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云上来》两三月

75、第七十五章

　　等坐上了出租车，贺天毓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他小时候会跟着王易霓一起看一些老土的韩剧。剧里，男女或者女主总是会突然流鼻血，或者突然关节颤抖，拿不稳杯子，接着，便去医院查出了绝症，一对金童玉女旷世恋人，就此阴阳两隔。

　　试问，谁能战胜生死呢？

　　越想越慌，贺天毓恨不得出租车能马上飞到医院，内心却又隐隐希望车子中途坏掉，永远都到不了医院，这样，他就能跟薛铭好好的厮守在一起，永远在这辆出租车上。

　　但是车还是开到了医院，贺天毓将薛铭扶下了车，有几个打球的也一起跟过来了，他们小心地搀扶着薛铭，搞得声势很浩大。

　　几人挂了外科，结论是没什么问题，随后贺天毓不放心，又挂了内科，依旧没有什么问题，他想了想，又带着薛铭来到了体检部，将所有大大小小的体检都来了一遍，大部分的体检结果当天就能拿到了，都显示一切正常，有几个项目说是一个星期后再拿结果。

　　贺天毓的心始终悬着，放不下来。
　　体检完后，薛铭跟着贺天毓回了家，随行的一群人小心地将薛铭扶上车，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回家途中，路过一个菜市场，薛铭叫停了出租车，他拉着贺天毓往菜市场走去，边走边说：“今晚想吃什么？”
　　贺天毓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想吃，我们去外面吃吧，你不要做了。”
　　“外面不卫生。”薛铭一边拣着摊位上的西红柿一边问着价格：“多少钱？”

　　得知西红柿五块钱一斤后，他皱起了眉头，将贺天毓拉开，说道：“太贵了。”又走到另外几个摊位问了价格，都是一样，这样，他才终于妥协地在一个奶奶的摊位上买了。

　　贺天毓这一天本来都对薛铭的身体提心吊胆着，此刻看着他这般的讨价还价挑三拣四，突然就舒心了，他觉得自己娶了个顶好的老婆，将来的生活一定是美满乐呵的。这才终于放下心底的阴霾，他走上前去拉住薛铭的手，说道：“五块不贵，咱们有钱。”

　　薛铭笑了笑，他抽出手，说道：“我手脏，刚刚摸了土豆。”
　　贺天毓执着地握上。

　　老奶奶在一边看的眼皮有些跳，现在的年轻人啊，可比当年的小情侣甜多了。

　　晚上回到家，王易霓和贺钧也在，王易霓看着薛铭买菜回来了，笑道：“小铭真是太勤快了，现在可真好，有两个儿子。”
　　贺钧也笑：“他指了指厨房，说道：“放进去吧，我等下就去做。”
　　“我去吧。”薛铭转身便去厨房开始摘菜，贺天毓有些不放心，便跟了上去。

　　王易霓望着厨房，对贺钧说：“我总觉得心里有点慌。”
　　“怎么了？”贺钧问：“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我是说小铭。”王易霓叹了一口气，他听见贺天毓在厨房哈哈的大笑声，不由地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担心他们互相喜欢？”贺钧问：“喜欢就喜欢了，没关系的。”

　　“我知道，我不是在意这个。”王易霓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说不清楚了，都说女人都第六感，我现在就是感觉不太好。”
　　“好了。”贺钧用手握住她：“别瞎想了。”

　　他的声音开始压低：“如果是担心小天的那个双胞胎兄弟，那大可没有必要，反正当时我们已经看到抱着孩子的那个人走了，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就算出现了，小天也能理解的，毕竟把他养大的，是我们。”

　　“你说那个双胞胎兄弟，他有个什么样的际遇，”王易霓问：“他过得好不好，贫穷还是富贵，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或是男孩，我总在想这个，牵肠挂肚的，好像两个都是我的孩子一样。”

　　“不管怎么样。”贺钧安慰道：“人的命运就是既定的，如果不满意，就去改变它，没有办法去强求，不要想了。”
　　“哎，就是......”王易霓摸了摸胸口：“可能是跟那这两个孩子有缘分吧，舍下哪一个我都不乐意。”

　　“好了，万一以后出现了，再说吧。”贺钧将王易霓搂过来：“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淘淘，我爱你。”
　　王易霓眉眼含笑，吻了上去。

　　厨房里的贺天毓根本不知道客厅里发生了一出，他和薛铭两人都将手伸进水里洗菜，肌肤偶尔在冰凉的水里相触，有一瞬间的电离感。想到外面还坐着爸爸妈妈，贺天毓就更有一种隐秘的刺激，他看着薛铭，觉得格外的满足。

　　最后，菜还是贺钧做的，薛铭在旁边帮厨，他低着头，看起来怯怯的，又有些胆小，但是极有眼力见，让贺钧觉得很舒服。
　　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吃了饭，夜晚来临，便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想着漫长的暑假要怎么度过。贺天毓一直想去潜水，此时也是说起想去东南亚那边，而且机票的价格还没来得及涨上去，算是很划算。

