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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玫瑰人生(民国)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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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乱世中,生得美貌是一种原罪,可只要运用得当,也能成为让人青云直上的扶摇清风。
——玫瑰小传
当余韵从噩梦中惊醒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的被褥。果然,丝绸的被面冰凉无比,她的丈夫,再次留宿在外,留她独守空房。
余韵起身,从架子上取了件丝质长袍,虚虚地披在身上。她步伐稳健,摸黑走到桌边,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桌子上摆放着一套粉彩龙凤茶杯,茶壶上的凤尾雕刻得栩栩如生,可余韵一摸茶壶壁,便摇头苦笑,顺势给自己倒了杯又冷又苦的陈年旧茶。
三更半夜,李家大院里自然死寂一片。
余韵捧着茶杯,眼睛盯着闪烁的油灯,脑海中却不禁回忆起方才的噩梦。
自打有记忆开始,余韵就从来没做过如此真实得可怕的梦。
梦里的她,十六岁前的轨迹和现实完全重合,甚至连她嫁给李元桐时身上穿的那件质地低劣的撒金大红旗袍也一模一样。
然而,在梦里,余韵十六岁以后的人生,却可以用一个简单的词语概括:悲惨。
在十六岁这一年,她怀上了李元桐的第一个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家上下对这个孩子很是厌恶。不仅不管不顾,甚至最后连产婆都没有为她请来,导致她最终只能在卧室里独自诞下死胎,身子从此衰败,再也不能为李家生儿育女。
丧失了生育功能以后,李元桐本性毕露,开始接二连三地往家里抬小妾。到后来,他甚至还在外面的妓馆里染上鸦片和花柳,整日昏昏沉沉,沉迷酒色。
李家本是殷实人家,李父原为当局政府的财务部常务次长,手中经过的真金白银,数不胜数。可没过几年,站队错误的李父不得不因为□□退了下来,李家的日子从此一落千丈,仅靠着祖上积累的财产勉强度日。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家中次子儿媳,余韵每月能得到的家用补贴几乎为零。
于是,她只能靠着浆洗和做些手工细活,为家里赚些钱财。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卑微生活,李元桐也不愿放她一条活路。
为了将自己心爱的表妹迎进家里,李元桐使尽各种方法要和她离婚,甚至还威胁她,如果她不愿意,就要将她卖到全上海最低贱的窑子里。
累了半辈子的余韵屈服了,她收拾了几件破旧衣裳,在一个冷雨夜,被人赶出了家门。
可命运绝不会怜惜一个倒霉到了极致的女人。还没等她离开李家所在的弄堂,一辆飞驰的马车就从她背后将她撞翻,再狠狠地从她身上碾过,仿佛被撞倒只是一条不起眼的流浪狗,丝毫没有停顿,飞驰而过。
她在梦里的一生就这样过完了,黑暗,阴霾,而短暂。
想起马车最后碾过时的剧痛,余韵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向来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可这个梦,真实得叫她动摇。
***
余韵从三更坐到清晨,脑子乱哄哄的,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索性换了衣服,走出房门。
李家虽说是沪上新贵,凭着李父在财务部身居要职,吃穿均是最上等。然而,李母却是裹着小脚的传统女人,现在都民国十七年了,竟然还要求儿媳妇们侍奉公婆享用早餐。
这不,余韵穿着斜襟碎花旗袍,恭敬地站在李母身后,时刻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然而,饶是这样,在李母眼中,余韵这个无缘无故蹦出来夺走她侄女李家次媳之位的女人,仍是眼中钉肉中刺,叫人看不顺眼的很。
“我想喝茶,你去给我倒杯茶来。”李母放下筷子,头也不回地吩咐余韵。
“好的,母亲稍等。”余韵弓着身子,准备往茶厅走去。
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看门的小厮声音洪亮,分外精神,“二少爷回来啦!”
