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贰·陆 酷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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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可有什么人什么理由，能让不愿嫁人的秦冉冉主动同意嫁给一段她并不中意的婚姻？
其实任何人都有弱点。而兴昭帝姬华錾的高明处在于，他会准确的拿捏一个人的弱点，适当的加以利用，却并不至让人反感。所以他委实是一个成功的政治家。
秦冉冉的弱点也很好找，比如她的父亲，比如她虽是女流，但绝对是个一诺千金的坦□□子。
“皇上，”秦廉叩首道，“微臣有一事相求。”
褚惊鸿接到褚翔天到京的消息，便立时赶回秦府。父子两人相对，褚翔天头一次在儿子面上看到这般焕发的容色，双眼亮得直如星辰一般。笑意朗朗，便还似多年前整日与秦冉冉玩在一起的模样。
不由自主便有些欣慰，褚翔天笑道：“瞧把你乐的，这么大个人了，还整日里没个正经样。”
褚惊鸿笑道：“我在家中之时，你隔三岔五便骂我像个小老头，让我要有少年的朝气。如今又说我没个大人样，看来爹爹的爱好还当真多变。”
“你啊。”褚翔天无奈笑骂，片刻却又叹道，“见你如今这么高兴，爹心里也安慰。这些年你在家钻研武学，没少吃苦，有了成绩，也不见多开心。爹就想着，我那个无忧无虑的儿子，要何时才能回来。”
心中生出些愧意，褚惊鸿忐忑道：“爹，这几年让您老人家操心了，孩儿日后一定加倍孝顺爹，让爹爹开开心心。”
“是同儿媳妇一起吧。”褚翔天笑呵呵。
褚惊鸿面上一红，三分忐忑，却是七分向往：“如今京城的事儿也算有个了解，我此时向冉冉提亲，不知她应是不应。”
“我早年与秦贤弟戏言之时便说到日后要当个儿女亲家。”褚惊鸿笑道，“以我两家交情，如今秦贤弟也有了归隐之意，想必不会不同意。”
褚惊鸿听得直摇头：“爹爹啊爹爹，要说你武功自是无人能及，但说到情事……若当真只是走这形式，多年前我早已娶了冉冉。我等她这许多年，只希望她能真心实意的答应嫁给我。若这一次她仍是不肯答应，我也会继续等下去的。”
“一向不屈不挠的褚惊鸿，甚时变得这般毫无自信。”褚翔天取笑。
褚惊鸿挫败的叹气：“爹爹又不是不知道，打小我对着冉冉，便毫无办法。”
“这一次冉冉若再不肯点头，连我都不答应了。”褚翔天眨眼笑道，“我可不想我褚家出个情圣，却断了香火，那叫我父子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褚惊鸿无奈想到，他这爹爹，为何年纪越大反而越发喜爱玩闹？
同一时刻姬清苑和秦冉冉方回到京城，也被急召入宫。
御书房内坐在高处的是兴昭帝，垂目站在一旁的却是秦廉。秦冉冉行过礼起身，掩不住的有些诧异。
姬清苑神色清泠，举止自有尊贵气宇。秦冉冉颜色姝绝，青衣娉婷，眉目流转间淡雅高华。两人站在一处，正是一对璧人，直如天造地设。
兴昭帝愈看愈是满意，向二人笑道：“朕方草拟一道圣旨，你二人瞧着若是没问题，此事便就这样决定。“
姬秦二人对望一眼，各自有些惊疑。已听秦廉沉声道：“冉冉，此事关系重大，你只需顾着你自己，不必介怀爹爹。”顿一顿道，“爹爹方才已向皇上辞官，如今了无牵挂。”
秦冉冉听得秀眉愈发紧蹙：“爹爹可是遇到甚为难之事？辞官这么大一件事，为何事先不跟女儿讲一声？”
“我早有隐退之意，你你不是不知道，今日……”片刻叹道，“你还是先看那圣旨吧。”
姬清苑早她一步却已然从兴昭帝手中接过那圣旨，看得两眼，已截然色变，挥袖之下怫然不悦：“父皇，如此大事怎生不事先问过儿臣自己的意见？儿臣绝不同意！”
