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陆·零 一剪梅 ...
- 将司马晋压入刑部大牢，姬清苑便策马回宫。却也不出他所料，方行至宫门口，他已被一干侍从拦了下来。 无声地苦笑，他想，万幸那女人此番不曾强求随他入宫，否则他再不甘愿都好，也不知能拒绝她的请求不能。 顺从的跟随侍从前往御花园，他心中平静，想的多是秦冉冉。以往也与她分开许多次，三五日不见亦属常事，但此次不知为何，他方与她暂别半日，已觉心中思念如雨后春草绵绵滋长。他甚至可以想见方才他离开时她是如何担忧到落泪，正因如此，他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感谢她这般理解和宽容他。 自从被她爱上，他才真正能体会到现世中的平凡幸福。 思绪间已来到一座凉亭之间，他抬头便见“有凤来仪”几字，才发觉竟是昔日他与父皇冉冉三番两次都一同谈天说笑之处。 念及此一时不由痴了，竟连凉亭之中负手而立的姬重光也忘却了去。 并不扰他，半晌姬重光淡淡道：“这御花园之中，父皇昔日最爱便是此处，也难怪你无限感慨。”背过身去，他望了前方塘中鱼戏浅滩，花色一排，竟也有些发痴，“他总说此间风景独好。我以前不懂，只觉无甚特异之处。当了皇帝这些日，再站在这里，才明白他老人家喜爱的原是明快活脱。”姬清苑痴痴道：“这偌大的皇宫中又有多少活物。” “原是打算将你与司马晋一同投入刑部大牢择日公审。”姬重光转过身来看他，“偶然行至此处，想起从前父皇待你的情分，便又心软下去。”半晌自怀间掏出一物给他，姬清苑道：“我人已在这里了，承诺交还皇兄的也都已做到，皇兄要如何处置我，清苑没有怨言。”姬重光挑一挑眉：“我只当这东西你会留作自保。”姬清苑傲然一笑：“我若有心自保，这小小虎符却还不放在眼里。” “为何？” “身为皇家之人，父皇养育之恩与皇兄疼爱之情，清苑无不铭记于心，又岂敢忘恩负义？”姬清苑似笑似叹，“清苑只这一个人，一个身，自知做不成甚大事。自小跟随师父江湖漂泊，见惯离愁，于死生之事原本并不放在心上。但如今心中有了想要珍惜、一生一世的人，也有还未做完、想要继续做下去的事，只好依靠自己想尽办法活下去。”淡淡看他，姬重光道：“我只要一道圣旨，就能立即要了你的脑袋。”姬清苑仍是似笑非笑模样：“我日前所为丢尽皇家颜面，皇兄若发令斩我，满朝文武必大快人心。” “你为何不肯乖乖当个一生都不愁吃穿的千岁？就如同你去到萦州之后与秦冉冉四处周游也好，隐姓埋名也好。”姬重光语声之中不无遗憾，“从前你任性气盛，我只当你是个疼爱的弟弟。但如今……这个弟弟却已叫我生出威胁之念了。” “无论如何，总要多谢皇兄到此时此刻依然将我视作同胞。”见姬重光不解神色，姬清苑一笑，“我二人单独相处时，皇兄一向不会自称‘朕’，到今日为止，仍是如此。”姬重光一怔摇头：“你呀。”两人并立，半晌姬重光续道：“如今你与褚惊鸿二人，一个震惊朝野，一个以幽城为据点结党营私。我当日放走他之时纵不将他打上眼，如今却不得不正视了。”姬清苑得出结论：“两个叫皇兄头疼的乱臣贼子。”片刻却又失笑，“亏我一天以前还嚷嚷着捉拿逆贼，那时分可没想一日之后这称谓就该落到我自己身上来。” “我若叫你前去收拾了那褚惊鸿，却是连自己也不放心。”姬重光沉声道，“我既不愿处死你，也不能放了你走。这段时间里，我做出决定之前，你便安心待在皇宫罢。” “遵命。”姬清苑应得无甚所谓。 姬重光却忽然凝目看他：“要不要把冉冉找回来陪你？”姬清苑一笑：“我既然放心离她而去，自已将她交到万无一失之人手中，劝皇兄莫要轻举妄动的好。” “倒是。”姬重光颔一颔首，“有封尘司空孟三通这几人在侧，天下间谁能动秦冉冉分毫。”