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肆·陆 如梦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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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仿佛连空中薄雾也凝结住。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喃喃声打破这凝然，却是百川让，“诗纵然是好诗，冉冉为何却要用在此处？”
“就是突然想到。”垂下头，秦冉冉似有些倦怠，“少年时第一次读到这首诗，叫人珍惜时辰，那时候心中毫无他想，也不过赞叹两声，然后随手翻页。方才姬清苑转身欲去，我心中不知怎的，便有些焦急和恼怒，但觉自从相识以来，他从未主动为我考虑过任何事。至少，他所做的，永远都不是正当时的我想要他做的。”
姬清苑定在原地，更是抬不动脚，明知这话是对他说，却也转不了身。仍是百川让问道：“譬如呢？”
“譬如最初我在司空岛一切顺心，只因一块朱雀铜牌，便被迫与他一起出岛。那时我心中纵然有些恼他，但一路上眼见他化去种种危机，也把他当作朋友。然而回到京城过后，我欲以真心待他，他却总因了世俗的一些原因而对我有些隔阂。我内心不愿嫁的时候，他同意娶，等我真心想要跟他一起生活，他却又开始拼命闪躲。”声音逐渐转低，秦冉冉话语似平淡，当中些许无奈埋怨，却早已挂在眼角眉梢，“再如我早上一心邀他与我同行，却撞到他与无弦在一起，开心得都不像他自己，那我就独自离开。我没有想要追来，等他来了，我惊喜，他却又转身要走。”
姬清苑终于还是转过身来，与她面面相对。两人一眼望过，眼神早已不是从前的淡然清朗，当中丝一般细、却叫人剪不断的缠绵，百川让看得心中一震。
他来的日子不长，只当两人无情，谁知那貌合神离，竟也是演给人看，暗地里早已是波涛汹涌，他二人自己，却又知道多少？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秦冉冉喃喃道，“当年我不曾说给褚大哥听，只因我自己的心不够安定。如今我为何说给你，仍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姬清苑，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姬清苑不敢动，也不敢念想，只怕自己一转念间，就要忍不住走向她去。可是他究竟在惧怕些什么，他为何偏偏不敢向她靠近？
等了半晌，秦冉冉神色终究黯淡下去，却到底也夹杂几分不甘：“姬清苑，你心中到底还当我嫁给你只为报恩，还是、还是你对我，真的半分欢喜之意也没有？”
姬清苑仍旧开不了口，天知道，他若当真对她没有期待，又怎会到处躲闪。天知道，这样拼命的躲闪，那当中的期待到如今已经有多深？
良久，秦冉冉一声叹息：“你先走吧，百川公子。”
“我为何要走？”百川让很是理所当然模样，“我若走了，等下连这家伙也独自撇下你，这荒山野地的，你一个女孩子可不成。”
眉眼间的无奈已转冰雪之意，秦冉冉静静道：“他今日若就此离开，我与姬清苑从此各自生活，之间再无瓜葛。”语气不重，但语声中坚决，却不不可谓不重。
如果他不肯待她有一些坚决的态度，这一生，她又何必再费尽心思要做他的那朵花？
即 使在这当口，百川让也还不忘插嘴：“姬清苑，你可想清楚，今日你若留下，那便是自己表明对秦冉冉动了情。男人的喜欢，可是要付上责任的。”
他自然不希望他留下，但秦冉冉眼中倔强惘然，分明不是他能抚平，念及此不由愤愤道：“秦冉冉，这男人又窝囊又没种，连承认对你的感情都做不到，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难道不是应该首先反驳她根本不喜欢他？细细看他，不放过他眉目皱成一团的深刻，不放过他看见她二人在一起时、紧抿唇边残留的怒意，不放过他进退两难间的苦涩，也不放过他望向她时目中一些全然骗不了人的东西。忽然之间她的心便奇异的柔软下去，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只是没说出口，但他所做的一切分明早已叫她了然，她为什么不多努力一分呢？
二十岁以前，秦冉冉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抛开所有的矜持和坚持，对一个甚至不肯说喜欢她的男人表露感情，可是此刻她看着他，话便不知不觉溜出了口：“百川公子，日后你遇到一个人，见到她时便会明了，有些人再早也好，再迟也罢，原来真如命中注定一般，你喜欢他的那时辰，便是你心里的不早不晚。”
从没想过也好，不肯承认也罢，遇到了就是遇到了，谁也抵赖不了。
百川让苦笑，喃喃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不是已经明白了？”但这种明白是真是假，只怕也要等到许久以后，他自己才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姬清苑神色终于松动的片刻，听到秦冉冉温柔的笑：“你如果动不了，就站在那里不要动，我会向你走过来。可能我会走得比较慢，请你不要嫌弃，也不要没有耐心。”她说话时，已向着他走过去，每一步都是了然之后的轻松，却也挥之不去当中的小心翼翼。