秦冉冉也已看完，神色尚算平静，想起那日在姬宁远遗体前答应兴昭帝之事。心下却有些感触，想必他那时早已在心中算计此事，说到底，自己一时情急，终究棋差一着。再耳听姬清苑的绝不同意，不知为何，心下便有些微澜。
兴昭帝倒也安然：“哦？你为何不同意？秦冉冉无论才貌品性，都与你匹配有余，这般好的妻子，这天下你还能找得出第二个？”
姬清苑朗声道：“儿臣这之前早已向另外一个女子求婚，除了她之外，儿臣无意另娶。”
“另外一个？你七皇叔的遗孀、齐鸣王妃？”兴昭帝神色一冷，“皇儿，胡闹也要一个限度。你心里可还有这宣琅王朝、皇家礼法？”
“请父皇成全。”姬清苑跪地道，“儿臣早已许诺过无弦婚约。就算今后碍于礼数，不能与她结为夫妻，却也会一生看护她，绝不另娶。”
说话这人神色坚决，他身边那人模样倒淡然得紧。兴昭帝不动声色道：“这门婚事是朕亲自为你选中，如今你看不上秦家的小姐，可是嫌弃她声名狼藉？既然如此，看来这秦冉冉与秦氏一门，从此也不好再留在京师。”
“父皇。”姬清苑愤然道，“你莫要逼人太甚。”
兴昭帝丝毫不理会他脾气，淡淡道：“你自形掂量便是。”
“秦相为朝廷鞠躬尽瘁这许多年，儿臣不信父皇只因儿臣不愿娶他的女儿，便降罪与秦家。”姬清苑自认此话有理有据。
呷一口茶，兴昭帝半晌问他：“皇儿，你自幼跟随封尘游离在外，心里对朕却有几分了解？秦相有功于社稷，但他的女儿遭你唾弃，再留此处，必定有损我皇家颜面。”
“此事除了咱们几人……”说至此姬清苑恍然，“无论我同意与否，想必父皇都会将此事公之于众。”
“皇儿明白就好。”兴昭帝欣然。
不由自主看向身边的女子，秦冉冉态度娴雅，说不出的静好，这女孩子……半晌姬清苑转身向外走去，硬声道：“儿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此事请父皇与秦相斟酌罢。”
那般生硬模样，可有半分告退的礼数？兴昭帝失笑，这才看向秦冉冉：“冉冉怎么看？”
秦冉冉淡声道：“皇上希望我怎么看？”
“朕自然希望冉冉干干脆脆应答下来。”兴昭帝笑眯眯道。
“难不成还真有我表示意见的资格？”秦冉冉反问，复又浅笑，“方才四皇子早已当着臣女的面拒婚，臣女若再巴着上前去，那便不止声名狼藉，却是连品行也有问题，如此一来，臣女连自己也无颜再面对。”
“他是口是心非。”兴昭帝无谓道，再饮一口茶，“这么说来，冉冉也不同意？”
秦冉冉被问得有些不耐：“臣女方才已然说过，皇上心中既然早已有了定论，同意不同意，难道真能由得上臣女发表意见？”她除了面对姬清苑，少有情绪不宁的时候。但贸贸然被告知终身大事已定，心下那不舒爽的闷气，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兴昭帝颔首：“朕十分喜欢冉冉，自然不愿强迫于你。你若当真不愿，朕绝不勉强。”
秦冉冉静静道：“我不答应，不知这后面该有多少条件？”
“你当初为何同意与司空一起走？”兴昭帝不答反问。
秦冉冉倒也没什么骗他的心思：“一半为了爹爹，一半为了我自己。”想一想自嘲笑道，“其实我一早看出义父他不过想让我陪在身边做个伴，否则又怎会轻易随他离开？避世六年，我以为以自己如今的声名和年龄，总该避得过世间女子的枷锁，没想到……”没想到上天给她六年时间，原来也只肯给她六年时间。
“在冉冉的心中，嫁给旁人为妻，竟然是枷锁？”兴昭帝喃喃道，“果然是个特别的女子，朕没有看错你。当年你为了你爹爹肯随司空离开，如今为何却不肯因为你爹爹的原故，嫁给清苑为妻？要知你一路踏错，牵连的却是全家。”
秦冉冉被问得再度不耐：“臣女跟随义父离开，为的便是不要嫁人。如今情势与当年全然相反，这叫臣女如何接受？”她最不能接受的却是，这么多年来她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什么都已经做过，然而现实却在如今才来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白费，加在一起，也比不过那一道圣旨。
