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就我不会武功》不是红糖

6、玲珑

　　桓少歌捏起那颗药丸，在指尖揉搓了一会儿，竟就越搓越软，最后药丸化作了膏状，被涂抹在肿胀处。

　　路未然两眼一直，登时来了兴趣：“怎么就软了？是随体温变化了吗？什么成分呀？凡士林？”

　　他边说边拾起药瓶，又从中取了一颗出来放在鼻下嗅了嗅：“好像还有鹿角霜？啊，中药我不是很懂了。”

　　桓少歌呆了片刻：“凡……什么林？鹿角霜的确是有的。怎么，路少侠对炼丹制药有涉猎？”

　　“炼丹术？你说化学吗，我当然得学了。”路未然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然忘了自己在和什么人对话了。

　　“化……化学？”

　　“啊，肯定是凡士林，没想到你们这也有这种万金油，这个东西涂上去不透气啊，黏油油的我不喜欢……”路未然捏着手里被掰碎的药丸嘀咕。

　　桓少歌瞧着他认真钻研什么新鲜东西的模样，十分费解，可他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个解释，只听到路未然嘴里不停蹦出更多奇奇怪怪的词汇，俨然陷入了自言自语。他不由垂头低低一笑，摇了摇头，轻声道：“多按摩按摩，把药膏化开就好了，不会闷着难受的。”

　　桓少歌的动作愈发温柔，替他一点一点涂好药膏，慢慢揉开，力度适中，路未然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反而被按摩得很舒服。

　　等路未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慌忙闭嘴后，才发现桓少歌已经安安静静帮他按摩很久了。

　　他蓦地面皮一红。

　　桓少歌听见他终于安静下来，抬眼瞅了他一下，笑了笑，似是随口找了个话题：“对了，路少侠今日真的很厉害，竟一眼就勘破对手的绝招。”

　　“唔。”路未然心虚地看向车窗外。

　　换了别人大抵会以为他在摆谱呢，但桓少歌这个人好似生了七窍玲珑心，最是知道怎么聊天让对方舒服，立即就换了话题：“还有先前那个取水的机关，也好厉害，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提起这个路未然突然又来劲了，立即转回头来：“哎，真是的，说到这个就意外，北夏尚武不是坏事，但是大家也太依赖武功了，武功不是万能的，人类的进步是离不开……”

　　路未然滔滔不绝，桓少歌笑而不语。

　　直到马车晃晃悠悠载着他们抵达桓府，路未然才怔然发觉，本该寡言少语的他，已经说了一路了。

　　现在维持高冷人设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吧，桓公子看起来并没觉得哪里不对呢。

　　路未然默默扭回头，抿住嘴巴，手比划着拉了个拉链。

　　他顺便活动了一下脚腕，不知是药效还是按摩的功效，这就已经不疼了。

　　.

　　下人为他们掀开车帘时，路未然越过门檐往外望了一眼，天边的小雨已经逐渐转为了小雪，听说涪阳的二月初甚至还没到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

　　桓少歌再次为路未然撑开纸伞，扶他下车，并转头吩咐下人，今晚多添一双碗筷。

　　下人刚接了命令跑进院子里，就被管家拦了下来，管家漠然打发走了那个不知所措的下人，走上前来对路未然一躬身：“路少侠，我家大少爷有请。”

　　路未然和桓少歌皆是一愣，桓少歌温声道：“蔡叔，路少侠是我的客人。”

　　管家蔡叔语气不阴不阳的：“是啊，路少侠是桓家的贵客，四少爷怎可怠慢了人家？按规矩，当然该是大少爷来招待，路少侠，你说呢？”

　　四大家族最是恪守规矩，长幼尊卑有序，没道理大哥发话了，四弟还顶嘴的，但路未然哪知道这些尊卑，就知道这管家开口闭口规矩的很是烦人，于是对他道：“我可不认识你家大少爷，我就是来找四公子的，什么陌生人想见我还要我自己过去的？没听说过这种规矩。”

　　管家哪里想到江湖名声在外的路未然竟能说出这种任性的话来，被怼得脸色发青，还是桓少歌及时圆场道：“不知大哥找路少侠有什么事？若很重要，不如我陪路少侠一同过去吧？”

　　这也算个台阶了，管家生怕请不来路未然，忙道：“也好。”

　　可路未然就不开心了，凭啥还非要去见桓家大哥？

　　他的小抱怨在眼神中表露无疑，桓少歌见此意气，忍俊不禁，等蔡叔转身在前头带路时，他凑过去勾了勾路未然的小指，悄声道：“去见见我大哥，没事的。我正好叫厨房趁这功夫再给你做一道菜？你想吃什么呀。”

　　路未然一听，方才舒展了闷闷不乐的眉头：“唔，也不用这么麻烦。”他吞咽了一下，快速接道，“我要吃糖醋荷藕。”

　　桓少歌轻笑：“好。”

　　.

