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倾城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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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咔嚓……”
“来，让我们看看下一缕幽魂的记忆……”
“咔嚓咔嚓咔嚓……”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先试试能不能超度苏妲己的幽魂……”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我说宋葙泥垢了！干嘛呢你！这是在说正事，正事！能不能正经点，给我点面子啊喂！！！”
宋葙美滋滋地咬着苏打饼干，并打了几个手势表示自己没空理人。
猴子郁闷地闭上了嘴，幽怨地瞪着她身旁静静躺着的一整箱苏打饼干，心中想要殴打冥帝的念头又蹦了出来。
带宋葙回来后——
猴子：冥帝，你差点害死我！
冥帝：你打不过我。
猴子：……吾打不过你，吾兄长定能收拾你，且等着罢，兄长最疼吾了！
冥帝：呵呵。
猴子：……
宋葙鼓着腮帮子，嚼啊嚼啊嚼……好不容易咽下去，第一句话就是：“猴子，你逼逼叨技术见长啊。”
猴子：……我不活了！
“行了行了，”宋葙轻咳一声，自觉地把箱子踢得远了些：“把苏妲己放出来吧。”
猴子还有些气，索性一声也不吭，直接开了裂缝连接牢笼，一个浑身透明到连轮廓都看不清的魂体从里面轻飘飘地钻了出来，看起来像是眼睛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是……苏妲己吧？”宋葙有些惊奇地凑上前，那魂体立刻畏畏缩缩地后退了几尺。
“谢……”它艰难地发出了两个破碎的音节，“……谢。”
宋葙静静地看着它，良久，微微笑开，不是那些精心点缀的完美笑容，是她的真心笑容，是属于宋葙的，真实的快乐。
她生疏地微笑着：“不用谢，还有……”
它的身体已经在一点一点消散在这个黑暗的空间中，闻言，属于脑袋的部分偏了偏，看上去竟也有几分可爱。
“还有，愿你此生平安喜乐。”
它唯一剩下的一点灵体微微颤动着，仿佛在回答她难得的真心祝愿，继而彻底消散，再不见一丝痕迹。
——还是，谢谢你。
宋葙看着它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言语。
“呃……没事啦，她只是自愿被洗掉了记忆，去了下辈子而已。”
她神色淡淡地颔首：“我知道。”
“那……？”
“打开下一缕幽魂的回忆罢，”她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语气却是轻松的：“感谢你的运气，猴子，至少现在，我还算喜欢这份工作。”
又是熟悉的场景渲染开来，然而这次，宋葙已经不再恐惧到失态了。
这是一个经受了许多灾难的村子。
她观望着四周的景象，冷静地下定了结论。
荒废了的田地，人烟稀少的小道，偶尔几个面黄肌瘦的人走过，神情也是麻木冷漠的，就像是在这个世界饱受磨难后，再也失去了所有美好之心的模样。
宋葙自嘲地想，这模样，自己大抵也是拥有过的罢。
“求求各位贵人，赏些食物吧！”突然间，荒野间响起一声刺耳的乞讨声。
她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半大的小乞丐。
那乞儿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脚上没有鞋，浑身脏污，只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算得上清澈二字。
他手里抱着一个小襁褓，用的是干净的粗麻布，洗的也还算干净，出现在他一个脏乞儿的手里，两厢鲜明一对比，顿时显得很是怪异。
“我妹妹已经许久未曾进食了，求求各位贵人，施舍一点食物吧！”他双膝跪地，小心地护着襁褓，不停朝来往的几个人做磕头的动作。
自然，是没有人理会的。
倒是有几个妇人心肠软，多看了他两眼，别的连一个眼神都未曾递过去。
世道本就薄凉，何况此地看上去天灾频频，人们心中的善良又能剩下多少？
宋葙在心里长叹一声，却只能束手无策。
她帮不了他。
她看着他，从晨光熹微跪到月上柳梢头，也没能乞讨到哪怕一点食物。
那襁褓里的女婴也从一开始的长涕不止到哭声渐弱。
终于，他像是死了心一般，搂着女婴，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过程中免不了有些踉跄。
“妹妹……”他沙哑的声音回响在这空荡荡的荒野，“是姐姐没用……”
……姐姐？宋葙诧异地盯着她，原先真的完全看不出来啊……
女孩小声呜咽着，哭的时候还不忘记接住自己的眼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给婴儿喝，自己舔舐干净了。
“姐姐一定、一定会给你找到吃的。”她咬着唇，把泪意憋了回去，抱着小婴儿，一脚深一脚浅地沿着大道走去。
宋葙默然望去，只觉得这女孩的背影，竟然如此孤独。
仿佛就此预示着，她孑然一身的未来。
画面一转，她面前是女孩瘦削的脊背，薄薄的破布覆在上面，却压不住底下瘦到凸显出来的骨骼形状。
宋葙蹙了蹙眉，略有些不安地看着女孩的背影。
“是姐姐没用。”
不再是原先稍显沙哑的嗓音，转而代之的是有些柔和的声线，她大概也大了些，开始变声了吧，宋葙想。
