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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三 姚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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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十四年七月,姚钿生下一个男孩。姬尚没有去看一眼,认定了这不是自己的孩子。倒是姚钰前去探望一次,结局自然而然是不欢而散。
七月流火,夜里星辰明亮。赵府中,姚钿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身边小小的婴孩睡得很熟,看着这个孩子,姚钿心上拂过些失落。有种感觉,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在离自己远去了。
这孩子生的漂亮,粉雕玉琢,能看出来将来必定是个美男子。轻轻地握住他的小手,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下。没过一会儿,天就亮了。侍女们进来侍候了她洗漱,到了吃早点的侍候,侍女又进来说姚钰来了。姚钿本不想见她,可心思一转,便叫侍女带她进来。
姚钿穿着件粉色的薄衫,神采飞扬,光彩夺目。从容在桌前坐下,她看向姚钿:“虽然你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你,可还是得见。你说,这是不是无奈?”顿了顿,她又道:“母亲想来照顾你,你觉得如何?”
姚钿轻哼了一声,道:“家中人已经够多了,你不必让母亲过来了。姚钰,你如今可是如意了?”
“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如意。”姚钰轻轻笑着,“你没有得到的,我得到了;你得到了的,我也得到了。就连你快要失去的,我都还牢牢抓在手里。你说,我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呢?”
姚钿看着她,缓缓笑了笑,道:“你以为你又能得意多久?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取而代之了。”
姚钰听着这话,顿时就恼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下去。冷笑一声,她起了身:“这可不需要你来操心。既然你不想要母亲过来照顾,我这便回去和母亲说。姐,今后你可要一路小心谨慎。就像你从前说的那样,空有美貌,是没有用处的。”说完她就转了身,翩然离开。
入了秋,天气转凉,帝都里的桂花开了,馨香四溢,又是中秋。
本是想在中秋之时安排姚钰入宫,可又因为其他的事情耽搁下来。郭珺便提议,不如让她和今冬进宫的秀女们一道入宫。姬尚觉得这样也好,至少不那么引人注目。这样一来,姚钰便有些心急。所幸的是姬尚常常把她带在身边,差的,也就是进宫了。
这一晃又是重阳,登高自然是在计划之中。帝都周围的几座山姬尚早就玩遍,这次带着姚钰,便走得远了些。这算是天子出行,车驾众多浩浩荡荡又极尽奢华。他带着她坐在最大的马车中。马车缓缓地行驶着,向窗外看去,青山绿水,风景宜人。
乖巧地伏在姬尚膝上,姚钰玩弄着他腰带上的丝绳,一直没有说话。轻轻地用手指滑过她的脸颊,姬尚挑着笑开口:“怎么,有什么心事吗?”
姚钰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是幽怨的:“觉着好久没有见陛下了。现在就想和陛下一块儿静静坐着——觉着这样就好像是天长地久了。”
“傻钰儿!”姬尚摸了摸她的头,“朕前段时间的确忙了,才忽略了你。现在既然出来了,就不要这么拘谨了吧!”
姚钰点了点头,这次才笑了起来:“妾从前没有和陛下一起走得这么远呢!想一想妾从前去过的地方,似乎都没有见到过这样有气势的景色。”
“哦?钰儿从前去过哪些地方?”姬尚饶有兴致地问道。
“从前在江南一带游玩过,那儿风光秀美,处处都透露着精巧,和北方的高大粗犷是截然不同的景色。”姚钰道,“正因为有这样大的差异,才让妾觉得这里的景色有如此的气魄。”
姬尚点点头,又道:“你回过庐江了?”
“在庐江住过一年多。”姚钰道,“原以为本家的人都是不可一世又高不可攀,见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家族越大的人反而是越谦卑。”
听着这话,姬尚哈哈一笑,道:“这个是自然。那些张扬跋扈的都算不上大族。诸如像虞氏姜氏这样的世族大家,都谦卑得很。处处小心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乱子,那上百年的基业就都完了。”
“陛下。”姚钰看向姬尚,“那这样的世族大家存在着,不算是对皇权的威胁吗?”
姬尚极有耐心地笑道:“只要在这其中找好平衡,威胁便能解除了。这天下,可别妄图有什么一点威胁也没有的事儿存在。更何况是,威胁在明面上比在暗地里好得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是一笑,看向姚钰:“这些东西只怕是你也听不懂的。听过便算了吧!”
姚钰乖巧地点头,没有追问。
姬尚轻轻笑了笑,又道:“你平日里若是闲了,其实可以常进宫来,改明儿朕叫人给你一块牌子便好。”
姚钰恭顺地点了点头,抬眼看向外面,又笑起来:“陛下您看外面的山,可真漂亮呢!”
