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藕成精》Starrism

3、第 3 章

　　常言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三岁大的小娃娃粉雕玉琢，扎着两个羊角，穿着一身花衣裳，踩着一双虎头鞋，在偌大的沈府里上窜下跳。
　　搞得整个沈府鸡飞蛋打、人心惶惶。

　　入秋有些时日，深绿的树叶染上岁月之感。
　　天气也转凉，微风卷着枯叶落到厨房外面。
　　没一会儿，从屋里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伴随“嘎吱”一声。
　　沈夏莲一脸委屈地被厨娘赶出门，脚底下的枯叶被一只虎头鞋踩个稀巴烂。

　　“厨娘，我还想吃东西。”小娃娃眼巴巴瞅着灶台上的好东西，砸吧砸吧嘴。
　　一股甜蜜的桂花味还在齿间流窜。
　　她吸了吸鼻子，仿佛嗅到了八月份的桂子飘香。

　　可惜这个一千岁的莲藕精偷吃了桂花糕还不满足，心里充满郁闷。
　　为什么人类的食物填不饱她的肚子！
　　人类简直是太可恶了，明明食物这般好吃，可怎么都填不饱肚子！
　　再吃一点有什么关系呀！她可不是普通人！
　　她是莲藕精！
　　好吃的莲藕。

　　“小姐，你今天吃了太多东西。”厨娘当然不知道这是个妖怪，内心简直就是惊恐，寻思道，这还只是个三岁大的孩子，胃口就这般大，等到以后长大了还得了啊！
　　只能说是沈家家大业大。
　　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这个吃法得把家业都吃垮。

　　沈夏莲一张小脸尽是委屈之意：“明明就没有吃什么啊……”

　　什么都没吃？呵呵，说笑了说笑了。
　　厨娘眼皮一跳，如数家珍：“小姐，你……你今天吃了两只烧鸡，十三块桂花糕，四碗金丝燕窝……”

　　这么点东西怎么能填饱肚子……！
　　嘤嘤嘤她还只是个孩子！
　　沈夏莲心里还是觉得委屈，瞪着黑溜溜的眼睛，呆呆地眨着睫毛。
　　厨娘顿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妙感。

　　唉卖萌没有用的话……
　　沈夏莲目光一转，胖嘟嘟的小手往后一背，整个人瘦小无力的气质即变，老气横秋地道：“罗姨，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我还只是个三岁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吃不饱穿不暖，那得多可怜啊，不仅会影响我的身体健康，导致我长不高，还会摧残一个孩童幼小的心灵，你怎么忍心！”

　　这番话那是一般小娃娃能说得出口的啊！
　　厨娘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等到回过神以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心里不禁赞叹，她家小姐就是聪明，小小年纪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可就是这样才让她深感无奈啊。
　　她抚额，算了算了，真是败给小姐了，转身拿了个鸡腿回来，塞到沈夏莲手里，痛心疾首地道：“小姐，你可别让老爷发现了，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

　　沈夏莲忙不迭塞到嘴里，口齿不清地点头道：“好的，好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厨娘扶着门框低垂着头自言自语道：“这要是老爷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
　　“瞎说，我爹爹心地善良，怎么可能扒了你的皮！”
　　小姐！
　　厨娘低头，脚边多了一根光秃秃的骨头。
　　厨娘再抬头，沈夏莲那个娃娃已经吃干抹净跑到不远处，用沾满油腻的小手挥别。
　　“罗姨，谢谢你。”

　　罗姨心想，谢天谢地的应该是我吧，可算把这个小祖宗给哄走了。
　　只希望千万别让老爷知道了！
　　正值午后，余晖将她的背影笼罩，如梦如幻。
　　不过这个小祖宗，还真是可爱啊。
　　老实说不是厨娘不想给沈夏莲东西吃，她只是一个任劳任怨的下人，怎么敢克扣金贵的小姐吃食，况且小姐这般可爱，谁忍心不给他吃的啊！
　　实在是老爷下了死命令，不许给小姐吃额外的东西！
　　你看小姐一个上午就吃了那么多东西，那是一个普通人能有的饭量吗？
　　厨娘忍不住腹诽道，难怪当初那个大师算不出小姐的命数，看这饭量，可能是饿死鬼投胎。

