊能力？”纯成的位置正好面对着异能体的后背，他的目光落下，还是回到本体身上。
伊都见没避讳地告诉他：“是异能。”
“那老师，你有没有听说过异能力界存在的一个终极物品——‘书’。”
“……书？我猜指的应该不是普通的书籍对吧，那就从来没听说过。”
她虽然是名异能力者，但对所谓的‘异能界’根本没多少了解，换成‘艺能界’倒还知道一些内幕消息，譬如某些明星的私生活和荧幕下的真实性格之类的。伊都见现在对于‘异能界’的不少认知都是因为当了武装侦探社的文员后才在每日的工作中接触到，可这些也只有整个异能圈子的冰山一角，大部分内里的秘密都由正式调查员他们自己处理。
像什么‘终极物品’这类一听就很厉害的东西，肯定不会让普通文员经手相关文件。
满井伊都见勉强抚平震动的心情，无奈地说：“不过看守小姐居然连这种秘密都泄露给你，她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我不告诉别人，看守小姐就没有泄露机密。”
“……可纯成不是告诉我了么。”
“嗯。但是老师不会想加入某一方势力去寻找‘书’的存在，所以知道了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气质神秘的男性露出浅浅的笑容，“还是说，老师和某些异能势力有联系？不过不要紧，老师想告诉其他人的话那就去说，我以老师的意志为先。”
“……”
他这样一说，反倒让满井伊都见犹豫起到底要不要听机密消息。但在处境安全的情况下，终究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再加上不想继续□□话题，女性还是选择洗耳恭听。
“说起来很简单，‘书’可以让使用者看到其他世界线，或者说这个世界其他的可能性……她是这么告诉我的。”纯成红色的眼睛也微微眯起来，“很厉害的能力，所以有很多异能的、非异能的势力组织都在寻找书的下落，因为‘书’可以让他们看到很多敌人的弱点、过去的秘密、未来的走向。甚至连我都有一点想要这本‘书’，探查看看是否有我和老师一直在一起的命运。”
翁长纯成和满井伊都见在一起的世界？
后者稍稍想象了一会儿大概会发生的场景，然后她发现自己根本想象不出来。如果真的存在她和纯成走到一起的可能性，伊都见也很想知道那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对于他们而言，‘书’的作用好像并不怎么样，毕竟想要改变的都是对国家、对人类整体而言微不足道的小事。称它为‘终极物品’似乎有些过火，伊都见是这样认为的：“即使找到了，那也只是个可能性而已，和做梦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有的。”他补充道，将老师惊愕的神情收入眼底，“‘书’不止能看到可能性，还可以将可能性变为现实。”
“……什么，改变现实？”
“挑选喜欢的世界，然后把这个世界替换成现实的世界。举个例子的话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假如我得到了‘书’，看到了我和老师在一起的可能性。那么我就会把这种美妙的可能性世界带到现实，于是现实的老师和我顺理成章地成为恋人，之前的记录会被覆盖。或者说，销毁？总之，老师和老师那位恋人的过往以及‘现在’就完全不存在了，我和老师的爱会成为真正的现实。”
纯成闭上眼想象着言语中的场景，脸上洋溢着向往和期盼……这是伊都见之前从未见到过的神情。自她和纯成的最后一次见面之后，他的改变大到她难以逐一描述。
然后满井伊都见忽然发现，翁长纯成和太宰治这二者间存在着非常相似的地方。
或许是接触的世界、生活的环境异于常人的缘故，他们总能把很恐怖的事情说得轻描淡写、无足轻重。
因为拥有‘群星坠落之时’这一异能，伊都见非常明白记忆是组成每个个体的极其重要的一部分。记忆被覆盖，那人还是原来的人吗？这正是她在无数伤心的夜晚，曾幻想过的人生轨迹——一切悲剧都没有发生，父母健在、挚友平安，走上这条道路的‘满井伊都见’该有多么幸福啊。
可是‘她’再幸福，与如今挣扎至此的伊都见都是不同的两个人。
“相当于毁灭世界的道具……你描述地真轻松，希望没有人得到这本书。虽然是令人悲伤的世界，但我不想看到它因个人的主观情绪被肆意更改——要是其他人也能这么想就好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吧。”知晓了某些不该知晓之事的‘普通人’无力地叹息，“不过就算世界被更改我们也不知道，所以想这些有的没的都是多余吗……”
巨鳄之间的争斗，常人无法左右。
他们都是被动的承受者，无论何种后果都只能接受。
“不。”
翁长纯成靠近他的老师，仰头说道，“如果老师不喜欢，我就不会使用‘书’。”
“就算想用，纯成也找不到‘书’的存在。毕竟是这么重要的道具，要是藏得不深早就应该被发现了才对、”
话说到一半，语调充满理所当然的伊都见觉得腿有些痒，往下一看原来是纯成散在床铺上的头发碰到了她的皮肤。
顺着散开的发丝寻到源头，她的视线与他的视线相交。
「……我真是个傻子。」
她在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过去与纯成一起在一个剧组中分别出演男女主角，现在和纯成同处一个屋檐下。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和她是一类人，就像伊都见和其他剧组成员不是一类人一样。以她的力量做不到的事，不代表纯成也做不到。
尽管他在伊都见跟前显得十分无害，但这不过是因为他改造身体的特别能力只对男性起作用罢了。凭借翁长纯成对男性的吸引力，他要找到‘书’也许的确不是没可能。
在她懊恼惯性思维之际，翁长纯成从地上站起坐到伊都见旁边，亲密地凑到后者耳边悄声说道：“‘书’……我知道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59话 「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