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爱过吗》坐标

36、第 35 章

　　永远地沉寂在黑暗中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总胜过于眼见一丝光明在眼前闪烁却始终无法把握。
　　然而耳边的呼唤为何又如此难以割舍。
　　在黑暗沉寂的汪洋中沉沉浮浮。
　　与那个温暖的呼唤忽远忽近。

　　缓缓地睁开眼，模模糊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还是醒过来了吗？
　　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眸，没了往日的清澈明亮，布满了血丝、焦虑与担忧，石璞的感觉是既有一丝厌倦也有一丝庆幸。还是醒了……终于醒了……
　　原来看到她憔悴担忧，还是会不舍。想伸手去抚平她紧蹙着的眉头，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想张嘴安慰她一下，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石璞，你醒了……”林斐斐蓦然发现石璞睁着眼望着自己，喜极而泣：“石璞，你终于醒了……”
　　“我叫医生来。”林斐斐按铃，“我知道你虽然懒了点，但也不会老睡着不醒的……”带着哭腔，林斐斐乱七八糟地说着。
　　医生很快过来，林斐斐让到一边。石璞的眼追随着她。林斐斐的脸上是快乐的神情，又夹杂着焦虑。
　　医生和林斐斐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石璞只觉得一片嗡嗡声听不真切。没等到医生离开，石璞就被再次袭来的疲倦击中，又昏昏沉沉地陷入黑暗里。

　　石璞再度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轻微的运转声。林斐斐趴在他床边睡着。石璞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
　　依然是无法动弹。根据以往的经验完全可以想见自己的模样，必定是有N个线从自己身上接出来，赛过八爪鱼。原来这个时候还有自嘲的闲心，果然是比以前又进步了。
　　无力、疲惫，完全不由自己控制的身躯，这一直是石璞所痛恨的状态。
　　这样的状态还有维持下去的必要吗？
　　也许早该放弃了吧。
　　只是……真的离开的话，她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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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什么人是这个世界上不可或缺的吧！？
　　就象石琮，曾经以为他是自己的天，结果，天塌下来了，自己不照样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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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初识她时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
　　冷清的她，淡然地微笑，偶尔流露出些许忧伤，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整日担惊受怕，憔悴不安。
　　邀请她和自己共渡一生，或许，真的不是个好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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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乱的思绪，让刚刚醒来的石璞疲惫万分，耳中又开始嗡嗡作响，脑中又开始晕眩，眼前又渐渐模糊……没有等到林斐斐醒来，石璞又一次陷入昏睡。

　　隐隐约约的声音在空中漂浮，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
　　“医生，他已经醒来过，你也说暂时没有危险了，可是为什么又昏迷那么久？”是林斐斐焦虑的声音。
　　“我已经给他检查过了，暂时应该没有问题了，没有道理再昏迷这么长时间……”医生沉凝。“或许，他过于虚弱，恢复体力需要时间……另外，如果他自己没有积极的态度配合治疗的话，那麻烦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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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怎么办呢？”
　　“等等看吧。我作为医生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看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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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有人离开。

