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十二季》微雪半晴

32、第十二季 寂灭的芽季（八）

　　自己刚才是做梦了吗，西克斯有些难以置信，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双手上还残留着格丽西亚的体温，指尖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熟悉而又悲伤，牵动了他的心。一定只是梦而已，不然自己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就跑到庞克雷府，格丽西亚怎么可能还留在首都呢？西克斯告诉自己一定太想念格丽西亚了，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可是那真实的触感又是怎么回事呢？

　　正在西克斯苦苦思索的时候，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西克斯虽然有些不满，却又立即回到了书桌前。

　　来人是克里斯，还是一成不变地拿着文件，只要是他来御书房，没有哪次是空手的。

　　“陛下，您醒了？洛克卡尔伯爵说您还在休息，所以臣还以为会打扰到您。”克里斯看着西克斯的脸色，稍微放下了心，他一直担心西克斯太累了，其实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自己也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

　　“刚刚小睡了一会儿，现在觉得好些了。”西克斯挥手阻止了克里斯下跪行礼的动作，“有什么事吗？”

　　“是。是关于前方军情和波里亚斯的一些动向。”克里斯走到西克斯旁边，把手中的文书递给了他，接着说，“由于圣菲兰丁的援军，瑟朗丝的抵抗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所以不用太担心，但是比较在意的是波里亚斯……”

　　“最近他们有些什么奇怪的举动吗？”西克斯边翻着文书，边问。

　　“是。波里亚斯最近在东北部边境和瑟朗丝交界处屯兵，看样子恐怕是有援助瑟朗丝的意图。”

　　西克斯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似在思索什么，手指不自觉地扣着桌面，“难道是，佯动？”

　　“臣也是这么认为的，再怎么看瑟朗丝的陷落也已成定局，没必要淌这趟混水，所以，恐怕……”说道这里，克里斯欲言又止。

　　“波里亚斯是想进攻圣菲兰丁吧。”西克斯看了克里斯一眼，克里斯也冲他会心一笑。长久见的生死交往，他们已经对对方的心思十分了解了。

　　“那么，陛下打算怎么办呢？”克里斯问。

　　“怎么办？”西克斯好像奇怪克里斯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当然是，什么也不做了。”

　　“但是，圣菲兰丁已大量出兵，国内空虚也是事实。”克里斯似是有点担心。

　　“圣菲兰丁也没有像我国求助，而且，朕以为他们不会没有保留地就出兵的。”西克斯有点不以为然。

　　“也对，臣明白了。”克里斯微鞠一躬，离开了。

　　其实克里斯所担心的事情，西克斯也不是不明白，现在尤琴和圣菲兰丁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一旦圣菲兰丁遭到了什么重创，尤琴也不会好过，但是，他就是不想主动帮助圣菲兰丁，他要亲眼看到那个讨厌的男人向他妥协，他也要让那个男人尝尝求人的滋味。西克斯相信这个时刻不会很远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格丽西亚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她现在仍然沉浸于无名的焦虑之中。那个真实地让人觉得恐惧的梦，时刻在她的心里翻滚，西克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她非常不安。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却使不上力。

　　就这样在忧思之中，又度过了几天。格丽西亚满脑子都是西克斯那后悔的神色，他在后悔什么呢，在害怕什么呢，到底是什么让那个总是自信地微笑的西克斯，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但是，答案总是来得那么意想不到，就像是心电感应一般，半夜从睡梦中惊醒的格丽西亚，仿佛听到了西克斯的轻声诉说似的，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可是，随之而来的，不是放松，格丽西亚眉头紧锁，靠着窗整整想了一夜，把天亮后进房来服侍的维拉吓了一跳。

　　“夫人？”维拉试探地轻轻问道。

　　“啊，是维拉啊，怎么了？”格丽西亚揉了揉略微有些红肿的眼睛，转过身，笑道。

　　“不，没什么。”维拉看着身穿睡袍的格丽西亚，接着又问，“夫人晚上没有睡好吗？”