　　桓伯达听闻路未然登门做客，理所当然认为他是向桓家示好的表现。武林中想要巴结四大家族的人太多了，哪怕是天下第一，想在天星盟谋个好出路，也要有点关系才混得好。

　　桓家四子，唯有他身在点月堂谋职，即便出了点小意外，他也是最值得巴结的人才对。桓伯达想不出任何路未然不想见他的理由。

　　然而路未然还真就摆明了对他没有兴趣。

　　路未然被请进屋，却连坐都不愿意坐，开口便道：“大公子找我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就去和四公子吃饭了，饿着呢。”

　　桓伯达嘴角一抽，尬笑道：“路少侠说话方式真风趣。您若腹饥口渴，不妨坐下来，我这就……”

　　“不了。我是来找四公子一同用餐的。你自己吃就好。”

　　简直郎心似铁，桓伯达这架子可是端不住了，放下了些身段，笑道：“路少侠既然登门来访，想来有所谋求？不如和在下抵足一叙……”

　　路未然不悦：“真的不用了。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桓伯达幽幽道：“难道路少侠对点月堂也不感兴趣吗？我四弟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吧。”

　　“不感兴趣。”路未然漠然，“我感兴趣的，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

　　桓少歌适时缓和气氛道：“大哥勿怪，路少侠性子直了些，可是没有恶意的。”

　　桓伯达简直要头上冒青烟了，这个路未然如此不识好歹，他就不信此人真淡泊名利，不染江湖，他正想再试探几句，忽然听得侧门口传来一声稚嫩的叫声：“爹爹……”

　　三人一同转过头，见一个怯怯的总角少年倚在门框上，抱着一盒筭子，脸上尽是犹豫之色。

　　他唤桓伯达“爹爹”可叫路未然吃了一惊，转而一想，又不是现代，这么早有个娃也很正常。他又偏头看了看桓少歌，想到他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搞不好已经三妻四妾了？

　　桓少歌可不知道路未然在想什么，见他看自己，便微微一笑。他若是知道，大抵是笑不出来的。

　　路未然匆忙移开了目光，听见桓伯达训斥那小孩：“淙儿？谁叫你出来了，爹不是说功课做不完不许用晚膳吗。”

　　桓淙见有路未然这个外人在，神态中多了几分不安：“其他的功课都做完了，可是昨天那道好难的算题，淙儿愚笨，到现在也想不出来，求爹爹教教淙儿。”他边说边向桓少歌投来求助的目光，看来小朋友都知道他四叔叔好说话了。

　　但还不等桓少歌帮他说话，桓伯达已经将脸板得厉害：“昨天那题还没解出来吗？！若是明儿个邱先生不收你，看你爷爷怎么收拾你。”

　　桓淙被父亲的威吓吓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桓少歌上前一步安抚小侄子，又转头问道：“大哥，是秋山学堂那位教剑的邱先生么？怎的入学还要解题么？”

　　桓伯达心烦意乱地解释：“是啊，邱先生教得好，人人都想让小孩去他那里学，学堂人满为患，因此他就搞了一个入学考试筛人，‘礼乐射御书’还好说，可那‘数’实在刁难人。”

　　有路未然这个外人在场的缘故，桓伯达没说太多，他可是各种方法都试过了，送礼人家没收，托关系么，昨儿刚被停职，如今自己身份尴尬。而且那个考题他其实也不会做……进学堂是学武去的，搞这些乱七八糟闻所未闻的考题，就是故意为难学生，谁会做！？

　　桓淙此时还在小声啜泣：“邱先生根本就不想教淙儿学剑，才刻意出了这么难的题给淙儿，淙儿不想去秋山学堂，淙儿就和爹爹和三叔叔学剑不好吗……”

　　这话一说，桓伯达又要发作骂人了。

　　路未然像是没看见眼前的鸡飞狗跳，几人一来二去的对话也让他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敢情这边的学堂，简直就等于体育课是主课且是唯一的主课，为了筛人用数学题来淘汰还一淘汰一个准，感觉很骚啊。

　　路未然突然插话问桓淙：“你手里拿的那个，是算筹吗？”他方才就注意到这东西了，乍看还以为小朋友玩占卜呢，可既然他们说算题，他就想莫非是算筹。这个北夏物理都这么落后，想来连珠算盘都没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桓淙闻言一愣，下意识点头：“是的呀……”

　　桓少歌和桓伯达也齐齐望向路未然，只听见路未然认真道：“什么算题，不如我帮你解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