　　薛铭坐在贺天毓旁边，点头说好，他永远都只会对贺天毓说好。

　　晚上，薛铭在房中睡觉，他突然觉得头有些痛的难耐，于是起了床，来到了客厅，打开了窗户。窗户里吹来一阵凉风，吹的他头有些晕，他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
　　好像不是自己，倒像是个行尸走肉，他想起了聊斋里那个画皮的妖怪，他终于还是变成了怪物。

　　卧房里，贺天毓深夜感受到一股尿意，又听到了客厅里似乎有什么动静，于是起了床，经过客厅，走到了卫生间。

　　洗手台一束刺眼的灯光下，薛铭呆呆地站在那里，贺天毓慢慢的走过去，声音有些小心翼翼，他喊道：“薛铭。”
　　薛铭像没听到贺天毓的声音般，他慢慢地闭上眼睛，鼻子里又开始流血，血滴在了瓷白的洗手台下，显得触目惊心。

　　贺天毓怔怔地走过去，用手指将他嘴上的血珠擦掉，而后问道：“你怎么了？”
　　“不知道。”薛铭摇了摇头：“可能有点后遗症吧。”

　　“不可能！”贺天毓吼道，他的脑子很清楚，被足球踢一下，怎么可能会一直流鼻血呢。他继续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不要骗我，薛铭，不要骗我，求你了。”
　　“真的没什么事。”薛铭说完后，便就着水龙头的凉水，将自己的血洗了洗，然后用毛巾擦干，随后安静地坐到了沙发上，不发一言。

　　贺天毓也走过去，他看着窗外的月亮，看着这一室的清冷，薛铭就坐在沙发上，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曾经有些愧疚，觉得自己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东西去找薛铭，可是，薛铭却放弃所有找了过来，这样的美好，会不会有点不真实。

　　“薛铭。”贺天毓慢慢地走过去坐到她身边，他握起他的手：“你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薛铭点了点头：“我这一生开心的日子，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

　　“这里没有你的朋友，也没有你的父母，你......”贺天毓顿了顿：“你真的开心吗？”

　　薛铭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而后，他看着眼前的贺天毓，那样漆黑的一双眸子，支撑着他每次在死之前又活过来的那一双眸子，此刻就这样深情地看着他，他平静地说道：“妈妈已经死了，这件事无法改变，无论穿越多少个时空，妈妈都死了，除了妈妈，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我现在真的很好。”

　　这样一番掏心掏肺，贺天毓却觉得听得越发的不舒服，此刻，内疚慢慢地占据了他的心房，他站起来，对薛铭说：“早点去睡吧，明天，明天我们就出去玩，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去看海，去爬山，去荒漠，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地方是我们没有去过的，我们的路还很长。”

　　薛铭笑着点了点头，他看着贺天毓，突然就从心底生出了一丝怜悯，他想，如果自己死了，贺天毓会怎么样呢？

　　第二天，贺天毓起来的时候，王易霓和贺钧都已经出去了，薛铭正在打扫卫生，为了防止灰尘太多，他带了一个黑色的鸭舌帽，此刻他弯腰拖完沙发底下，一抬眼就看到贺天毓走过来了，于是停下活计，指了指厨房，说道：“早餐买好了，快去吃。”
　　贺天毓不满地皱起眉头：“你搞什么卫生，叫阿姨来就行了。”说完，他便一把将拖把抢了过来。

　　“没事。”薛铭笑了笑：“我闲着也是没事。”
　　再说了，寄人篱下，总还是要做些积极的事情，不能像贺天毓一样，整天四仰八叉的躺着，这一点，虽然别人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是薛铭向来敏感自卑，早就自己想的通透了。

　　贺天毓将垃圾桶里的垃圾全都倒在了地上，笑道：“我看你怎么打扫。”
　　薛铭好脾气地将所有的垃圾又扫了起来，用一个新的垃圾袋装了起来。
　　“哎!”贺天毓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意思，像一个赌气的小孩，关键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想到了这里，他走到厨房，笑道：“下午我们去爬山吧，你看看你，身体这么不好，要好好锻炼。”
　　“爬山。”薛铭收拾好后，正在洗手池里洗手，他想了想，随后犹豫地点头道：“好吧。”

　　“你不愿意。”贺天毓敏锐地觉察到了，他问道：“你不想出去吗？”
　　“没有。”薛铭摇了摇头：“你去哪里我就去那里。”

　　明明两人在一起后，贺天毓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但每次在这个瞬间，在薛铭无异议地同意他所有的要求的时候，他总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分明是知道当初的陈池是一个多么执拗多么倔强的一个孩子，如今却好像只会对他的一切说好。

　　但说到底可能是自己多想，他笑了笑，伸手便将薛铭的脖子勾过来，边亲边笑道：“说好了，我们看看电视就出发。”

　　薛铭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终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