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伴虚妄生》鹿玄

6、05 畏罪

　　另一边，未熙回到重案中队的二队办公室，准备组织大家开会。

　　未熙还没回来时，清早被抽调来的两位刑警就已经迅速赶了回来，整理好了早上安排的工作，准备向他汇报。
　　重案中队有两个支队，一般会根据案情的复杂程度和重大要案而从各个部门抽调优秀的侦查员，一起组成一个小支队。
　　于是两人早上一接到电话就直接杀去了现场。

　　这会儿未熙还没来，经过一早上磨合、渐为熟悉的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脸上有些小雀斑的小个子女警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小声说。
　　“我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领导说，本来是抽调了一位很有资质的老刑警来当队长，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刑警却强烈推荐未队，所以上面才指派了未队过来。”

　　这就是清早检验案发现场痕迹的倪妮，属于刑事技术侦查部门的刑技人员，随案协调各部门的技术支持。
　　她身旁坐着个有些无精打采的大块头姚虎，挂着俩重重的黑眼圈，有气无力地回到：“你说的这个老刑警就是严队长，我上学的时候就仰慕严队，就是知道他这次要来，我才自荐来参加这次行动的。”
　　“你居然是自荐，勇气可嘉啊。”倪妮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姚虎个子虽然不怎么高，一米七多的样子，但体格十分健壮，浑身上下充满了腱子肉。

　　一提到这个，他便有些恼火：“外面都说他是严队的徒弟，技术过硬。我托人打听了才知道，十几年前海城不是有个很惨烈的案子么，负责的刑警后来畏罪自杀了，这未队就是那个刑警的儿子！”
　　“啊——”倪妮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我不是本地人，这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姚虎愤愤不平地锤了一下桌子：“本来想着能跟全国闻名的严队学习学习，没想到来的却是——”

　　话没说完，就听“吱呀”一声，办公室的门缓缓打开了。
　　他们口中那个畏罪自杀刑警的儿子——未熙，正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桌前八卦的两人便迅速熄了声，眼观鼻鼻观心地埋头下头来，假装看资料。

　　姚虎虽然没低头，但还是撇着嘴挪开了视线，一张脸拉得老长，一副“小爷不开心”的模样。
　　倪妮余光里看到了他的不配合，连忙用手悄悄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角，努了努嘴，示意他给新领导点面子，别跟人家一见面就抬杠。

　　未熙的确听到了他们先前的那番话，垂下眼眸，在门前神情蓦然地站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才面无表情地推门进去。
　　“是啊，没想到，来的却是我。”
　　他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信步缓缓走进来，站在桌前，锐利的眼神定定地盯着两人。

　　两人本就是在背后讲领导小话，被当场揭穿自然气势上是弱了一筹，于是不管情不情愿，也是慢慢自觉地低下了头。
　　未熙这才继续沉声说。
　　“今天我们能在这里相遇，不是因为我是严头儿的徒弟，也不是因为我是某人的儿子，而是因为这里发生了一起案情复杂的案子，一起普通的刑侦支队无法解决的案子——这才是我们来到这个重案中队的初衷。而我们呢？”

　　说着，他皱着眉，一副怒不可竭的样子，伸出手“啪”地一声，将手中资料狠狠摔在了桌上，文件夹中的资料随着他的动作哗啦散落了一地。
　　他沉黑的眼眸紧紧盯着二人，手撑在桌上，半晌才开口。
　　“扪心自问一下，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查案，不是为了私情。穿上警服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这辈子先是一个警察，其次才是自己。”

　　坐着的两个人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很不是滋味。的确，他们在穿上警服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为此牺牲的准备。
　　能被调到同一个队里，是因为这里有需要他们的案子。
　　凶手还没有侦破，死者远不能瞑目。

　　姚虎惭愧地把头埋得更低了，像鸵鸟一样，恨不得塞到桌子下面去。
　　他本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现下听了未熙这番话，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不是东西，人家查案是为了家国，为了人民，而自己倒好，临行前还打听了人家的私事。
　　姚虎明明是个大块头，却肉眼可见地丧了下去。

　　而倪妮呢，又是个心软胆小的，赶紧蹲在地上帮未熙将资料捡了起来，一页一页整理好了，小心翼翼地递给未熙。
　　未熙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像之前那样再生气，而是伸出双手，郑重地从倪妮手中接过了资料，并柔声谢道：“辛苦了。”

　　他笑了笑，将资料放在了桌上，转而拍了拍姚虎的肩膀，十分善解人意地说：“大家早上来的太早，先休息半小时吧，我去食堂给你们买点吃的，垫垫肚子，等下我们再继续开会。”
　　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便长腿一跨，走了。

　　***

　　半小时后。

　　敞亮的会议室里挂着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用彩色圆圆的吸铁石贴着一系列案发现场的照片，还有一些受害者局部的尸检照片。
　　会议室里除了二队的三人，还有各个部门负责调查和技术支持的人员，十几个人坐在会议室的桌前，对案件进行进一步的分析。

　　果不其然，技侦人员已经根据被害者的指纹，找到了她的身份信息。
　　“被害者张莺，年龄二十五岁，家住陵海区陵海街道，就是刚才案发现场旁的其中一栋筒子楼。”
　　站起来汇报案情的小警员继续说道。
　　“从事服务行业，主要工作是卖酒陪唱，工作地点在陵海路上的皇家一号娱乐会所，是那片区里规模最大的一家会所。她于一个月前失踪，却没有任何报案的信息，目前也没有家属来认领尸体。”