姬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是山清水秀,风景如画。
这一次登高姬尚玩得尤为开怀。他喜好的一切,例如美女,例如绿树,都让他觉得心旷神怡。而这次出游,也为姚钰日后入宫埋下了一个良好的开头。
冬至节过后,各地的秀女入宫。姚钰也在其中。一进宫,姬尚便命人把姚钰送到重华宫当值为女官。姜后为着此事颇有一见,当天晚上又命人把姚钰调到了长宁宫。长宁宫是姜后的居所,也是皇宫之中仅次于重华宫的大宫殿。姜后如此直接,倒让姬尚一时也无法,只能劝慰了姚钰,让长宁宫的人带了她走。
相较重华宫极致的奢华,长宁宫显得朴素。姜后身穿着玄色的常服,静静地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手中握着一卷书专心致志地读着。女官带着姚钰悄悄地进来,留了她一人在殿中站下,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姚钰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墙角的灯明亮得让人有些生畏。长宁宫檐角下的铜铃在风中叮铃铃的响着,她站在那里,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姜后在偏殿中冷眼看着她站在那里,放下书,缓缓地起了身。“怎么,连行礼也不知道吗?”她从偏殿慢慢地走到正殿来,勾起嘴角挑出一抹笑意,“姚姑娘,在陛下身边郭珺没有教过你规矩吗?”
姚钰已经,慌忙跪了下去:“臣女见过皇后殿下,殿下千岁。”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只知道姜后就在不远处。
姜后冷哼一声,缓缓地坐在凤椅上,看向她:“纤纤佳人,我见犹怜。你这样一个好相貌,也难怪了陛下那么看中你。”顿了顿,她又是一笑,道:“从前见过你姐姐,今儿见了你,突然之间就什么都明了了。真是同一家的女儿呢!”
姚钰心中暗惊,只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
“起来吧!”姜后冷淡道。
姚钰忐忑地起了身,垂手站到一边。
“今儿起,你就在长宁宫当值吧!”姜后起身唤来一个女官,“这是长宁宫的梅女官,以后你就跟着她了。”
梅女官依言上前来到姚钰面前,低下头:“以后姑娘就跟着婢子了。”
姚钰看向姜后,声音有些颤抖:“殿下,这样不公。”
“哦?怎么不公?”姜后压根儿不想看她一眼。
“地位不公。臣女在重华宫为女官,到这里来也应为女官,不应在女官之下。”姚钰竭力镇定道,“殿下觉得如今的安排公平吗?”
姜后看向她,突然一笑:“口齿伶俐,言之有理。那你就比照重华宫,也当女官吧!”
姚钰点了头,不再说什么,跟着梅女官退出了正殿。
姜后并没有太为难姚钰。或许她还在等待,等待着从重华宫发出的信号。可姬尚迟迟没有任何行动,仿佛把姚钰遗忘到了脑后。新进宫的秀女们个个都是貌美如花,但姬尚反常地没有接近那些秀女。这样的情形,让姜后感到迷惑。
冬季里大雪纷飞,长宁宫中温暖如春。姜翩匆匆到长宁宫来。姜后还是一身玄色的衣裳,坐在熏笼边上看书。见姜翩进来,她免去了他的行礼,温和地笑了笑:“大哥怎么今儿有空过来了?”
姜翩垂手站到一边,恭敬道:“臣奉命前来。”
“哦?陛下有什么事儿?”姜后放下了书,脸上笑容依然。
“请殿下把女官姚氏重新调回重华宫。”姜翩声音平板不带一丝感情。
姜后一怔,尔后笑了起来:“我甚为看中这姚女官,无意让她离开长宁宫。大哥这就回去对陛下说吧!”
“请殿下三思。”姜翩沉声道,“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什么是大局?”姜后讥讽地笑起来。
姜翩道:“姜氏就是大局。殿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姜氏。为了一个姚女官,实在是不值得。”顿了顿,他又道:“殿下,您不该为了姚女官而对陛下发难。”
姜后静默了片刻,道:“那你带走她吧!”
姜翩满意地笑起来,又道:“还有一件事儿,臣请殿下多加小心。”
姜后看向他,脸上淡淡的:“你说。”
“后宫这么多年,只有太子殿下这一个孩子,实在太反常了。”姜翩也看向她,“陛下很在意这一点。”
大雪纷纷扬扬,每一年的冬天都是如此。长宁宫檐角下的铃铛早就被冻住了,任凭风再大也不会发出半点声音。重华宫的屋顶上白雪皑皑,也早就看不到那碧绿莹润的琉璃瓦。苍白的天空偶尔会露出一点点天蓝,可总还是阴沉沉的。
重华宫中温暖如春,熏笼中散发着浓浓的混合香气,置身其中,直教人忘了外面的天寒地冻。姬尚披着件墨黑的袍子,颇为悠闲地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
姜翩在郭珺的引导下进到重华宫来,除去厚厚的外套,他来到姬尚所在的书房。行了礼,然后恭敬地看向姬尚:“陛下,皇后殿下同意调姚女官到重华宫来。”
姬尚放下折子看向姜翩,微微一笑:“哦?原来你刚才去了长宁宫。看样子你倒是和郭珺一样,洞晓朕的心思呢!”顿了顿,他又拿起份折子,递给姜翩:“卫源的折子,呈请辞官,你可看过了?”
姜翩忙接过折子,迅速看了一遍,抬眼看向姬尚道:“不如就让虞氏接过这事儿吧!”
姬尚沉吟片刻,道:“那就交给虞骅。你拟旨下去吧!”
姜翩忙应了下来,却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姬尚又拿了一份折子,奇怪地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儿?”
姜翩犹豫了一下,跪在了地上:“陛下,这些话臣知道是不该说的。姚女官这事儿,皇后殿下也是无心的,望陛下不要怪罪皇后。”
姬尚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道:“这些话朕当作没有听到过,也不追究,你下去吧!”
姜翩噤了声,不敢再说什么,请了辞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