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杨村上蒲阳山》鱼予榆

27、天亮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挖豆花，阿水他们回到家时，看到杨淼板着脸坐在堂屋里，三个孩子则红着眼睛立在一边。

　　阿水眉头微微动了动，心里一沉，果然如此……

　　他一进大厅就发现杨大娘不满地瞥着自己。

　　“你们谁来告诉我这老婆子是咋回事？早上好好地去干活，中午人就红着眼回来，哭着闹着要分家，劝也劝不住！这不，孩子也不要了，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了。”

　　“她回娘家就回娘家，反正想分家，在我活着的时候是决不可能的！”杨淼态度很坚决，在他的想法里，长辈在不分家，况且分了家就意味着杨家真的散了，所以他坚决反对此事。

　　他知道他家婆娘也不是想真的分家，就是占便宜领大权的心思起了，想闹上一闹，捞点好处罢了。

　　就像昨晚，完事后，他家婆娘就吹起了枕头风，说，“哎，当家的，你说二弟还没醒，会不会……咱们是不是早做准备为好？也不知道分家好还是不好……”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反应，简直是吓一跳，二弟怎么会不好？这个想法他不敢往下想去，只能堪堪大吼，“怎么着，你还惦记着二弟不死？”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怎么就惦记着他不死了？他是好久不醒了。再说了，我就那么一说，看看分家有没有好处，你想想，若分了家，咱们俩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加上我的体已，盖两间新房不成问题。而且分了家后，咱们就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也能给孩子们买些好东西来补一补了，你看看峰儿那孩子，每天清汤流水的，瘦得不成样子。”

　　“如果只是为了孩子，那分不分家就没问题了，你私底下没少给峰儿开小灶。”

　　“杨淼，你这话说得好没良心，我才那么一说，你就反应那么大，我这不也是为了峰儿好？再过些日子他就要进学了，二哥那边也不知是个什么法子，到时候这里一笔那里一笔，还得照看他们？你是没瞧见，峰儿那努力的劲，你不心疼我心疼！”杨李氏气呼呼地背过身。

　　沉默半晌，杨淼才道：“二弟和阿玉还睡着，我做不到看不见。”

　　杨李氏转过身来瞧着杨淼，不满地道：“嘿，你这人，自己都管不过来了还顾着别人？阿水那人又不是没有手，还需要你看？”胳膊肘儿往外拐的人，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大伙儿一起生活，阿娘也在，你总不能谁都不管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吧。”杨淼就看不惯就是这点，要是人还醒着那倒无所谓，就是人都睡着不知什么时候会醒，一家人就要抛弃出去，也太……

　　“是阿水找你说了？好啊，我就说他那样子，早晚出事，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他不羞我都羞，你一边去，别碰我……”杨李氏抖了抖手臂。

　　“你，不可理喻。”杨淼习惯了宠着，现在想说上几句，也都说不上话了，只好气呼呼背过身去，闭目。

　　过来了半晌，“哎，死鬼，我劝你少往他面前凑，我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不过，也不知道他手里还有多少银两……”推了推他的肩膀，杨李氏嘟囔着。

　　“我就没凑过去过，你自己多想了，都是大男人。”杨淼闷声。

　　杨李氏嗤笑一声，“大男人？这村里谁不知道阿水现在不是男人了，你现在可好，倒是这样说，也不怕笑掉大牙。你怎么说都好，没好处我可不和你待着，这勒紧裤带的苦日子你过得下去，我可过不下，你自己想想。”

　　接着便是一顿闹腾，直吵得他心烦不已……

　　“你们谁来告诉我，这事是怎么一个法子？”见没人开口，杨大娘又追问。

　　这事涉及自己，杨淼不太好说，而阿水就更不能说了，毕竟是因为自己。

　　杨田闻言，偷偷看了眼两人，叹了口气，站出来把事情的经过和杨大娘说了一遍。

　　“大哥，你去把大嫂接回来吧，我给她倒茶赔罪。”阿水垂下眼眸，终是道。

　　杨李氏今天的脾气颇大，若此时自己没有表态，给杨家众人留下的印象会很糟糕。加上阿生还睡着，他不可能为了因为自己就不顾虑他们的想法，所以，在必要的时候他得抛下脸面来示弱……

　　“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杨大娘心里一股气，觉得杨李氏不堪为长，那嫉妒心她能不知？想到此处，她不由隐晦地打量了番自己的这个二媳妇，颜色是真的好过头了……

　　而且，尽管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了解他的无辜，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儿子都是最好的，两个媳妇的吵闹，不管谁赢谁输，都有过错……

