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肆·伍 金缕曲 ...
-
秦冉冉既不回头，也不言语。那人虽摆明了看她笑话，语气中也不乏嘲弄之意，但好歹不会拿她性命当作儿戏。
果然片刻身边便有风声响起，但来人却并非携她离开困境，而且折了一根树枝直插那条黑蛇七寸处。没想到他有此一着，秦冉冉惊叫道：“不要杀它！”双手向上使力一撑，竟直向那黑蛇扑去。
眼见她伸手去抓那树枝，这回那人终于提了她衣领将她带入怀中，低喝道：“你不要命了！”满脸愠怒，不是百川让又是谁？
不及答他，秦冉冉惶然看向那黑蛇，却见它并没有如她想像中那般身首异处，只蛇尾被树枝钉在地上，无法自如行动。原来方才百川让一手拉她的时候，已折了第二根树枝向那条蛇疾射而去，打掉第一根树枝同时，却也把那条蛇钉在了地上。
松一口气，秦冉冉想也不想便冲百川让凶道：“你方才为何那般鲁莽？你可知这种藏有剧毒的蛇在寻常的地方原本就很难遇到，更是要在它活着的时候取蛇胆与蛇血，你若打死了它，那我……”
“你这样着紧一条蛇，难道有什么特别的缘故？”百川让业已沉下了脸。
秦冉冉一窒，蓦地说不出话来。
百川让面色更是不虞：“为了姬清苑？”
秦冉冉转念一想，她担心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对，何必要在这人面前遮遮掩掩，便点头承认道：“正是。如今我正一心一意想法子帮清苑接回手臂，却是任何难得的药材也得准备一些。这毒蛇的蛇胆，对他身体也颇有益处。”
百川让闻言更是气怒，片刻却又突然平静下来，笑道：“我只当你真心着紧姬清苑这个人，原来说来说去，你也只关心他一条手臂而已。”
怎的现在人人都喜欢那他和他的手来说事？秦冉冉倒不见得有多生气，淡淡道：“我对他如何，也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却不需百川公子这外人来品头论足。”
“任谁都知道你二人不过徒具夫妻之名而已。”百川让冷笑道，“你因为对他内疚而嫁给他，他日等他伤势复原，难道你还会留在他身边？秦冉冉，你受不住半分拘谨，那姬清苑却是当朝王爷，这样的婚事，你当真接受得了？”
秦冉冉淡然一笑：“我虽然对古人要求女子三从四德这说法颇为反感，但百川公子既然是先生的好友，想必对我也有几分了解，若当真出于儿戏，我又怎会嫁给他？”
百川让转过头去，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半晌道：“但他却并不懂得珍惜你，你这样的女子，原本世间难求，他有幸娶到你，便该当作是至宝呵护。但他成日流连青楼，何曾把你打上眼。你既不问我为何在此，心里想必也知道是司空叫我来此保护你。”看她一眼，他忽的笑了一笑，目中情愫了然，“今日若姬清苑肯老实呆在你身边，我又怎会有这机会。”
秦冉冉低下头去，抓住那毒蛇放进背篓中的密篓子里，这才抬头向百川让道：“我知道百川国中不论男女，都大胆追求诗情画意的爱情。百川公子垂青于我，秦冉冉被觉荣幸。但这天底下，每个人的性子原本就不同，而有一种人，总是把道义看得最重。这样的人或许都会成为江湖中人人称道的大侠，或许他们也不应该成家。因为他们也许会把朋友看得重于妻子，又或者，有时候他们心里明明多情，做出的事却总让人觉得无情。”
跟在她身后一路上山，看她不时俯下身在丛中寻找，素白的手，不一会儿便被青叶的锋利割出几道口子。百川让这才发现，这双原本只应该坐在家中抚琴沏茶的手，上面竟有许许多多浅白的印子，想必就是常年采药留下的伤口。半晌他问道：“姬清苑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那样的人，或许我与他之间的了解，毕竟还不够深。但他如今确实是令我敬重的人。”秦冉冉缓声道，“这几十年来，江湖中也算能人辈出，在野有‘天刀’封尘，幽城褚翔天，隐侠孟三通，怪医司空，在朝有先帝、先齐鸣王，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叫人惊艳？但封前辈、褚世伯与义父，都是天生的隐士，他们并非没有侠义之心，但自觉既不能兼济天下，唯有独善其身。至于孟大哥，却是大半辈子都浑浑噩噩，或者连他自己都没弄清楚生存的意义。这些人中，令我真心钦佩的却只有先帝与齐鸣王，他二人一个终生站于沙场，一个几十年来高居庙堂，都是全心全意，为国为民，心中从来为旁人想的比自己多。”
“姬清苑呢？”百川让听得饶有趣味。
秦冉冉看他一眼：“我虽然与百川公子相交不深，但有关你的传闻却也听过不少，知道百川公子亦是侠义之士，但恕我大胆说一句，在百川公子心中，想必亦是自己的喜乐更为重要。小天光之名，公子理应听过。我那褚大哥，行侠仗义，乐善好施，原本已是个上上之人，但他心底单纯，又最死脑筋，心性若始终不能大开，却也难成大器。清苑么，”说至此她微微一笑，“他是个好人。”
百川让不由瞪大了眼：“就这样？”