　　丝毫不知道自己惊人的饭量让人产生误解的小莲藕精背着手瞎转悠，没多久就到了娘亲的院子外。
　　整个沈府共有两方池塘，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娘亲所居的院子叫做软烟阁，内室的窗户正对着大池塘。
　　一池碧水让人看了好不惬意。
　　另一方小池塘则在沈夏莲的院子里。
　　这院子因地处偏僻，原本很是荒芜，是沈夏莲撒娇撒泼一番，才让沈老爷心软，让她进去居住。
　　沈老爷时常在心里嘀咕，他这乖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想法总是与众不同，好好的干净整洁、风景秀美的院子不住，偏偏要住那么一个偏僻的小地方。
　　谁也不知道沈夏莲这个小妖怪在想些什么。
　　她可喜欢这种“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感觉，脑袋一扬，心里得意洋洋，当然不能被人看穿，她可是千年的莲藕，皮厚！
　　话说沈夏莲跑到软烟阁，一是想亲近她那温柔如水的娘亲，二是想看看池塘里的那只死青蛙有没有回来。
　　当年她还是一根莲藕的时候，池塘里常居着一只青蛙，那只死青蛙可是真讨厌，总是呱呱呱叫个不停，叫得她这根柔弱无骨的莲藕都心烦意乱，要不是没有手，她都捏死它了！那只青蛙也成精了，可精明了，经常双腿一蹬跑到外面去，回来以后给小莲藕讲述外面发生的趣事。

　　什么城北的余公子娶亲，拜堂的时候新娘子突然掀开盖头说是要悔婚。
　　又或许是城西的王婆卖的瓜是坏的，小明买回去以后吃坏了肚子，小明爷爷跑去县衙告王婆，结果县长是王婆的儿子，无功而返。
　　又或许是城中的豆腐西施被人吃了豆腐，她人高马大的相公立刻将那人打得直叫娘。

　　听到有趣的事情，小莲藕就很精神。听到无聊的事情，小莲藕就无精打采垂着脑袋。
　　不过这只死青蛙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心，经常嘲笑小莲藕终日与淤泥为友。
　　小莲藕可恨他了，恨得牙直痒痒！
　　这种事情是她能选择的吗！
　　她是莲藕，若是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又何称得上“莲”之字。

　　当年她一觉转世，说来荒唐，也当真是荒唐！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只活蹦乱跳的青蛙了，也不知道它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死掉见阎王了，还是觉得这里风水不好搬家了，又或许是留恋外面的风景不想回家了。
　　小莲藕隐隐觉得有点可惜。
　　偶尔闲得无聊，躺在院子的藤椅上数星星。
　　沈夏莲就会想起他。
　　死青蛙！

　　这不，又过来瞧瞧。

　　秋日的池塘稍显落寞，一池残荷犹如半老徐娘风味犹在，然而朱颜已改，原本耀目的粉红化为一滩墨绿。见此凉景，沈夏莲并无半触景伤情之感，世人只见残花，却不知埋在淤泥中的莲藕，正跃跃预试待人采摘。
　　说来也是巧，沈夏莲的娘亲阮氏最喜食莲藕。
　　不过沈夏莲却一口也没有尝过……
　　毕竟她只是个三岁的孩子，看见被煮融以后加了配料变得香喷喷的藕，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臂隐隐作痛。
　　应该挺好吃的，炖骨头效果更佳。

