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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海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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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泰半是在大雪里度过的。
今日也不例外。
下午一点一过,天色就变得昏暗起来。
没多久,外面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沙子擦着地面滚过。
从门玻璃往外望,外面的露台上已是白茫一片。
白的天,白的地,白的围栏,还有远处雪白的尖角屋顶。
除此之外,看不见半个人影。
阿弦疑心是不是找错了地方,那么冷的天,这里真的会有人吗?
阿弦搓了搓冰冷泛红的大手,扭开门把手,走上露台。
露台很大,前后呈现品字形。
露台是这家海岛酒店的卖点之一。
旺季时,酒店的客人们总是爱坐在露台乘着习习凉风吃午餐,一面欣赏碧海朗天,还有远处冲浪爱好者矫健的身影。
可是现在却是冬天。
洋流不仅送来了黑沉的海水,一大群翻着肚皮的鱼,还有腥臭难闻的风。
三桅帆船上,清洁工正提着渔网,不断打捞些什么。
阿弦绕着露台走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他呵出一团白气,拿出手机编辑消息,得告诉季先生,赵小姐不在这里。不过不在这里,她又去哪里呢?
酒店里里外外,他都找了一遍,也没看见赵小姐的身影,只差这里没找过。
如果还不找到,那就只好报警了。
想到这,阿弦就有一点埋怨季先生。
好端端的,他干嘛要跟赵小姐吵架,一气之下,还把人家的手机丢进了海里。把赵小姐气跑了,现在找不到人,还要怪他。
打工人实惨。
就在这时,阿弦听到身后的角落传来一点窸窣声。
一道清冷中带着几分甜意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阿弦?”
阿弦回头,这才发现屋脊的阴影处,还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伏在一片干燥的围栏上,侧身对着自己。
女人穿了件长及脚踝的黑色羊皮大衣,内搭宝蓝的高领毛衣,毛衣堆堆叠叠遮住下巴,只露出一点雪白的下颌和殷红的唇。
她歪了歪头,望向阿弦,细长的手指间,一点红光忽闪忽灭。
阿弦已经没抱希望,没想到真的在这里看到赵嘉黎的身影。
阿弦顿时有种开彩票开出百万大奖的惊喜:“赵小姐,总算找到你了,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赵嘉黎笑了一下,声音轻轻慢慢,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找我做什么,怕我跑了?”
阿弦知道赵嘉黎在开玩笑,岛上只有早晚两艘渡轮,还要提前一天用现金买票。她才出来不到一小时,哪里来得及买当天的票走呢?
多半还是在生季先生的气。
阿弦连忙解释:“怎么会呢。季先生只是担心您,怕您在岛上人生地不熟的迷路了。”
赵嘉黎双手插袋,向阿弦走了过来。
阴影流水般从她身上褪去,明亮的日光下,赵嘉黎纤毫毕现地暴露在阿弦面前。
阿弦的话不自觉中断了。
这是一张极其出众的面孔,即便见过很多次,阿弦还是会被惊艳。
这种美的程度,阿弦难以形容。
当他第一次见到赵嘉黎时,只觉得无法挪开眼,紧接涌上心头的,却是一股深深的恐惧。
人在面对极端美丽的事物时,会情不自禁心生畏惧。
阿弦有时候会怀疑赵嘉黎和季先生在一起的原因。
赵嘉黎比季先生小了足足八岁,几乎一轮。
这样说可能不大好。
明明赵嘉黎年纪更小,可是季先生在她面前,却总像个弟弟。
“别担心,我只是来看看海。”
赵嘉黎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看不出太多情绪。
阿弦顺着赵嘉黎的视线望去,有些迷惑。
这片黑糊糊的海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赵嘉黎的审美比较特殊?
“你先走吧,我再待一会儿。过一会儿再走。”
阿弦也想走,可是季先生交代了要把自己带回去才能走。
他硬着头皮说:“夜里要降温了,赵小姐跟我一起回去吧。”
赵嘉黎顿了顿:“他人呢?”