　　为什么睡得越久越无力呢？明明句句听在耳中，却无力睁眼，更无力说话。
　　“石璞，你是厌倦了吗？所以连我也不肯搭理了，是吗？”林斐斐低声说着，声音离得很近，她应该就坐在床边吧。
　　“可是，那天，在香樟树下，你不是说要和我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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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覆上脸颊。
　　“你明明已经醒来过，为什么又继续偷懒呢？是不是，想想还是觉得无趣？”
　　“你又瘦了，总是贪睡，不吃东西，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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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温热的水滴滴到脸上。
　　“你伤心了，所以不理人。怎么可以这么任性！……我也很难过，石璞，在这里，我只有你，我该怎么办？”林斐斐呜咽着，终于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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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这么对你，是很不公平……可是，你对我不理不睬，是不是也很不公平！……或者，你仅仅只是有点喜欢我，还没有爱我到愿意为我留恋人生的地步。”
　　她哭，还是会心疼的嘛？原来以为心碎掉了，就不会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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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来以为人的一生只能爱一次。所以那一次我全心全意地投入，卑微到失去自己，结果也不过是泡沫。我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再为谁而改变……可是，我做不到，因为，遇到了你……其实终究是我以为而已……现在才知道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始终是那么遥远……自始至终也不过是自我陶醉罢了……”
　　现在才知道她在心中的重要程度远远超过两个人以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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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璞，你好了，我想我会离开……人若在同一条河里跌倒两次，实在是太愚蠢。我不后悔，但是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愚蠢……”林斐斐的声音渐渐低来下来。
　　“不要……”石璞以为自己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谁知竟微不可闻。
　　林斐斐趴在石璞床边，眼神哀伤地望着他，低声诉说着心里的绝望，眼见石璞沉睡不醒的绝望，又一次被人抛下的绝望。人果然是很容易被温柔所迷惑，而忘了温柔面具背后的真相。
　　然后仿佛看到了氧气面罩下面石璞蠕动的嘴唇及慢慢张开的眼，愣住了，没有第一次看到他醒来时的狂喜，而是不太确定地问：“你确实醒了吗？”
　　“斐斐……”石璞费力地吞咽了几下，总算叫出声音来。
　　其实声音太微弱，又被氧气面罩遮着，根本就没法让人听到，然后林斐斐还是心有灵犀的感觉到了。
　　“我去请医生。”
　　“不要……走开。”
　　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林斐斐有点茫然，还是急着去找医生。
　　“我……要……你……”石璞发现说话真的很累。可是不说的话，她会不会就此走掉？
　　脆弱而依恋的眼神，苍白而憔悴的容颜，再度激发林斐斐潜在的母性。是谁说的，爱一个人就是心疼一个人，爱得深了，潜在的父性或母性必然会参加进来，疼爱一直深入到心窝里。所以，即使听不清他的话语，也能清晰的感知他的心情。
　　“我不走开，只是叫一下医生。”
　　“不要……”第一次醒来，不就是因为医生的掺乎才没有和她说上话吗。
　　石璞动了动手，完全没有力气，林斐斐还是觉察了他的意图，伸进被窝握住了他的手。石璞满足地笑了笑，他以为自己笑得灿烂，其实只是微微牵动了嘴角。
　　林斐斐还是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医生看到石璞终于醒来，也松了口气，郑重地检查了一遍，又下了很多医嘱。
　　“你觉得怎么样？”等医生走了，林斐斐问。手一直被石璞抓着，其实很无力，随便一挣就能挣脱。
　　石璞好不容易积蓄了一点力气，艰难地抬手去扯脸上的氧气面罩。看他情形比较稳定，林斐斐也确实很想和他说上几句，便帮他暂时拿开了。
　　“累……”石璞吐出一个字。
　　林斐斐叹息，昏迷了三天，醒了下，又昏睡了三天，结果还说累。想起医生的诊断……心里是无尽的恐惧。
　　“那你继续睡？”
　　“嗯。”石璞已经神志迷糊起来。
　　“不过，不许睡太久。”林斐斐忽然怕他又昏睡不醒。
　　“嗯，我会……醒来的。”石璞勉强睁眼说。
　　“说话要算数。”
　　“嗯。”

　　趁着石璞睡觉，林斐斐和林润树通了电话。林润树虽然牵挂石璞，但公司里事务成堆，董事长总裁又都蒸发了，他只能在石璞第一次醒来后回国坐镇。
　　又给石钟文通电话，石钟文为方竺举行了葬礼，一直留着没走。每天来探望石璞，石璞始终昏迷不醒，担忧之极。一听石璞醒来过马上就要来医院。林斐斐却语气含糊地支吾着。然而石钟文还是听明白了：林斐斐怕他贸然地出现在石璞面前会刺激到他。
　　然后，林斐斐又让管家煮点东西送过来。
　　最后，林斐斐好好收拾了自己，打扮得神清气爽，只等石璞睡醒。