全不出奇他得知自己几人动向，姬清苑问道：“幽城与褚惊鸿，皇兄准备如何处置？” “虽说褚家先辈曾有功社稷，特赦自治幽城，不受我朝管辖，却不代表他当真便可为所欲为了。”姬重光冷笑道，“那幽城之主自恃身份，见到父皇也不行跪拜之礼，我早已看他不顺眼多日，褚惊鸿更间接累死我父皇，此番他若肯给个借口于我，那是再好不过。”姬清苑苦笑不已。 姬重光瞪视他道：“你最好莫要打着叫封尘等人襄助幽城之念，我并非当真不会对你生气。”反正已气了，姬清苑口中不言，心中却暗道，气一次两次又有甚分别。待他当真起意要杀他之日，那时再另算。 R 展开手中纸卷，封尘看上一眼便道：“与我们预计不差，清苑业已被软禁在宫中。”众人一时都看向秦冉冉。 接过纸条，秦冉冉细瞧两遍，忽道：“你们说，这纸条会不会第一个看的人却是皇上。”众人都是一呆。 “皇上不会放任清苑不管的。”秦冉冉黯然道，“明知清苑绝不会安分，皇上又岂会不派人时刻监视他。” “但这信鸽毕竟已到了我们手中。”封尘皱眉。 “这鸽子若飞不出皇宫，担心清苑的封尘师傅又岂会善罢甘休？”秦冉冉笑一笑道，“皇上可不是喜欢自找麻烦的人。” “果然半分比不得他老子的磊落。”司空轻唾一声。 “他自知难以阻止我们这些人作为，只得加紧看管清苑。”秦冉冉淡淡道，“我们若有甚大动作，清苑自免不了被他逼迫愈紧。但清苑只要一日在他手中，我们又能当真作甚出格之事。”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默许姬小子回宫？”百川让不解道，“明知他身陷险境，你竟能坐视？”默然半晌，秦冉冉道：“我不能不顾他的意愿，阻他回宫。却也不能随了自己的意愿，陪他回宫。只因我明知陪他回去除了被一起监视囚禁，让他进退间更多一层顾虑，再无其他作数。”怜惜揽了她肩，无弦轻叹：“女人有时候不能太懂事的，否则便只剩独自的伤心难过。” “有大伙儿一起，我又怎是独自一个？”半晌秦冉冉勉力展颜，“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吧。”封尘司空对望一眼，忽的齐齐笑道：“我们几个老头子自恃武功身份，总当自己不可一世。论起实事来，却只好仰仗冉冉做主了。”秦冉冉掩唇笑道：“几位都是大英雄，大豪杰，自不屑甚勾心斗角、步步为营，此等俗事，却要我这俗人来做了。”百川让似自言自语道：“我既不是大英雄大豪杰，却也甚都不懂。”看他一眼，秦冉冉柔声道：“你如清苑一般，是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如今我们又该如何？”孟三通接口问道。 “褚大哥如今究竟想些什么，咱们谁也不知道，去一趟幽城势在必行。”秦冉冉道，“但清苑身边，也须有个接应之人才是。他行动处处受制，咱们暗中好歹得部署一番。”去到姬清苑身边，那便是行走于皇宫内院了。这种事却也不是随意一人便做得了。 一时司空封尘孟三通三人互相瞪视，半晌孟三通叹道：“行了行了，这一趟合该我去。”秦冉冉喜道：“孟大哥……” “以这两个老家伙的性子，去到半日只怕便露出马脚。我跟在王爷身边多年，对皇宫之事亦属了然。对清苑我视作亲弟弟一般，此番他若有甚不测，我如何能安？至于形容……”停顿片刻，孟三通瞧一眼司空与秦冉冉笑道，“有司空大神医与秦小神医两位国手在此，又有何担心？” “孟大哥厚德，我夫妻矢志不忘。”秦冉冉敛衽一拜，“大恩不言谢，小妹亦将大哥视作生身兄长，便不再多说。”环顾一眼众人，秦冉冉续道：“至于大家，原本此事不该牵连。但如今局势，聚在一起我们尚能自保，倘若分开来……”上前一步，无弦握住她手：“我与清苑生死之交，与你情如姐妹，此番变故又是为我，如今我是绝不肯离你而去的。”