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叁·捌 小重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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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王府之时，天色已近黎明，一人早已在大厅中相侯多时，却是姬重光。
姬秦二人对望一眼，心中各自惊奇，面上倒也不曾表现出来，双双跪地行礼，不待秦冉冉开口，姬重光已自笑道：“冉冉如今为朕弟媳，难道还要每次都叫皇上这般见外？”
秦冉冉愣得一愣，望向姬清苑，某人却一副“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的闲适模样，暗暗咬牙，秦冉冉无奈叫道：“皇兄。”心中委实别扭。
姬重光却对她无奈模样视若不见，这才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清苑的性子朕一向最为了解，今日朕若非亲自前来，只怕清苑临行，也绝不会进宫向朕道别。你我兄弟此次一别，却也不知又要等到何时才能相见。”
姬清苑面上一红，想到自己确然习惯如此，难怪连秦冉冉也会误以为他离开而失色，姬重光如今贵为国君，更是亲自前来。不由心中内疚，垂首道：“皇兄对臣弟的好，臣弟永远记在心上。”
“记在心中，却不肯为朕留下。”姬重光摇头，“朕已经依了你的意思，让你前去萦州，但总不成事事都顺了你的意，你也需答应朕一些条件。”
便知他深夜前来绝不会只为着道别，姬清苑难得的顺从：“皇兄请讲。”姬重光面上虽向来亲善，但研习帝王之术多年，姬清苑如何能不清楚，他此次这般纵容自己，一半为着兄弟之情，另一半，却也是因了兴昭帝死前嘱托和斩断他右臂的内疚。但他毕竟还是圣上，他纵然有亲王之名，却也不好事事都忤逆他。
姬重光沉声道：“朕早已降旨萦州府尹，告知他你即将去往萦州修养。你贵为我宣琅朝亲王，绝不能弗了我朝颜面。此次你夫妻二人前去，便住在先皇早年修建在萦州的萦心别苑，衣食住行，朕自会派人为你们打理。”
那便是摆明要监视他一举一动了？姬清苑正待开口，却已被秦冉冉抢先道：“多谢皇兄关怀，我夫妻二人必定遵从圣意。”
恼怒的看向她，下一刻却又为着她目中隐隐的焦急心软下来，半晌姬清苑无奈道：“多谢皇兄。”
姬重光面上笑容这才重新展开，欣然道：“如此，有冉冉陪在你身边，朕也能放下心。”似忽然想起甚，又转向秦冉冉道，“瞧朕这记性，竟然忘了问冉冉，可愿离开京师，与皇弟同往萦州？”
他这却又何必？秦冉冉心中苦笑，面上仍是不肯表露半分，沉静道：“出嫁从夫，王爷去哪里，冉冉自然会陪在他身边。”说到“从夫”二字，心里那点苦意更甚，不知为何，目光又再度望向身边那人，感受到他关切与不平，那微苦竟第一次自行消散了去。
“如此甚好。”姬重光颔首道，“可决定行程没有？”
姬清苑道：“皇兄既然在此，我夫妻二人便趁这机会与皇兄拜别，今日天亮之后便启程。”
“这么急？”姬重光挑一挑眉。
“这京城之中，我夫妻二人如今已然没有挂碍。”下一句话，姬清苑却不曾说出来，只怕于秦冉冉而言，非但没了挂碍，更是有愈发深重的疲惫和厌倦。
点一点头，姬重光呷一口茶，漫不经意道：“朕等了大半夜，你二人这大晚上不睡觉，确实去了何处玩？”
姬清苑不疾不徐道：“回禀皇兄，友人离开，我夫妻前去相送。”片刻之前两人还为了这“夫妻”心中别扭，此刻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情绪，倒是越叫越顺。
“朋友？”姬重光抬头看两人，“清苑的朋友，诸如孟喜、褚惊鸿之流的逆臣？”
姬清苑与秦冉冉二人默不作声，姬重光终于站起身来：“你身份尊贵，该结识哪些人，做什么事，想来不必朕提点。既然如此，朕就回宫了，望你们一路顺风。”
“恭送皇兄。”
姬重光一走，厅外守卫与丫头也都散开了去，姬秦二人齐齐跌坐在地上，半晌秦冉冉恨恨道：“姬清苑，你为何竟是个王爷？”
姬清苑苦笑：“你应该说，幸好我只是个王爷。”
两人对视，齐声大笑，姬清苑有感而发：“其实我们也不该对皇兄太过不满，他毕竟是皇上，心中所思所虑，原本与我们不同。”
“我不喜欢他。”秦冉冉有些负气，“当初刚回京的时候，他还是太子，那时总觉他是个好人，可是一旦成为皇上，却变得越发陌生起来。”
“皇上又岂能用好或者坏来形容？”姬清苑失笑，随时揉她落在他肩上的长发，“况且有没有人叫你喜欢他，你只要喜欢……”最后一句话说到一半，姬清苑，蓦地醒觉，面上腾起红晕，华贵清美。
秦冉冉尚未反应过来：“喜欢什么？”没听到他出声，不由转过脸来，与他不自在容色面面相对，忽的便将那句话明白过来，盯着他仍自把玩她长发的左手，秦冉冉面上颜色，绯红竟有赶超他之势。