但是姬清苑终于还是动了，他眉头纵然依旧深锁，但朝着她的方向大步走过去的动作，却毫不迟疑。秦冉冉呆呆看他，来不及问他知不知道这动作代表什么，已被他揽住了肩头，听他冷冷淡淡道：“百川公子这么大一个人，应该不会怕独自走夜路吧？”
拾起背篓踉踉跄跄走了一段，秦冉冉才蓦地记起正经事来，失声道：“清苑，我上山采药，却才走了这一小段路，怎能又调头下山去？”
姬清苑回头沉着脸看她。
秦冉冉神色如同做错事的小孩，嚅嚅着说不出话来，却明显连半分继续往山下走的意思也没有。
姬清苑轻哼一声：“难道要继续回方才那去，跟百川让那家伙共处一晚？”
听他语气松动下来，秦冉冉喜道：“我们可以另外再生一堆火！”说完这话，她忽的发现自己对这男人是不是太听话了些，但、但是为自己喜欢的人多考虑一些，这样的感觉会不会也很好？就像她自己此刻的心里一样欢喜。想着，她唇角笑意越发浮现出来。
她可是在向他撒娇？姬清苑叹一口气，天底下任何男人，如果是喜欢的女人用这样的语气跟你讲话，又哪还有能反抗的余地？当下一言不发又转身向山上行去，不忘搂住秦冉冉肩膀，但他却只有一只手，为了让她安全一点，便不能再帮她提那背篓。
不待他心中出现黯然，秦冉冉已抢先叫道：“看什么看，我纵然没有武功，但若连一个背篓也拿不起，岂非给女人丢脸？姬清苑，你可莫要太小看了女人！”
她恶言恶状，搂着她前行，姬清苑似漫不经心道：“以前可不见你这般体贴。”
听他问得随意，秦冉冉答得也自然：“对一个人不上心，哪来的体贴。”
姬清苑闭口不答，纵然已经当着百川让的面“表明立场”，但他动作神态，又何来的立场可言？预感到他必定是有些话说，秦冉冉只作不知。果然片刻便听姬清苑沉声道：“我方才带你离开，只因深夜你一个女孩子在山中太多危险，你既对百川让无意，也不该给他希望。”
“谁说我对他无意？”秦冉冉立时反驳。
姬清苑一窒，有心说有意她方才又为何要跟着自己走，但这话说出口，岂非又要给她更多说辞？他哪里还招架得住。
明眸流转，片刻秦冉冉忽的却又黯淡下神色去，轻叹一声，似自言自语道：“我这人，从前好歹也还有些女孩子的矜持和傲气，如今却是越发的没皮没脸起来。”
等了片刻不见回音，她便继续自怨自艾道：“其实这样也对。男人么，都喜欢大家闺秀，要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而对自动送上门的女人，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毕竟是我想太多，而且我更是连累他断臂之人……”
“秦冉冉！”猛地打断她说辞，姬清苑终于回过神来，却是满脸的苦涩与气恼，使劲握住她右边的肩膀，“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啊。”秦冉冉眨了眨眼，“我就是反省一下自己，看看自己为什么如此惹人烦而已。”
“你明知道我不是……”姬清苑很是有些挫败，“你最近为什么总是……”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他也可以一直只把在意和关系放在心底，可是为什么她要一再撩拨。扰乱他一池春水，她自问可要为他负责？谁说只要女人才要人负责，又是谁规定两个相爱的人当中，一定要男人是强者？
狡黠之色尽去，似感受到他的苦恼，秦冉冉目中尽是如水温柔：“清苑，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为何前一刻还愤怒难受、下一刻却又能生出往前的勇气？知不知道一个原本并不懂得感情、也分明有些傲气的女人，又是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厚颜无耻、叫人摆脱不开？”
扭过头去，姬清苑闷闷道：“我不想知道。”
那是因为她觉得喜欢的那个男人，值得她付出这样的勇气。微笑望他侧影，秦冉冉轻声道：“清苑，我走了一天，很累了。”
姬清苑几乎想也不想便蹲下身去：“我背你。”
乖乖伏在他背上，没走得两步，秦冉冉又笑开来：“那清苑能不能告诉我，男人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心甘情愿背一个女人？”
被提问的男人没好气道：“因为他想她赶紧闭嘴，再不闭嘴就把她抛下山崖喂豺狼。”
咯咯笑出声来，秦冉冉搂紧他的脖子：“我们现在的情形，像不像从前刚回来那时呢？”
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半晌姬清苑仍是道：“像，也不像。”那时候他们心思明净，而如今，各自间生出的情感已浓得像化不开的丝线。
秦冉冉喃喃道：“真如同做梦一般。”头埋在他颈间，她温柔的想，他们在一起，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又何必非要他在此刻来承认些什么。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会卸下所有的伪装，回望她时心甘情愿。只因她终于能体会得到，喜欢一个人的心情，纵然你多番掩饰，却总还有破绽百出。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肆·陆 如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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