“就这样。”秦冉冉笑得甚为开心，“他呢，最最好面子，却是我见过的最装模作样的滥好人。明知会害到自己的人也不会杀，跟从前的敌人也能顷刻间把酒言欢，只要是他当成朋友的人，便掏心掏肺的对人家。他理所当然的帮别人，也不管人家是怎么想，也不管那方法对是不对。真是个很可恶的人，可是有时候……又叫人觉得真真可爱。”
“便是因此，所以你才喜欢了他？”良久百川让淡淡问她，目中又有了些讥讽之意，“又或者，只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才会对他特别感兴趣？因为你跟我一样，其实就是个自私自利、任凭自己高兴的人。”
秦冉冉仍是不理会他冷嘲热讽，闲闲的驳回一句：“我是怎样的人，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百川公子又何必诸多说辞？”
百川让简直气闷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这女人简直天生便是他的克星。
当下百川让闷闷不乐跟在秦冉冉身后打杂，纵然恼恨她对自己不加辞色，但只要她稍微往危险的地方去一点，他只觉脑子里又热起来，想也不想便冲上前去替她动手。至于生气，唉，她全心放在那些杂草上，又哪里理会他半分心思？
走了大半晌，眼见天色已经暗下来，两人便寻了处干净的空地生些柴火。明知眼前这人对自己有异样的情愫，此处荒郊野外，更是孤男寡女，但秦冉冉也不知为何，内心里对这看上去倜傥多情的公子竟全不设防。而司空的朋友，又怎会是趁人之危的人？
火堆中不时有劈里啪啦的轻响，但秦冉冉对着火光整理一天来的草药，却是全神贯注。
看她明丽双颊半晌，百川让有感而发：“认真的女人真美。”
毕竟在野外，秦冉冉自然不可能真如在家那般集中精力，闻言笑道：“我还以为在百川公子心中，当时唱歌跳舞的女子最美。”
“原来确实是。”百川让眨眨眼，“遇到冉冉之后，便觉唯有你最美。”
并不理会他轻薄，秦冉冉只是含笑不语。倒惹得百川让有些沮丧：“若是三贞九烈的女子，听到这样的话，早该扇我两个耳刮子。若是我百川国的女人，此时也早已投入本公子的怀里来。秦冉冉啊秦冉冉，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秦冉冉嫣然笑道：“若换了别人多我说这些话，我多半还是要生气的。但你么，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我跟你生气，岂非自讨苦吃。”
见她如花笑靥，百川让又是一呆，兴致勃勃道：“秦冉冉，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但起码你要的，我自信都给得了你。本公子虽不才，但文治武功，琴棋书画，俱都有些涉猎。我百川国崇尚自由，他年我也并非一定会继承王位，若是你肯嫁给我，我便带着你周游四海，行遍天下。你不必担心家用，也不必在乎柴米油盐，只需研究你的医术，医治你的病人，闲时陪我写个词、唱个曲儿。这生活难道不比神仙更快活，你意下如何？”
“这番话你为何不在从前告诉我。”秦冉冉笑吟吟道，“要知我早年立志不嫁，便是笃定了这世间没有这样的男人和这样的家。若是早叫我知道天下还有你这样一个人，只怕我……”
“只怕你怎么样？”百川让连忙追问。
秦冉冉正待回答，手下却一不小心揭开那篓子，中午擒获的那条毒蛇便自一下跃了出来，百川让吓了一跳，连忙挡在她身前，一只手已向那蛇的七寸捏去。耳听秦冉冉惊呼“不要”，他心下叹息，最终却仍是活捉了那条蛇，转过身来，另一只手握住秦冉冉关切道：“你没事吧？”
秦冉冉正欲回答，抬首，却看到不远处站立的一人，一个绝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一时言语尽失。
脸色铁青看了执手相握那两人，姬清苑一瞬间只想砍掉那只多余的手，恨恨道：“你们在做什么？”
秦冉冉一心思考他怎么会在这里，倒也忘了自己的手还在百川让手中，讷讷道：“清苑，你怎会在此？”
“我若不来，你却准备要与他做些什么？”姬清苑正值醋意大发，自然懒得理会自己言语间有多不当。
秦冉冉闻言却是脸色一变。百川让已刻意俯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枉费你一心为他，瞧他恶言恶语那模样，这人哪里有半分值得你喜欢的？”
那般亲密模样，看在姬清苑眼中只有更怒，冷哼一声，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已听秦冉冉静静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姬清苑，你此时若当真打算扔下我一走了之，那你我之间，从此再无关联。”
姬清苑一时只觉脚下有如生了根。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肆·伍 金缕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