“喝了点酒,这会儿在房间里休息。”
阿弦自己说完,都觉得有点对不起赵嘉黎。
吵完架就去喝酒,把烂摊子丢给下属,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能干的事。
阿弦急中生智找到借口:“季先生是因为手机的事气闷才去喝酒,这里的酒度数偏高,一个不注意就喝多了。”
赵嘉黎抿唇笑了一下,不知是信了还是没有:“我知道了,我跟你回去看看。”
阿弦见赵嘉黎松口,不由放下心来。
“您愿意去就好,季先生还担心您不肯回去,让我替他向您道歉呢。”
赵嘉黎嘴角露出一点轻笑。
道歉都要人代劳,从什么时候起,季述都学会做出这种事了。
*
季述从冷柜取出一支红酒和两只玻璃杯。
他刚洗完澡,湿发凌乱地垂在额前,身上穿着厚厚的白色浴袍,胸前露出地方,肌肉线条流畅结实。
水珠从发间滚落,滑过高耸的鼻尖,漫过唇瓣,淌进去胸前的罅隙里。
季述用毛巾随意擦了两下,就丢到沙发上。转而拿起另一条干净毛巾,裹住红酒颈口,取出木塞,倒了两杯半满的酒。
打量了下桌上的晚餐,季述英俊的面孔上露出一点满意地笑。
这些菜都是他问过厨师,亲自挑过的食材。是赵嘉黎一贯的口味,她会喜欢的。
想到这,季述看了眼手机。刚才阿弦给他来过消息,说已经找到赵嘉黎了。
就这么几步路,这个时间,她该过来了吧。
现在吹头发也来不及了。
季述放下酒杯,走到浴室,飞快地挑了瓶香水碰了碰腕间和脖颈,然后又捡起毛巾把头发重新擦了一遍,换了身清爽的搭配。
看着镜子的人模人样的自己,季述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说起来,他最开始走上模特这条路,还是赵嘉黎牵的线。
那会儿他不懂穿搭,不懂时尚,比起在圈里混了很久的老人,一切都是那么相形见拙。
如果没有赵嘉黎,如果不是她。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季述的思绪。
他匆匆理了下头发,走到门后。
猫眼演示器上,赵嘉黎还是穿着上午那套衣服,头发用抓夹夹在脑后,两颊散落着几缕发丝,眼神淡淡的。
季述揉了揉自己的脸,打开门。
“你来了。”
赵嘉黎嗯了声,侧过身走进玄关换鞋。
季述见她没什么情绪,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可是季述这么一想,又觉得委屈。
她未免也气得太久了吧。
那件事根本不能怪他。
早上他拉着赵嘉黎赖床,多好的气氛,结果晏祈钰一个视频电话打没了。
赵嘉黎一看到晏祈钰的名字,立刻起了床。也不管他在背后怎么纠缠,径直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和晏祈钰通话。
晏祈钰也是,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聊,没看见赵嘉黎的背景是阳台么,硬拉着她说了一个多钟头。
季述实在没忍住,才在最后关头冲了出去,抢过赵嘉黎手机扔了。
饶是如此,扔之前他还摁掉了通话键,没让晏祈钰看到自己也在这里。
他自认自己做得已经足够了。
可是赵嘉黎呢,一见他扔了自己手机,立刻翻脸走人。一句话也不说。
季述心里委屈得要命。
要是赵嘉黎真为了这个气到现在,他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牛排啊。”
赵嘉黎走到桌边,看了一眼。
她一手拢着头发,一手贴近食物,轻嗅了口:“好香。”
季述的心理斗争还没结束,一见赵嘉黎说话,立刻跟了上来。
“乌兰岛上的牛排都很香,不比神户差,去年我跟工作室来过一回,惊为天人,一直惦记着带你来尝尝。”
“是么。”
赵嘉黎摸了摸季述的脸。
赵嘉黎的手冰冰凉凉的,掌心柔软极了,季述觉得自己好像在她手上融化了。
但她很快抽回了手,拿纸巾揩了揩手指:“怎么那么多水,你出汗了吗?”
季述不满:“那是我头发没干。”
赵嘉黎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季述像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淋淋地往下滴水。
刚才不知怎么的,她竟然一点也没注意到。
视线往下,季述穿了一件黑灰色大衣,里面宽松的西装马甲,黑色高领毛衣,还有脖子上深灰的短围巾,都是她喜欢的那种搭配。心里不由地一软。
季述倒是准备得充分。
赵嘉黎笑了:“可是怎么办,我中午吃得太多了,这会儿还不是很饿。”
季述一愣,表情有点受伤:“你不吃了吗?”
他想说自己准备了多久,涌到嘴边又给憋回去。
季述走上前,从后面搂住赵嘉黎,下巴轻轻地放在她肩上:“我让阿弦在网上给你订了手机,还是你用的那个型号,到时候资料我帮你转回去,就是这两天接不到消息而已,你......别生我气了好吗?”
赵嘉黎没有马上回答。
她蹭了蹭季述的脖子,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木质香,很好闻。
她其实不太在乎手机里什么信息,反正这个年头什么都可以还原,她不能接受的是季述的变化。
季述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
是她托人把季述推进高定大秀那天,还是她亲自带着季述给名导试戏那天,亦或是季述知道自己其实有丈夫的那天。
赵嘉黎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