女孩倏然起身，这时候宋葙才看清楚，在女孩的面前，堆了一个小小的土堆，上边插着一块发了霉的木板，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你生下来后，爹娘也去了。”她轻轻地说，“长姐如母，就让我来为你取名字吧。”
女孩伸出手，用指甲一笔一划地在木板上刻着，有几处没有刻好，她便一遍一遍刻在同样的地方，直到那块“墓碑”上再也不是空荡荡的一片。
刻到最后，女孩的指甲开了个豁口，点点鲜红沾染在暗褐色的木板上，逐渐与它混为一体。
“慈妹任乐乐之墓”
她想了想，换了另一个完好无损的指甲，继续刻画着：
“长姐任红昌”
女孩站起身，在碑前伫立良久。
“来年，姐姐再来看你。”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未曾失态，也没有哭，但宋葙却觉得，她似乎就在刚刚，做下了一个人生当中，很重要的决定。
暗褐色的墓碑逐渐放大，深沉的颜色渲染开来，一点点加深，化成一片漆黑的夜空。
这个夜晚月明星稀，轻风拂面，在这栽满奇花异草的庭院中，一抹香烟袅袅升起，映着案前的美人面愈加柔美动人。
“贱妾任氏，今诚心祷告上苍，望主人早日除去东汉佞臣董卓……”
美人不经意间瞥了眼案前的铜镜，嘴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还我大汉太平盛世，海晏河清。”
突然一阵轻风吹来，几朵浮云将那皎洁的明月遮挡得严严实实，她似乎也没料到会有此等异象，一时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说的好！”
自她身后的阴影处，缓缓走出一个眼露精光的中年男子，他拍了拍手，暗自用刁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听到声响，慌忙行礼的美人。
“丫头，你是何许人也，叫什么名字。”
美人柔顺地垂着头，不与他对视，轻声细语地说：“贱妾是无根之人，去年逃难过来，是蒙主人看中，才得以进府来做丫鬟。”
那男人微不可见地颔了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贱妾原姓任，小字红昌。”美人抿了抿唇，淡淡的粉色浮上她如凝脂般细腻的面庞，娇嫩可爱：“不是什么好名字，污了主人耳朵。”
男人盯了她许久，终于畅快地大笑道：“那以后，你便叫貂蝉，如何？”
她面露惊喜地抬起头，对上男人仿佛洞察了一切的目光，笑意一僵，却还倔强地没有让它崩溃。
“是个聪敏的好孩子。”男人了然地笑了笑，走上前来，大掌抚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拍打了两下，他有分寸地退开，挥舞着折扇慢悠悠地走远。
“貂蝉，貂蝉。甚好，甚好。”
独留重绽光辉的月光下，青衣素颜的美人在原地。
她敛了笑，看向香案上未燃尽的香。
那双眼眸，宋葙觉得，大概她此生都难以忘记。
是在哪儿见过这样的眼睛呢？她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着。
是了，那个后来她查过，名字叫阳颜的青楼花魁。
那个只要笑起来，就格外悲伤的漂亮姑娘，她的眼睛，也是这般。
这般沉静，看透了俗世的沉静。
可阳颜同她，既一样，又不一样。
“乐乐，”貂蝉温柔地呢喃道，“姐姐马上就可以，达成心愿了。”
原来……是这样啊。
当夜晚的黯淡光芒重新亮起，那抹淡青色倩影慢慢消失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终于恍然大悟。
阳颜已经绝望了，她是一个温柔的自残者；而貂蝉……
周围逐渐有许多色彩渲染开来，有了上次的经验，宋葙以为，这次貂蝉的执念色彩，大抵也是浓重的颜色。
然而她预料错了，周围弥漫开的色彩是清淡的靛青色，可能这就是貂蝉最喜欢的颜色吧，一如她这个人，冷静，而温柔。
猴子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宋葙？你小心些，这缕幽魂——”
可还没说完，宋葙又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倘若能将我的记忆读到这里，那么你大抵是个有缘人。”宋葙怔了怔，才想起，这是貂蝉的声音。
“不愿投胎为你们造成的麻烦，我很抱歉。”她歉然道，“因为我知道你们有办法让一切重新来过……所以我只有一个愿望——”
随着淡青色的逐渐散开，最终的场景清晰浮现在宋葙面前。
红衣女子，破败的城，痛哭流涕的百姓，城门下密密麻麻的士兵。
他们拿着粗大的圆木，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城门。
“哐——哐——”
“哐——哐——”
貂蝉的声音却没有丝毫起伏：“……倘若一切能够重来，”
宋葙怔怔地看着傲立在城头上的红装女子，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自城头一跃而下，她轻飘飘的身躯，像是要飘零到天涯海角，又像是，只落在她眼中唯一的地方。
而貂蝉，她是温柔的战士啊。
貂蝉温柔的声音，在这一刻却宛如破碎的魔咒：
“我只想要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倾城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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