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爱你》河马河马我是蜗牛

6、第 6 章

　　今年的冬天透着一股子绯糜的味道，元旦节到了，沈一坐在阳台上，老旧的小区外面似乎也增添了几分热闹。
　　何明轩前阵子请了个长假，最近加了不少班。
　　沈一给何明轩发了条短信，“我在环城电影院等你。”
　　沈一前几天买好了电影票，没什么好看的电影，只图一个气氛。沈一这个算着时间过日子的人，这时候倒像一个赌徒一般，他想能在节日做一些事儿，多留点回忆也是好的。
　　沈一一面希望自己的死亡不会给何明轩带来太大的伤害，可更隐秘的心思是何明轩不要忘掉他。沈一是恶劣的，人生只能这样才仿佛在这世间留下过痕迹。
　　何明轩下班挺晚的，沈一突然的短信让他最后的东西弄得急急忙忙，好赶慢赶才把后面的企划弄出来了。
　　何明轩来得急，头发吹得有些乱，脸也跑红了。街上人来人往，临近十点人反而多了起来。
　　沈一拉住何明轩的手，晚风吹得沈一的手有些凉了，何明轩反手握住沈一的手，不自主的揉捏了两下。
　　节日的气氛愈加浓厚，沈一想起小时候，孤儿院里的新年，十几个小孩围在一起，可他却半点感受不到温情。他想只有这样狭小的两人关系才能让他有一丝丝的安全感。
　　这一年最后一个夜晚的接近凌晨，电影院里全是一对一对的情侣，沈一靠在何明轩肩膀上，心里却从这样的氛围里感受到莫大的哀切。
　　他就会这样死去了吗？或许明年的这时候就再也不能见到何明轩了，沈一愈来愈能从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生命尽头的悲伤。
　　何明轩听见耳边的啜泣声，低头一看，接着屏幕微弱的灯光，看见沈一的满脸泪水，刚才的啜泣声，仿佛是从喉咙里逸出的难过。
　　沈一最近爱哭，何明轩心疼却又不知所措，不如说他并不知道一向没心没肺的沈一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流干了才好。他害怕未知，可沈一的身上的秘密从来都掩得实实在在。
　　凌晨12点，灯光陡然暧昧，何明轩握住沈一的肩头，亲亲蹭在沈一的鼻头，转而触碰沈一的脸颊，两人交颈在一起。周围都是亲吻的情侣，何明轩轻轻地问，“沈一，你会永远呆在我身边吗？”
　　沈一放轻了呼吸，他想会的，永远都会的。
　　沈一点点头，用力抱紧何明轩。这一刻，他想如果他不会死，那该多好。
　　元旦过后，新的一年来临。而新的一年，沈一感觉不太好，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本来不好的胃口近来更是吃不下半点东西了，恶心呕吐是常有的事，然后出现了头疼，伴随而来的就是焦虑，沈一难受却还要忍着不肯说出来。
　　尤其事最近的十来天，沈一只觉得仿佛死神真的已经为他敲响了鸣钟。他开始感受到害怕，害怕他会在突然的某一刻还没有给何鸣轩好好道别，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沈一在网上学了好几道菜，可每每做到一半就跑到洗手间去了。何明轩即使再忙也发现了不对劲，沈一瘦得太厉害了，前阵子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肉就已经迅速没了。
　　何明轩坐在沙发里搂着沈一，伸手进毛衣里摸到沈一的肋骨，心疼又恼火，“沈一，去看看医生吧。”
　　沈一窝在何明轩怀里，仰头看着他，摸摸自己的脸，“你是不是嫌我变丑了？”
　　何明轩抿抿嘴，真想给沈一屁股一巴掌。“你已经吐了好几天了，就算吃坏肚子也不是这样的。”
　　沈一犟着不肯说话，他不愿意提这些东西，这些症状更像是死神给他的催命符。他想好好的过完最后的日子，可何明轩蒙在鼓里，为他提心吊胆。沈一像是败局的赌徒，拖延着最后的期限。
　　何明轩声音加重，“沈一，你看看你都瘦了多少了！”
　　沈一手钻进毛衣里把何明轩的手拉出来。半响才说，“好，我们去看医生。”
　　第二天，何明轩请了假陪沈一去看医生。
　　挂了号，两人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排队，沈一转头，轻轻地问何明轩，“明轩，如果我快死了，你不要难过。”
　　何明轩心里一直吊着，他就知道沈一瞒着他事，不过半分钟，何明轩眼圈就红了，声音冷冰冰，“你在瞎说些什么？”
　　然后就不肯看沈一了。望着来往的人，或疼痛难忍皱着眉头，或家人陪行嘘寒问暖。何明轩喃喃说道，“你这样大半是不肯好好吃饭，回家我们好好养养，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沈一扯起嘴角，附和“嗯，没事的。”
　　何明轩的手紧紧攥着沈一，沈一觉得手骨都被挤压缩在一起。沈一想，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让何明轩感觉太突然。
　　一通检查下来，这一次何明轩上上下下地跑，让沈一全身都做了个检查。
　　中午两人在临近的餐厅了随便吃了点，沈一没有拿出以往的检查单子给何明轩，可何明轩也从中察觉出了浓郁的压抑。他不敢问沈一，下午的检查结果就像即将对他的判刑处决。