　　“嗯，突然间就醒了，再怎么想睡也睡不找，干脆就起来了。”格丽西亚从窗边走到了床前。

　　“夫人不要太忧虑了，累坏了身体可不好。”维拉领会了格丽西亚的意思，走过去，替她更衣。

　　“我知道了。”格丽西亚笑得很安稳，，似乎别有深意，只是维拉没有注意到。

　　一个上午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了，下午，伊格洛不期到访，不过，格丽西亚倒没有觉得意
　　外，还是一派安然自得的样子。

　　“没有打扰到你吧？”虽然这么说，伊格洛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似的，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怎么会呢？我正觉得无聊呢。”格丽西亚笑着回答。

　　“那就好。”伊格洛大刺刺地喝着维拉端上来的红茶，完全无视维拉不满的神情。

　　“您来的正是时候，机会也难得，不如过会儿留下吃晚饭吧！”格丽西亚好心说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伊格洛倒也乐得接受，有美人相伴共进晚餐，总比一个人吃着倒胃口的菜要好得多了。

　　“维拉，你出去买点晚餐的材料吧，既然有客人，当然要隆重一点。”格丽西亚吩咐道，“对
　　了，另外再买瓶红酒吧。”

　　“我明白了。”维拉不放心的地看看格丽西亚，最终还是离开了。

　　伊格洛注视着维拉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轻轻地关门声后，脚步声也终于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皱着眉头，开口问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当然是故意的。”格丽西亚明白伊格洛指什么，开门见山道，“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你不惜欺骗你的心腹？”伊格洛似乎提起了兴趣。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格丽西亚坦率地说。

　　“可以，只要我能办到。”伊格洛一口答允了。

　　格丽西亚挑了挑眉，“为什么不问是什么事情？”

　　“冲着你对我的信任，我就该义不容辞了。”伊格洛毫不犹豫地回答。

　　“呵呵，你真实个有趣的人。”格丽西亚轻笑出声，不一会又变得严肃起来，“但是，我还是
　　想要说清楚。”

　　“好吧，不过，我想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伊格洛浅笑道。

　　格丽西亚啜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才说，“我希望你能帮我离开这里，尽快，而且，不要惊动任何人，特别是维拉。”

　　“去哪里？”

　　“首都。”

　　伊格洛凝视着格丽西亚美丽的绿色眼睛，想要看出深意，却除了陷入了那一泓清泉之外，什么也没读到。他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希望是什么时候？”

　　“明天一早。”格丽西亚没有多问什么，她心里清楚，现在问什么也是多余的，只要伊格洛相
　　信自己，愿意帮助自己，就行了，其他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明白了。”伊格洛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明天早上三点，我在你卧室窗口下等你。既然不想惊动别人，还是晚上最合适。”

　　“你说的没错，那我们就说定了。”格丽西亚仍然是一脸平静，好像刚刚谈论的只不过是一个郊游计划而已。

　　“时间不多了。”伊格洛站了起来，“我要先回去准备了，晚饭只好等下次了。”

　　“谢谢你。”格丽西亚也站了起来，千言万语只浓缩为这三个字，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别太在意，我也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伊格洛握了握格丽西亚的手，“那么，晚上见了。”

　　“嗯。”

　　正匆匆走下楼的伊格洛，不期然遇到了正好回来的维拉。

　　“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呢，吉夫科洛亚先生？”维拉恭敬又带着讽刺地问。

　　“才想起来有点事，我现在就要回去了，抱歉让你白忙活了。”伊格洛潇洒地笑笑。

　　“我明白了，先生慢走。”维拉让开了道。看着伊格洛远去的身影，她不由觉得有点不安。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走了，明明是应该高兴才对，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她安慰自己，一转身，就下去安排其他事情去了。

　　夜晚踏着平稳的脚步飘然降临，格丽西亚忽觉时间竟然如此之快，不过，既然已经约定了就不能后悔了。早早地吃完晚餐，她借口太累了，没呆多久就到床上躺下了，其他下人见状也提早休息了。维拉稍微做了一会儿针线，不久也睡下了。整个约南墅不到10点就陷入一片黑暗中，
　　这也算是相当稀罕的情况了。

　　格丽西亚仰面躺着，睁大眼睛，看着床的顶部发呆。她的心跳得很快，耳边传来座钟的“滴答”声，不知为什么，听起来比平时要响很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点得钟声刚敲过，格丽西亚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她坐了起来，摸着黑开始穿衣服。今晚是朔月，窗外照进来的光线也不是很明亮，不过，她总算是整理好了。