阮青慈周振宇二人对望一眼，亦双双上前道：“如今我们都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自要陪在秦姐姐身边。” “徒弟媳妇儿要出了什么事，”封尘缕一缕胡茬，“叫老头子拿什么跟徒弟交代。”司空冷哼：“你可是我女儿。” “我一向对冉冉你情深。”百川让笑眯眯，“如今趁姬小子不在，我自要好好把握这机会。”与无弦双手紧握，秦冉冉哽咽难言，片刻却忽又皱了眉：“还有一事……”看众人一眼道，“爹爹如今身在老家云番，只怕浑不知此处发生何事，我只恐……” “那咱们便先去接了秦老爷！”周振宇阮青慈几人倒异口同声得紧。 哪有那许多时间。踌躇片刻，秦冉冉道：“皇上这几日只怕也没工夫理会这一层。我这就写信告知爹爹，云番离司空岛不过半日陆路一日水路。爹爹前去司空岛避上一阵，我也好放心。” “这样也好。”司空颔首道，“以你两位陆大哥的本事，足以护得你爹周全，若不然……”却又掀眉道，“小皇帝胆敢扰我司空岛，老子就一把火烧了他那鸟皇宫！”众人齐齐失笑。 既已拟定行程，秦冉冉心头也轻松不少，向孟三通笑道：“孟大哥，我这样帮你易容吧，烦劳无弦写信告知清苑，就说我等不日启程前往幽城。”无弦应一声便去准备纸笔，阮青慈亦在一旁为她研墨。 手中物事方准备一半，秦冉冉忽的又停下动作来：“糟糕！”众人唰唰回头。 “皇上只怕早已派人监视了咱们一举一动，对于咱们队伍之中人数了如指掌。”秦冉冉皱眉道，“若孟大哥突然离开，那……”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有了！”百川让拍手道，“此处离京城不远，咱们便先自大摇大摆进一趟京。你们各自在京城中都有熟人，提前知会一位可靠的，咱们再趁机换人。”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秦冉冉颔一颔首，续做手中物事。 百川让不由撇了嘴：“我帮冉冉解决了麻烦事，冉冉就不想称赞我几句？” “咱们的百川公子真是又机灵又聪明，反应还快。”秦冉冉含笑瞥他一眼，“行了吧？”百川让心满意足。 阮青慈闷笑不已：“机灵聪明反应快，有甚不同么？”百川让恨恨瞪她一眼。阮青慈连忙勉力敛笑。 忙至半夜，秦冉冉总算将孟喜装扮完毕。在铜镜前转来转去，孟三通摸着嘴巴道：“现在真是我自己在说话么？”众人不由莞尔，无弦赞道：“冉冉妙手，确然无双。”司空亦难得笑道：“小丫头易容之术，却非我老头子能及。” “大家先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咱们便出发。”秦冉冉道，“还得劳烦孟大哥明日戴了笠帽，叫宫中之人提前见到这容貌可大大不妥。”孟三通笑着颔首。 当下众人各自休息，三个女子共用一室。秦冉冉忙碌半夜，本已累极，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生也睡不着，再过得片刻干脆坐起身来，挫败地叹一声。 旁边一人也跟着她坐起，却是无弦，轻声问她道：“怎么了？”摇一摇头，秦冉冉咬唇不语。 揽她双肩，无弦安慰地拍着她后脊。 埋首在她发间，良久秦冉冉轻声道：“明日一旦出京，便真的……要远离他了。再见之期，却也未知。”自他们相识以来，她从未离他遥远过。 心啊，真是辗转了又辗转，反侧了再反侧。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陆·零 一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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