　　未熙了然地点点头，“如果是这种社会边缘人群，没有接到报案是正常的，这种服务行业中本地人比较少，一般都是四处漂泊的外地人。一来会所选择没有根基的外地人比较好控制，二来这种地方来钱快，很多急需用钱的人才会铤而走险。”
　　“被害者的社会关系如何？”

　　这是姚虎去调查的，他起身回忆道。
　　“被害者家中只有一位孱弱的母亲，因为骨癌扩散，已经在医院住了两年做化疗，被害者每月把医药费打过去，这个月的刚打完，她母亲还不知道现下出了什么事。”
　　未熙轻轻叹了口气，先吩咐道：“暂时先别通知家属了，凶手都没查到线索，现在说家属反而没办法安心治疗。晚些时候我去趟医院，亲自说。”

　　姚虎又将资料翻了翻：“走访调查时发现，被害者独居单身，白天睡觉，夜里工作。周围邻居说她经常要到三五点喝的醉醺醺才回家。会所里领班和同事说她平时不太合群，与其他人来往都比较少，当晚也是下班后她就回家了。会所按照我们的要求提交了当晚大厅的监控录像，说她下班后就走了，也没跟会所联系，其他的一概不知。”

　　未熙听到这里，挑了挑眉，缓缓笑了。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不过一个领班不可能不清楚员工的个人情况，反而就是因为被害者家有身患重病的母亲急需用钱，这样才更好拿捏。”

　　其他人也点点头，姚虎继续说道：“被害者的家里也调查过了，没有入侵过的痕迹，钱包存折什么的都在家里，手机最后的通讯记录就显示在这附近，不过只能查到一个大致的范围。”
　　未熙思索了一番，“看来被害者的失踪地点应该就在会所附近，很可能凶手早就盯上她了。说不定监控里面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未熙将从技侦那里调来的监控，用投影仪投放在了身侧的白墙上。
　　他示意小警员关了顶灯，大家围坐过来，一起看当晚的监控视频。

　　这监控的位置应该在会所大堂的角落里。
　　视频中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年轻貌美的前台服务人员穿着一袭旗袍，站在电脑前正百无聊赖地翻着登记表。不远处，穿着制服的保洁正弯腰清理着大堂茶座上残留的许些垃圾。

　　没一会就过了十二点，被害人张莺还没有出现。
　　门口两个迎宾的小姐换了班，将保守的白色旗袍换成了镂空裸肩的，咫尺间尽显婀娜的身段，看着妩媚又清纯。
　　这会儿来往的客人变多了。基本上都是男性，三五成群地进出会所，西装革履的经理正在前面笑脸相迎。
　　此时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已接近凌晨一点，时间正一分一秒流逝。

　　终于，到了一点四十左右，目标人物才出现在了监控画面中。
　　穿着一条红色裸背裙的张莺，挽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包厢里走了出来。中年男子倚在张莺身上，显然是喝的有点多，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张莺搀着男人到前台结了账，光是今晚开的酒水就已经达到了四位数。
　　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付钱时，她慢条斯理地搀着男人的手臂，倚在台前，看着男人掏出自己真皮的钱包，递给前台小姐刷卡。

　　在看到鼓鼓囊囊的钱包里厚厚一沓百元大钞时，张莺勾起红唇，对着前台眨了眨眼。用行话来说，这种出来找乐子的有钱人就是他们所谓的“肥羊”。
　　前台小姐立刻心领神会，轻轻抿嘴笑了起来。

　　看男人爽快地结完了账，张莺一边轻声撒娇，一边将自己的绵软靠在男人的胳膊上，状似无力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娇声道：“元哥，我好像喝急了，有点头晕，想休息一会。”
　　那名叫元哥的中年男子虽是喝的有点高，但浸-淫此道已久他，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呢？

　　小美人酥香软玉地靠在怀里，他当下便眼神不受控制地向那绵软的沟里看去，油腻的眼神像钩子一般，嘴上赶紧答应下来：“我们莺儿累了当然要好好休息，去哥那儿歇歇吧。你可能不知道，旁边那家如苑酒店就是我的。”
　　张莺捂着嘴状似惊讶般的“啊”了一声，真情实感地夸捧道：“元哥好厉害！”
　　这可把元哥给美的，也不顾这是人家会所大堂了，直接伸手嚣张地揉了一把张莺的屁股，一边面红耳赤地松了松自己的领带，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他恨不得把“急色”两个字写在脸上，赶紧付完钱，拿回钱包就搂着张莺往外走：“你就好好跟着哥，将来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没走两步，结果自己光看美人没看路，不小心撞到了一旁路过的保洁，照平时肯定要骂上几句，可他现在哪有这个心思啊，于是嘴里只是嘟囔了几句，两人便消失在门外，朝着旁边的如苑酒店走去了。
　　之后的监控视频中都没有再出现两人的身影，谁也不知道张莺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会所经理的确没有撒谎，张莺出了会所之后就再没有回来。
　　虽说会所与这起案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但要知道，这种“包宿”的行为在业内叫做“出台”，在会所上班时间卖酒，下班时间陪-床挣外快，这些都是在会所的支持下才能形成的灰色产业链。会所也难逃其咎。
　　不过既然张莺最后的手机信号在这附近消失，那么她肯定是跟这个所谓的“元哥”去如苑酒店后发生了些什么。

　　一旁的倪妮拧起秀气的眉毛，猜测道：“该不会——这个元哥就是凶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