　　她蹲在池边往水里歪着头瞧了几眼，在一池绿水和残枝败叶中没有看到那只烦人的青蛙，唉。
　　一晃三年过去，还真有点想他。
　　呵，希望他还活着。
　　不过得点教训还是可行的。
　　少胳膊少腿就算便宜他了！

　　“小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这个声音太熟悉，沈夏莲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一定是她的丫鬟玉露。
　　这个小姑娘大她六岁，一直兢兢业业伺候着她。
　　还算尚可，是个好姐姐～

　　趁午睡溜出来的沈夏莲有种莫名心虚。
　　她摸了摸鼻子，佯装镇定，转身站起来，抖抖衣服上的灰尘，嘴角露出尴尬而不失明媚的笑容。
　　看我笑得如此开怀，可千万别吼我啊！
　　小小一只的玉露捏着手帕跑到小姐身边，喜极而泣，惊呼道：“小姐，我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又乱跑啊，要是老爷知道了，会扒掉我一层皮的！”
　　扒掉一层皮？
　　怎么可能！
　　就连妖怪都不会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善良的爹怎么可能会用嘛！
　　沈夏莲觉得自己应该替爹澄清一下，鼓起勇气问：“你们是不是对我爹有什么误解啊？
　　“啊？”玉露略懵。
　　沈夏莲板着脸教训道：“我爹不像是那种会扒人皮的妖怪啊！”

　　玉露被气得直跺脚，小姐可真是令人火大，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是小姐为什么又偷偷跑出来！
　　让她一顿好找！
　　而且，怎么可以跑到岸边来！
　　玉露眼巴巴将小姐拉离岸边，指着那大池塘丧着脸数落道：“我的小姐啊，池塘边很危险的，你别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又被数落了！
　　沈夏莲瘪嘴，有点沮丧。
　　“小姐啊，你已经是个三岁的大姑娘了……”呃，三岁好像不大？
　　都怪小姐，明明才是三岁的小孩子，怎么生得这般聪颖！

　　沈夏莲脸色一变，抬头望着玉露。
　　圆滚滚的黑眸泛着点幽光，看得玉露心里一寒。
　　玉露顿时想起那段不好的记忆。
　　她知道一般人家的小孩都要两岁多才会讲话，可是她家这个小姐不得了，一岁开始就能有板有眼地训话了。

　　而且自家的小姐还喜欢玩水……玉露第一次瞧见她在池塘边玩水，差点没把魂给吓飞过去。那时她连忙跑过去抓着小姐的手，苦口婆心地教育她说，你还只是一个小孩，不能离池塘太近，万一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

　　三岁的小屁孩笑嘻嘻地跟她讲道理，一番忽悠以后，玉露竟然觉得她讲得特别有道理！
　　等到很久以后，玉露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小姐洗脑了啊！
　　为什么她总是被小姐耍得团团转！
　　她记得当年的木大师曾经说过小姐的命不可算，莫非这就是……深不可测？

　　一个三岁大的孩童露出如同老者忧愁的面容，同时不忘抬手捋捋自己那根本不存在的胡子，哀叹道：“玉露啊……你这种想法是错……”

　　我真是怕了小姐这张嘴了！
　　玉露立刻捂住耳朵，摇头，“我不听，我不听。”
　　正巧这时候屋内正在给女儿绣新衣裳的阮氏累了，将针和未绣完的成品放进桌子上的绣篓子去，里头还兜着一些针黹布帛之类的物什。

　　她揉揉眼睛，最近昼夜温差大，她没敢开窗。
　　此时她又贪恋外面的景色，整理了一下衣裳，起身去打开窗户。
　　亮光伴随着微凉一股脑涌进这个温馨的房间，阮氏那红木梳妆台上的镜子在阳光中精神许多。

　　“莲儿？”阮氏一开窗便看见站在池边的女儿。
　　沈夏莲跳得极高，活像一只小兔子，那里是什么莲藕精哇。
　　沈夏莲冲她挥手，隔着一方池水惊喜地喊道：“娘亲！”
　　“你这孩子，在外面待着干嘛？还不进来。”
　　“好好好！“沈夏莲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随后没有任何犹豫地跑向阮氏的房间。
　　玉露无奈地摇头，这才像一个小孩子嘛。