一时之间，她只觉世事可笑，自己以为的那点风度涵养，已然通通被抛在脑后。
秦廉沉声道：“冉冉，爹如今辞官，已经没了牵挂，你这一次不必再顾及我。”
说不顾及，便可以不顾及么？秦冉冉心中苦笑，抬头道：“皇上，有什么条件，一并说出来吧。”
摆了摆手，兴昭帝笑道：“朕就算再想让你这儿媳妇进门，也不会拿秦相来说主意。”点一点桌面道，“朕凭借的，不过是一句口头的承诺。当日冉冉为救齐鸣王府家人，曾应许朕一事，朕此时便要求你兑现。冉冉若要反口，只管说出来便算数。”
秦冉冉此时直想寻人开骂，咬牙不语。兴昭帝已然指了她手中圣旨道：“这道圣旨如今只是草拟，冉冉拿去好了。明日中午再进宫来，到时给朕一个确切的答复。”
竟还给她一天时间考量，这算不算万岁爷的仁慈？秦冉冉但觉心中无谓，谢恩与秦廉出宫去。两人行得半晌，秦廉开口道：“冉冉，你当真不用因为爹爹……”
“爹，女儿自小答应旁人的事，可有不作数的？”打断他话，秦冉冉苦笑，“女儿明知皇上绝不会拿爹爹出气，真正的两难，又怎会在此？女儿身，男儿志，我自幼讨厌世俗对女子的轻视和鄙薄，因此立志要做个心性作为都绝不输给男人的女子。这些年来，我自认自己做得很好，这些天见识了许多人与事，方知自己不过井底之蛙，所思所虑，都太过自我。难道我如今，却要为自己所谓的心性，悔了自己的诺言？”
她不怕毁约，但这个承诺却是她用来换取齐鸣王府众人性命。难道人一旦遇到事情，自己的开心，竟然要重过他人的性命？
“女儿是在想，”半晌秦冉冉喃喃道，“自由与生命，究竟哪一个更值得尊重？”
满面笑容的褚家父子，迎回的却是双双愁苦的秦氏父女。褚翔天不由惊疑：“发生何事？可是皇上不许贤弟你辞官？”
摇一摇头，秦廉也不知从何说起。秦冉冉勉强打起精神与褚翔天见礼，褚惊鸿在旁一再追问，她此时脑中昏昏沉沉，也不曾多想，便把手中圣旨递给了他。
目光所及那几个字如闪电瞬间击倒褚惊鸿心中所有希望，一时难以接受，那圣旨直直落地。
褚翔天复又捡起来。
秦廉勉强打起精神问道：“褚大哥来此，究竟是何事？可有我帮得到的地方？”
匆匆看完，褚翔天抬头，满面苦笑：“如今还有甚好说，只怪我晚来一步。”
秦廉愣得一愣，忽有所悟：“大哥你……”看一对小儿女一眼，“你竟是专程来为惊鸿提亲？”
褚翔天无奈点头。
秦冉冉满心只觉莫名其妙，实在不愿听下去，低声道：“侄女有些不舒服，先下去歇着了，褚世伯请自便。”说完不待人回话，已自匆匆走开。她究竟是犯着谁惹着谁来的？无端端竟多出这么些事来折腾，竟连求亲都是成双成对！
晚饭也是丫头端入房中，秦冉冉吃得两口，便没了兴致。手里拿了那道圣旨，反反复复，难以决断。
若是她自己的自由和生命，其实轻易便能得出答案。但若当这些变得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呢？却又想着，嫁与不嫁都好，分明应当是她自己的主意，为何又要考量到别人？
如此思虑反复，秦冉冉只觉脑中乱成一团，几乎要裂开来。目光触及窗外，却是一怔。月光下站立那人白衣如雪，明明英姿勃然。但银光披泻下，不知何故，竟生出几分淡淡的怅然来。
秦冉冉不由自主起身，听来人轻声问她：“我分明一直看着你，分明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为何每一次，我的理所当然，却被早到和迟来，嘲笑得那般彻底？”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贰·陆 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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