　　格丽西亚走下床，走到柜子边，拿出钥匙，打开了右手第一个抽屉，拿出了一只漂亮的小木匣，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叹了口气，把小木匣放到了她打算随身携带的小包里。

　　座钟准时地敲响了三声，格丽西亚走到窗台边，打开了窗户，向下望去。她住在二楼，一眼望下去，只是一片黑影，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过了一会儿，她才隐约看到有个人影在向她招
　　手。她对自己笑了笑，拿出准备好的绳子，一头紧紧系在床柱上，然后拿好小包，毫不犹豫地翻过窗户，向楼下滑去。

　　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格丽西亚却觉得没什么困难，很快就平稳着地了。借着朦胧的月色，她看清了来者正是伊格洛。

　　伊格洛做了个“嘘”的手势，拉着格丽西亚走到墙壁，协助她越过了围墙。毕竟是男女有别，格丽西亚费了一番功夫，才来到墙外，而且还是得到了伊格洛的帮助，而伊格洛本人却轻松就翻过去了，好像他经常做这种事似的。

　　两人无声地赶着路，很快就走到一辆马车边，鱼贯而入，还没待他们坐稳，马车就开始驶动了。

　　格丽西亚最后的旅行就这样开始了。

　　他们就这样不眠不休地赶着路，还好一路上有伊格洛的照顾，格丽西亚倒也没怎么累着。三天后，在一个小旅店休息了一晚之后，他们又出发了，路程已过大半，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现在不知道维拉她们该是多么惊慌了吧，格丽西亚不禁想道，她只能在心里道歉：维拉，即使我不在了，也要好好活下去，你一定能办到的。想到这里，格丽西亚不禁抓紧了小包。

　　注意到气氛有些沉闷，伊格洛说道：“反正也是没事，不如我们聊聊吧。”

　　“是啊。”格丽西亚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这么说来，我还有些事情不明白呢。”

　　格丽西亚很感激伊格洛起了话题，这样她就不能胡思乱想了。

　　“请问吧。”伊格洛很大方地说。

　　“你不是来监视我的吗，为什么反而帮我离开？”这一点，格丽西亚真的很好奇。

　　“原来是这个问题啊。”伊格洛意外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半晌，他止住了
　　笑，接着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如果说有的话，大概就是我不想让那个男人这么如意下去吧。”

　　“那个男人？”格丽西亚更好奇了。

　　“就是那个索兰塔尔啊。”说起这个人，伊格洛有点不以为然。

　　“可是为什么？”格丽西亚追问。

　　“对他惟命是从，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即使是哥哥愿意效忠他，并不代表我也愿意。”伊格洛的语气冷漠中流露出一丝怒意，不过这个怒意藏得很深，即使是身为兄长得梅尔霍斯恐怕也不能分辨，更何况是格丽西亚了。

　　“难道这次派你来，不是他的命令吗？”格丽西亚反问。

　　“我只是顺手帮哥哥一个忙而已，并没有在听从他的调遣。”伊格洛不怨其烦地解释。

　　“但是这样做真的没关系吗？”格丽西亚觉得很抱歉，好像自己牵连了伊格洛。

　　“放心吧，也是时候让哥哥清醒一点了。”伊格洛冷哼了一下。

　　“是这样啊。”格丽西亚还是不放心，脑海里闪过了好几个念头。她努力挣扎着，最终，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了下来，递到伊格洛的面前，“这个给你。”

　　“呃，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收。”伊格洛连忙拒绝，这可是格丽西亚拼命要保护的东西，怎么可以收下呢？

　　“没关系，只是让你替我保管一下而已。”格丽西亚把戒指塞到了伊格洛的手心里，“好好保存哦，我可是会回来取的。”

　　“我知道了，”伊格洛看着格丽西亚不容拒绝的眼神，还是软化了下来，“你可一定要回来向我取啊。”

　　“一定。”格丽西亚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像是要伊格洛安心。

　　伊格洛把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内侧的贴身口袋，没有看出格丽西亚笑容里的异常。

　　又过了两天，当第一缕晨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罗榭尔宫漂亮的尖顶终于近在咫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