　　“娘亲～”
　　“你看你这小手和袖子，又偷吃了吧。”阮氏捉着沈夏莲滑溜溜的小手，又看见白袖子上明显的油渍，无奈地数落道。
　　沈夏莲讨好地笑道：“娘亲，别告诉爹！”
　　“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一个小娃娃吃这么多不好，你看看你的小肚子，都在抗议了，”阮氏坐在床边，将沈夏莲搂在自己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道，忍不住叹气，“世人都说你奇，可是我和你爹却希望你只是一个寻常的普通人。”

　　沈夏莲真的挺聪明的，她知道自己的娘和爹对自己很好，因此才希望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可她是一个莲藕精转世，再怎么普通，也只能是一个普通的妖怪啊！
　　对不住了，我温柔的娘亲！

　　“娘，不用担心我的！”
　　“你是娘的心头肉，娘怀了两年才生下来的宝贝疙瘩，不担心你，我担心谁呀？”
　　沈夏莲歪着头仔细想了想，灵光一闪，脑海里立刻蹦出了那人妖艳的身影。
　　脱口而出：“担心大哥呀！”

　　阮氏轻笑：“担心他做甚？”她这女儿，就是古灵精怪。
　　“他长得太妖孽，万一以后被妖怪给吃了怎么办？”
　　沈夏莲长得憨厚可爱，说得一脸严肃，简直是个妙人。
　　阮氏好笑地看着怀中的娃娃，问：“那是那个妖怪要吃他啊？”

　　蜘蛛精啊，白骨精啊，什么什么精啊，都喜欢吃长得漂亮的男人啊！
　　不过沈夏莲知道自己这个小娃娃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索性不说这个。
　　沈夏莲撇撇嘴，咕哝了一句：“反正我不吃。”

　　“你这个贪吃鬼，竟然还有不吃的东西？”
　　沈大少爷着一身白衣而进，身后跟着个比他还小的书童。
　　沈大少爷才来，自然没有听到阮氏他们刚才的话。
　　沈夏莲回头一看，笑道：“我说我不吃哥哥你啊。”
　　沈大少爷手持一把折扇，敲了敲沈夏莲这小脑袋瓜，取笑道：“你这小贪吃鬼，怎么什么都吃。”
　　沈夏莲吃痛地叫了一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娘亲，见娘亲也是一脸笑意，无趣地转回头：“哼，要你管！”
　　沈大少爷笑道：“你还真是我的好妹妹啊！”
　　沈夏莲摸摸肚子：“你都不知道你的好妹妹有多饿。”

　　“等到晚上吃饭吧，“沈大少爷弯腰平视着她，“要不要尝尝莲藕？”
　　“才不吃莲藕！”沈夏莲说，随即小声嘀咕，“莲藕那么可爱，你怎么能吃呢！”
　　沈大少爷耳精，“可爱才吃啊。”
　　跟在沈大少爷后面的书童忍不住笑了。
　　沈夏莲闻声看出，觉得这个小书童有点眼熟，好像在那里见到过。
　　沈大少爷见沈夏莲看向这个小书童，勾唇一笑，“这是我最近招的小书童，可爱吧。”
　　沈夏莲望向小书童：“你叫什么？”
　　小书童笑盈盈地道：“我叫沈文。”
　　“沈文？好名字啊。”沈夏莲老成地点头夸道。
　　沈大少爷摇头，“可惜这个小书童喜武，不喜文，真是愧对这个名字。”
　　沈夏莲知道自己哥哥喜欢舞文弄墨，问：“那你怎么还选了这么一个书童。”
　　“还不是因为这个书童比较顺眼。”其他那些歪瓜裂枣，简直是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