　　何明轩从来都一直觉得沈一坏，他甚至恨恨地想，不是说坏人都会赖活着。沈一一定也会是这样。
　　下午，还是上次那个医生，拿着一堆检查结果，训斥，“上次让你留院观察，这一次看比上次严重了不少，把自己的命当儿戏吗！”
　　沈一低着头，没说话。何明轩脸色木然，抖着手翻着这堆检查单，脑子里嗡嗡直响。他有点想哭，几年前他奶病危时的感受又萦绕在心头。
　　他恨沈一，倒不如让沈一一个人快活的在外面长命百岁，这样让他也能留个念想。更恨老天，何明轩从小不说没父没母，可也没得差了，老子在外面吃喝嫖赌，没几年就没了音讯，亲娘从来也没奶过他一口，生下他就推了责任，他奶把他养大，还没等上过上几年好日子又生病去了。现在又这样，沈一回来了，回来陪他过日子了，可却不过是淬了毒药的糖。
　　何明轩没哭，带着不可思议的冷静问，“医生，还有的治吗？”
　　医生委婉地说，我们只能争取延长生命。何明轩点点头，好一会儿，医生比对检查结果，又拿片子看看。说，“上次我跟患者沟通过，患者腹部有一个不明质地的包块，这次检查包块又长大一点，激素水平也不稳定。我们组里的医生讨论了一下，你们把住院办了，我给你请了一个会诊。”
　　B超室，耦合剂冰凉的触感让沈一不好受，医生问，“最近有恶心想吐？有多久了？”
　　沈一答，快半个多月了，又问了一切其他的问题。最后医生说，“虽然很神奇，但是反复检查，我们排除了肿瘤转移的可能，你应该是怀孕了，妊娠5周。但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也就是说你现在属于带癌妊娠状态。”
　　这下，不仅何明轩懵了，沈一也一头雾水。他知道自己生病，可怀孕是怎么回事？
　　医生继续说，等几天身体状况稍微稳定，可以做一个基因检测，我们怀疑你是隐性双性人。体内有完整的两套生殖系统。你以前没有做过系统的检查？
　　沈一摇头，孤儿院有的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哪里做过系统的体检，上次确诊绝症，他没来得及做仔细检查就回来了，后来也一直逃避。
　　何明轩心里交织着太多的心绪，他想沈一怀了他的孩子，可沈一快死了。
　　这更像是上帝给他开的一个玩笑，新的生命到来伴随着母体的灭亡吗？
　　何明轩问，“孩子....对沈一的身体会造成什么伤害？”
　　医生斟酌说，“我们不敢保证这是没有影响的，甚至母体的带癌状态对胚胎也可能有影响，这些都是未定的。况且，患者的生命也可能不能将孩子顺利孕育成熟。”
　　也就是说沈一可能活不过十个月？这个消息让何明轩抓狂，这个消息更像是最后一根稻草，紧紧地勒在他的脖子上，只为了将他逼上绝路。”
　　沈一抓住何明轩的肩膀，说“那七个月呢？七个月我能撑过去吗？“
　　医生只能回答“我们一起努力，患者现在的状况要么手术切除癌变部位，将孩子取出减少母体负担；要么带癌妊娠状态继续观察采取保守治疗。”
　　沈一不等何明轩开口，抢道“我们要第二种。”
　　何明轩握紧拳头，不肯说话。
　　医生见状，只得说“患者和家属再商量商量吧。”
　　病房里，沈一半躺在床上，这一次来医院，他却是开心的，不说有何明轩陪着自己，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有一个孩子，这个虽然不知道是否健康的孩子.
　　他是自私的,如果可以有一个孩子,是不是就可以证明他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些什么.他这个自私鬼,一心只想着孩子是不是可以代替他生活下去,可以代替他陪在何明轩的身边.
　　可沈一忘了,这样的赌局是比以往更艰险的,或许孩子是不健全的,或许何明轩还要遭受更多的苦难.
　　现下只有两人,何明轩鼻音浓重,问沈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生病了？”
　　沈一小心地侧过身子，说“明轩，对不起。”
　　何明轩气，却又不能发火，他就知道这混蛋没安什么好心，这个混蛋为什么不能像那些坏人一样好好生活着，现在不过二十五六岁，就要真的去了？！他不是答应过要一辈子呆在自己身边吗，这算怎么一回事？濒临死亡地怜悯？那沈一爱他也算数吗，何明轩脑子一片混乱。
　　他看到沈一小心用手护住小腹，说不清对这个孩子的心情，他想如果可以，他不想要小孩，他要沈一，他要沈一，把沈一留下来啊。
　　沈一又说，“明轩，你会留下这个孩子的吧？”
　　何明轩直直地看着沈一，艰难地问“一一，你陪我久一点好吗？我们治好了再要孩子，好吗？”
　　何明轩已经很久没叫过一一了，沈一笑了，“明轩，你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
　　何明轩满脸通红，像是缺氧，他那张冷然的脸现在却像是从内里透出一股凄然的感受。沈一徶过脸不愿看，这样的悲伤像是在这一刻猛然翻倍。两个人的难受总是比一个人来的更广阔。
　　沈一下床,轻轻环住何明轩,“明轩，让孩子陪你好吗？就像我一直都在，一个长得像你像我的孩子。”
　　何明轩哭出来，哭得毫无形象，鼻涕也滑下，沈一用衣角为何明轩擦干净，何明轩好半天才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