听见自己小儿子回来了,李母眼睛一亮,连忙掂着小脚站起来,望穿秋水地看向大门方向。
“妈,我回来了!”李元桐人未到,声先至,略带沙哑的少年声音中满是朝气。
余韵同样停下脚步,站在门口附近,满怀期盼地等待自己丈夫的到来。
然而,李元桐像根本看不见她这个人似的,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客厅。
听到脚步声远去后,余韵呆愣了几秒,抬起头来,望向李元桐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那天李元桐殷勤地说服她参加那个舞会之后,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虽说之前也算不上多么温柔小意,可现在,冷漠不耐明晃晃地挂在了李元桐的脸上。
早饭结束后,各自回了房间,余韵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小碎步跟在李元桐身后。
“致远,你昨晚……”回了房间,余韵帮着李元桐将西服换了下来,假装不在意地开口问道。
“关你什么事,你问什么问?我们李家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的了?现在还敢管我的事!”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李元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冷嘲热讽,脸上的厌恶已经不屑掩饰。
余韵心里如海浪般翻滚。她从小就被教育女子不必不如男,但到了李家,不仅要遵循各种腐朽到恶臭的规矩,还要忍受丈夫的冷嘲热讽。这样的婚姻,实在不像以前密斯吴向她描述的那样美好。
正当余韵准备为李元桐脱鞋之时,房门突然被丫鬟敲响,“二少,有人打电话来,说要找你。”
“谁啊?”李元桐随口问道。
“是一位姓林的小姐。”
一听到是林小姐来的电话,李元桐立刻踢开余韵,慌乱着急地穿上鞋子。也不顾穿着睡衣,他直接打开门,急急忙忙地朝客厅走去。
余韵被踢倒在地上,双手紧攥成拳头,指甲狠狠地嵌进肉里。
没过多久,李元桐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他猛地推开门,眼睛左右巡训,才看到仍跌坐在地上的余韵。他快步走过去,一把将余韵从地上扯起来,掐着她的脖子,就要往外走。
眼看着余韵就要被拖出亭廊,身后跟着的丫头小厮大呼小叫起来,引来了一墙之隔的李母。
“怎么了?吵吵闹闹的?”李母穿着蚕丝长袄从房间中走了出来,喝止住吵吵闹闹的众人。
她打量一眼刚回家的小儿子和被掐着脖子往外拖的余韵,眼里满是严厉,冲着余韵开口。
“你又在闹什么?还嫌添的麻烦不够多吗?!”
“就是!”李元桐见李母开口就责骂余韵,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连忙松开钳制余韵的手,靠向李母。
“母亲,我实在受不了如此愚钝的女人了。”
他站到李母旁边,两人面朝着余韵,仿佛在对家里养的猪牛下决定。
“我要跟她离婚!”
“什么?”听到李元桐说的话,即便是李母,也惊呼起来。
“我儿不可啊,要是被你父亲知道,他肯定……”
“不会的,母亲,我跟你说……”李元桐凑近李母的耳朵说了几句,脸上满是志在必得。
余韵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身旁小厮丫鬟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地传入她耳中。
“二夫人真可怜,二少爷这样对她,还不如对外面的红颜知己呢!”
“对啊对啊,她还长得那么美,真是不明白二少爷的心思……”
“嘘,别乱说话,二少爷说过,谁都不许说二夫人美,要是被听到,你就等着被赶出去吧!”
耳边此起彼伏的声音像苍蝇一般烦人,可余韵内心越来越平静。
李母听完儿子的话,眼里的惊喜显而易见,“既然如此,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说完,她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还不忘回头补充一句,“既然要做,便做得爽利些,在你父亲今日回家之前完成便最好了。”
“我知道了,母亲您放心。”李元桐脸上的笑意昂扬,仿佛下一秒就要得偿所愿。
送走李母后,李元桐重新转向余韵,想要再次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扯过来。
不过这一次,余韵学聪明了。她用眼睛余光打量着李元桐,在他动手之前,知趣地及时站了起来,冷静至极。
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余韵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要离婚。”
“这事轮不到你做主!”李元桐冷笑着回答她。
说完,他转过头,吩咐自己的小厮四根,“还不去给爷备车!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本少爷的热闹轮不着你们来看。”
话音刚落,四周围着的小厮丫头一哄而散,生怕走慢半步就被这任性的二少爷发觉。
李元桐再次伸手,想要推着余韵往前走。孰料,女人看着瘦弱的身子一动不动,像根竹子般硬邦邦地钉在地上。
“你走不走?”李元桐恶狠狠地威胁余韵。
“我不走。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和我离婚。”余韵倔强地看着李元桐。
“你还想占着咱们李家二少奶奶的位置不走?真是脸大!”李元桐靠近余韵,女人异域美艳的脸蛋在他眼前放大,却无法引起他的任何兴趣。
“我告诉你,林小姐方才答应我的求婚了。”李元桐脸上满是贪婪的憧憬,“你知道她是谁吗?我告诉你,她的姑父可是国民政府新任的秘书长林清建先生,你比得上她么?”
梦里倒是没有这位林小姐的出现,余韵忽然间走了神。
不过很快,下一秒,四根的大嗓门从门外传来。
“少爷,汽车备好了,现在就能出发!”
“好嘞,咱们走!”李元桐兴奋地推搡着余韵往门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新故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