连忙放下手，姬清苑干咳几声道：“刚才、刚才是口快失言，你、那个，你莫要放在心上。”
“什么失言，我怎知你在说些甚。”口中虽如此装傻敷衍，秦冉冉心里毕竟也为了那“口快”二字，生出些微失望。
跳起身来，姬清苑顺手拉她起来：“赶紧收拾东西去，天亮可就要出发呢。”
理一理长发，秦冉冉笑道：“我有甚好收拾，走到哪里，也唯有那只药箱不能落下而已。”
姬清苑原本已抬步向外行去，听她言语，蓦地回过头来，说话的女子低头整理头发，笑意娴雅，眉如弯月，那气息似天生的随遇而安，叫人宁和。看她半晌，姬清苑喃喃道：“没错，除了一个人，一壶酒，一把剑，还有甚好收拾。”一句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没了拿剑那只手，心中浅浅刺痛，便从他眉间眼底流泻出来。
走到他身边为他理好衣角，秦冉冉抬头看他，双眼粲然生光：“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还你一只拿剑的手。”
她说这一句话时，第一次不是为了对他与自己的承诺，只是为着他眼中的怅然，而那一些怅然，竟也叫她的心跟着一起刺痛起来。
秦冉冉亲自下厨做饭，算作与众人践行，饭后姬清苑与秦冉冉一双人两匹马，一只药箱，一个小包袱，再无其他累赘，打马离开。
行到城中时已接近晌午，两人同时想起第一次一起回京的经历来，秦冉冉抬头，头顶正好便是那天京明楼“钟萃楼”，不由有些慨然：“我现在都还记得当日见到王爷的情形，他坐在那里，比阳光还要刺目。”
姬清苑取笑的望她一眼：“若非皇叔心仪的是无弦，如今业已不在，我都要怀疑我老婆迟早会出墙。”
瞪他一眼，秦冉冉没好气：“你懂什么？不解风情的家伙！”
不解风情？姬清苑点头承认：“我想起的是我一人独战群雄。”
还群雄呢！秦冉冉万分不屑：“若非有我帮你，只怕你现在尸骨都已经发臭了。”她说着决计不该由秦大小姐口中说出来的话，自己却浑然不觉。
姬清苑翻白眼：“还相爷千金呢，出口成脏，我瞧连乡间的粗野女子也比你更懂礼数。你厉害——”看她一眼，笑出声来，“你若自己能看到当日你骑在马上的丑样，只怕一生都绝不敢再拿此事夸口。”
她第一次骑马，模样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秦冉冉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但是那第一次，却救了眼前这男人和她自己的性命，后来这几个月，更是他扰乱她一池春水。秦冉冉向来是如月皎洁、如水清丽的女子，此刻这笑容却灿灿如夏日光华：“我不后悔！”
她说完已自打马前去，独留姬清苑跟在后面困惑不已：“喂，你不后悔什么呀？喂，你本来就很丑，转移话题也没用！”
再驰得一阵，两人已到了城外。秦冉冉总觉自己有些傻气，在这人面前，竟越发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这当中几个月，咱们也在京城内外数次来回，但唯有这一次，不知为何，心里却反复想着咱们几个月前从司空岛回来时在这一路的情形，挥也挥不开。”
姬清苑心中也正有同样的想法，闻言答道：“或者因着前几次心中都有旁的事挂碍，而这一次，你我都走得洒然，心中更知道这一别，不知要何时才会再来这京师了。”
秦冉冉注意到他用的是“来”，而不是“回”，心下有些了然：“对于清苑而言，先皇驾崩之后，这京城与皇宫，便不再是家了吧。”
姬清苑笑得狡黠：“你不必取笑我，秦相离开之后，你对这座城，只会生疏得逼我更甚。”
秦冉冉点头，直认不讳，拉一拉马缰：“这里永远都有数不尽的是非，不是你我能生活的地方。虽然只有几个月，但其中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心境与从前相比，却早已生出巨大的转变。”
“本大侠逍遥自在的生活，更是多出了一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跟班。”
姬清苑唉声叹气，挤眉弄眼模样逗得秦冉冉笑出声来，伸手拨他马缰：“你这家伙，就整天没个正经！”
两人一路玩闹，三日之后，总算也平安抵达萦州。秦冉冉只以为生活一层不变，殊不知到此处之后，这才是她心境真正发生变更之地。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叁·捌 小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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