　　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石璞都在昏睡，醒着的时候，也只能和林斐斐说说话，大部分时间是林斐斐在说石璞在听。
　　石璞绝口不提他母亲，更不用说他父亲了。林斐斐几次把话题引过去，石璞便闭了眼不理睬。鉴于他情况还不是很稳定，林斐斐也不敢刺激他。毕竟眼睁睁看着他倒下、休克是件相当恐怖的事。
　　回想当日情况至今仍令林斐斐心有余悸。如不是正好在医院里，林斐斐怀疑他能不能等到救护车。当时的情况是极度混乱，石璞母亲方竺心跳呼吸停止正被抢救，石璞却突然心脏病发至休克。人人都以为他是受到母亲去世的打击而引发心力衰竭，林斐斐却认为他冷漠的父母突然互诉衷情更加刺激他吧。所以石钟文每天都表示要见石璞，都被林斐斐婉转拒绝了。石钟文只能在石璞昏睡着的时候来看看他。
　　石璞的病情渐渐稳定，能够自己坐起来吃点东西。有时林斐斐会给他读读报纸或书。
　　这一天，读到周国平的《人与永恒》中的一段话：“我死后，一切都和我无关了，包括我所爱的人的命运。但是，它却和活着并且思考着我死后情形的这个我有关。以死为理由劝说自己对人生不动情是没有效力的，相反，正因为我爱人生，我才不能做到对死不动情。”
　　俩人同时沉默下来。
　　在医院这样一个地方，在刚刚经历了一个至亲的逝去，以及本身的生死挣扎之后，讨论死亡的问题，其实是有点惊心的。
　　默默地沉思了一阵，石璞缓缓开口：“斐斐，以前，我觉得世界上最痛快的事大约就是死亡了吧。痛苦也好，欢乐也好，死亡让人彻底超越，摆脱人类的一切局限性，达于永恒和绝对。可是现在，我不再认为死亡是超越，是解脱。如果，我的超越是你的痛苦，我的解脱是你的枷锁，我……就无法坦然面对死亡。所以，我，现在，很怕死……”
　　林斐斐听着，眼睛渐渐湿润：“谢谢你，石璞，能把我的感受当作你人生的重要一部分。”
　　“傻瓜，我这么自私，你还要谢我？”石璞为林斐斐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滴，苦笑着说。
　　“如果，你能因我而热爱你自己的人生，这是我的荣幸和快乐。我宁愿你自私一些。”
　　“对不起，斐斐，我这样朝不保夕的状况还要牢牢抓住你不放……”石璞喃喃说着。
　　“我愿意。”林斐斐把头靠在石璞的胸口，“况且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你正在逐渐恢复中。”
　　“我爱你，斐斐。”石璞紧拥着怀里的林斐斐。
　　林斐斐一震，这是石璞第一次对她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把头埋在他怀里，心里有一丝甜蜜的惆怅。然后，林斐斐无比狡黠地问了一句：“什么？”
　　“斐斐，我爱你。”石璞果然没有察觉林斐斐的意图，又说了一遍。说完之后，才发现，这三个字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难以出口。原来面对爱到骨子里想和她一生一世的人，“我爱你”这三个字说出来是那么的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林斐斐埋首在石璞怀里，嗤嗤地笑了起来。仰起脸，笑颜如花。
　　石璞一时愣住，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笑了起来：“我爱你……”一手扣住了林斐斐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下去。
　　林斐斐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闭起眼，而是大睁着眼。太近的距离，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黑瞳中的自己，也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从眼底涌出的暖暖的笑意。这是从来英国以后，也许是林斐斐认识石璞以来第一次，石璞笑得这么温暖这么放松。真正的温和的笑容，让林斐斐心醉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