　　事情的经过，杨王氏全看在眼里，她也是觉得大嫂今天闹得有点不像样。

　　虽然两个嫂子吵架，得好处的是她，但是这火若是烧得太旺，好处就会变成坏处，这也是她不乐意的，她可不想现在就分家，二哥还没真的去呢，那好处不说也知道……

　　“老大，明天你抽个空，去李家把你媳妇接回来。”最后，杨大娘下了命令。

　　杨淼黑着脸应了下来。

　　当天的饭菜是阿水整治的，尽管味道不错，大家还是明显没什么胃口，略吃了些就搁了筷子。

　　杨峰也知道今天阿娘回家去了，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能隐约感觉出气氛的不同，似乎和今天在地里发生的事有关。

　　杨岫红着脸，吃完饭就跑到哥哥怀里求安慰去，今年才5岁的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听堂哥堂姐说为了要分家的事。分家是什么？她不明白，她只知道阿娘不要她了，她哭着跟上去还被打了一巴掌，好难过……

　　晚上，阿水回到家，烧了水，混了糖，一勺一勺地喂给父子两。做完这些，他才真的觉得疲惫到了极点，和衣而睡。

　　半夜，银月当空，阿水睡得正熟。

　　生子缓缓睁开了眼，用手轻轻怀住身旁的人，眼眸里浸满柔情，“阿水，辛苦你了……”

　　“阿生？”睡得正熟，梦里朦胧一片，他看不清是谁的身影，来来回回，就像石头压住了身体，喘不过气也回不过神。

　　突然，那种浑身鸡皮疙瘩的熟悉感从远处传来，是不是他醒了？这种不真切的感觉就好似那高空楼阁一触就倒，终是，他心里的期盼不忍放过那么一点苗头，他还是睁开了眼。

　　“阿生……”

　　生子紧紧怀住他的细腰，“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阿水是道。

　　清冷的床榻上不再是孤寂，阿水靠着这个男人，□□传来的温度就像以往暖住了他的心，“你还是回来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没什么，阿生你理解就好。”搂着他的臂膀，阿水很感动。无论时隔多久，只要这个男人还向着自己，即使发生再多的事，有再多的委屈，也没关系，他一点也不贪心……

　　“阿水，如果分家，你欢喜吗？”他是睡着了，但是周糟的一切不代表他不清楚，大嫂当着大家的面说出那样的话，他不敢想象，若大家一直这样生活下去……阿水这人说话做事都是温温柔柔的，哪里是他大嫂的对手！

　　“阿生，你欢喜了我便欢喜。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多的苦也是幸福。我会做饭，会做木活，家里一定会过得很好……”靠着生子，阿水平静地说道，“阿生，说心里话，我其实挺赞成分家的。”

　　“既然阿水都这么说了，等阿玉醒来咱们就好好过日子。”生子很感动，如此看来，分家，也不是一件坏事。

　　“阿玉什么时候会醒？”

　　“估摸着就是这几天了！阿水是不是想阿玉了？”

　　“嗯。”阿水闭上眼睛，声音变得悠远，“阿生，我知道你和阿玉有很多秘密，但是我会一直等到你们告诉我的一天！”

　　“嗯，睡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嗯。”

　　次日，杨淼去了李家，带着杨峰去的，却没能把杨李氏给接回来。

　　看着空手而回的杨淼，杨大娘问了原因。

　　“娘，您别管这女人了，她疯魔了。”杨淼很生气。

　　“到底为啥她不肯回家？”

　　“她坚持要分家，说不答应分家她就不回来了。”抹了抹脸，杨淼觉得很疲惫，这一趟回家她该是受到李家姐妹的说辞，态度都变得坚定了。

　　杨大娘听了这答案，沉默了，“你去忙吧，让我想想。”

　　“阿娘，您别多想了，家是不能分的，总之，一切有我！”杨淼跺着脚，道。

　　“别说了，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入夜的时候，生子换了衣服，拿出家中的藏酒，先是去了杨田那处，然后两人又去找了杨淼。

　　也不知道兄弟三人见面会不会惊讶，阿水不得而知，他知道就是杨淼松了口，肯分家了。

　　后来，三兄弟把商议好的结果和杨大娘说了。杨大娘听后，只是叹了口气，随他们去了。

　　次日，杨淼木着个脸去找了杨李氏，杨李氏满脸喜色欢天喜地的回来了。

　　一前一后进门的夫妻，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哎呀，二弟妹，那天我发浑了，说话不好听，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杨李氏一回来，就笑着直说自己不是。

　　“嫂子，怎么会呢。”阿水云淡风轻。

　　“我就知道二弟妹历来都是个大度的。”杨李氏假意叹了口气，“其是咱们分了也好，不是么？如此一来，弟妹也可做些自己喜欢的吃食，像上回你想做那个什么洋芋，用油也就不必束手束脚了。而且二弟刚醒，必是要补上一补，也方便多了。”

　　听她这么一说，阿水还能有别的想法？

　　“嫂子今天是不是有喜事？”阿水由是道。

　　杨李氏看着阿水那平静地眼睛，总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她脸色一僵，“哪有什么喜事啊，不过是娘家的妹子定了亲罢。对了，阿娘他们在大厅等我们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阿水不说话，朝着杨淼点了下头，便随着生子走了进去。